【提示】左彰鸿是左弦飞五十六年前在北魏拓跋焘南侵时失散的哥哥，故事见第九十四到第九十七章。左之龙是左弦飞的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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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之龙回家的三天后，家门口一阵喧闹。正在默默念着《金刚经》的左弦飞身体无端一颤，站了起来。左淮正好在家，连忙过去搀扶。左弦飞手指门外。于是左淮扶着父亲走到了门口。走出去一看，就见几个魏兵围着两个汉人嚷嚷。那两个汉人一老一少，年龄几乎和左弦飞、左淮合拍。左淮一看，心中咯噔一响，不禁转头看了看父亲。

　　左弦飞挣脱儿子的搀扶，径自向那个年迈的汉人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眯着眼睛端详着对方。而那位老伯，也一样眯着眼睛看着他。左弦飞走到了跟前，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用略微发颤的声音问：“你找人吗？”

　　对方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是。”

　　“找谁？”

　　对方双唇打着战，一时发不出声来。年少的便代着回答：“大叔，我们找一个叫左弦飞的，广陵人，五十六年前被掳到北方来。不知您知不知道这个人？”

　　时空仿佛就在这一刻定住了。左弦飞毫无悬念地立刻就认出了自己眼前站着的这个颤颤巍巍的老人。而时空在这一点定格的同时，另一个时空在另一点上也定了格：刀枪飞舞，马蹄纷沓，火烟四起，嚎哭一片。左彰鸿在前，左弦飞在后。“弟弟，跟上，往这边，这边……”等到左彰鸿猛一回头，却不见了弟弟。“哥，你在哪儿？等等我——”“弟弟，哥在这儿呢，你在哪儿……”弟兄俩互相走近了，走近了，就快要聚合到一起的时候，几个北魏军突然出现，把两个兄弟阻隔开来，分别抓住，绑了起来……

　　“弟弟呀，五十六年了呀……”左弦飞还没来得及开口，左彰鸿先唤了起来。五十六年来，他天天想着弟弟，想着他会在哪里，到底怎么样了。他坚信弟弟还在北方，还活着。几十年来，他走过冀、兖、雍、豫数州，穿破了多少双鞋子，不断寻找弟弟的下落。这一次，算是他最后的一次努力了！

　　随着左弦飞一声“哥！”被时代隔绝半个多世纪的两兄弟抱在了一起，悲喜交加，泣不成声。

　　一旁的左之龙看着，欣喜之余，心中却在流泪。爷爷和伯公的重逢，勾起了他和弟弟钟离城永别的伤心事。淮河水上的那场大火，弟弟左之翼临死前看着他的那副神态，历历出现在左之龙的眼前。

　　两个老人紧紧相拥的情形，也震撼了左之龙的心魂，在他的跟前活生生展现了左家亲人间巨大的凝聚力。只有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的家国乱绪才终于理清。他生在武川，但他的故里的的确确是在淮河南岸的广陵。武川的根和广陵的根，在他的心里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左之龙和爷爷一起，跟着伯公上马车走了，他们要到伯公的乡下去住一阵。还在马车上的时候，年老的兄弟俩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个不停，仿佛要把这五十六年的匮缺全部补回来一般。说到开心处，老兄老弟呵呵而笑，露出了他们仅剩的几颗牙齿。

　　到了章岭乡下后，有一天，左之龙看见有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在和爷爷说着什么。那妇人走了以后，爷爷便过来对他说：“龙儿啊，刚才那位婆婆介绍了乡里一个叫槐花的姑娘。我觉得挺合适，你要不要看一看？”

　　左之龙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这件事也早晚得做，顺口就答：“爷爷，就听您的。”

　　槐花姓赵，年芳二十二，是个农家姑娘，家里有老父，还有兄弟和妹妹。槐花身材略胖，大圆脸。虽然左之龙的爹是个地方官吏，之龙自己当过兵，见过世面，但是赵家说了，他们是三国名将赵子龙的后裔。所以，基本上，左赵两家是门当户对。这个亲就这么谈成，良辰吉日也很快选定。一个月后，赵槐花嫁到左家。

　　年迈的左彰鸿经历了他人生的一次回光返照，分享了孙侄的大婚之喜。这是他，在几十年寻亲路上所不敢想的。

　　生活的悲喜，似乎就像程式一般来回推演。婚喜之后，弦飞便要离开了。左彰鸿立在门边，用昏花的眼光，默默地送走了挚爱的弟弟。

　　左弦飞、左之龙爷孙俩回到武川后，之龙的爹娘见二十九的儿子一趟冀州行，带了一个貌美体健的儿媳回来，那个欢喜劲就别提了。

　　仅仅几个月后，便传来了左彰鸿去世的消息。左之龙不敢让爷爷知道，自己默默地承受着。然而，这患难的兄弟俩像是心有灵犀，左之龙的儿子出世的第二天，爷爷左弦飞便走了。临终前，左弦飞看着抱到他跟前的曾孙，露出了欣慰的却也带几分无力的笑，说了句：“我去找大哥了……”便合上了眼。

　　最快乐的事和最哀伤的事，又一次在左之龙的生命里聚合。他抱着初生的儿子，眼里含着泪，心里想着，希望儿子，不再像他的父辈和祖辈那样饱受战火摧残。

　　然而，在一个分崩离析的年代，对祥和的期望就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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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章《“性本空，我本无”》：http://blog.udn.com/a83bfff9/150296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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