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羅亞爾河谷

法國中部的羅亞爾河流域，從來只是教科書上的一個地理名詞。

　直到去年夏天，從英格蘭中部驅車前往南部海岸的樸茨茅斯港，車緩緩開進渡輪，諾大的船隻離開英國領土，行經英吉利海峽大部分時候風平浪靜偶爾波濤洶湧的遼闊海面後，進入法國領域。當車子駛出渡輪嘎嘎作響的停車地板，我們終於再度踩在四平八穩的大地上了。將目的地輸入導航系統後，就將前途全然託付於這四方型螢幕。

　我們快意遨遊在筆直寧靜的道路上，沿途經過無數向日葵盛開的田園，有些花朵面貌滄桑如老人，花面大朵豐厚但見逐漸殘敗之花絮，卻也無可避免地感受到其中蘊藏飽滿之油分，她們悄然透露收成季節即將來到。有些花朵正值青壯年時期，鮮豔結實的黃色花朵神采奕奕的隨著陽光方向打轉，笑顏可掬。有時經過一畝又一畝的葡萄園地，看著蒼勁勤奮又顯精悍的葡萄枝梗，正積極醞釀即將面臨的豐收，此刻紅酒白酒的醉人芳香氣息，彷彿飄然而至。　

當車內導航系統的地圖線條一一被吞食消滅之後，地理課本上的羅亞爾河谷就躍然於眼前了。

　我們居住的度假屋的主人安迪是一位英國人，未曾謀面。有一日，來電問候聊及行程時，我說我們當天騎著單車前往 C鎮觀光旅遊一整天，他在電話那一端驚呼：
　「哇！ 這樣的距離來回要三十英哩，相當五十公里的行程，你們真是了不起。我呢，我是做不到的。」　當下，我的內心立即升起一股飄飄然之愉悅， 我想這應該是值得驕傲的成就了。

  雖然一整天下來十分疲累， 特別是行程結束回到度假屋的那一刻，簡直可以「虛脫」二字來形容。當我累倒在沙發上時，女兒還以手機拍下一張我一定不會在臉書上貼出來的照片，因為累到極點的表情毫無形象可言。再者安迪的誇獎，多少也撫平了我沿路不斷累積起來的挫折感，也就是當我萬分疲勞的踩著腳踏車踏板時，身旁經常有一些法國婦女，她們一身家常穿著有些還是上了年紀的祖母級老太太，而她們總是輕輕鬆鬆呼嘯而過，留下氣餒的我在後緊追但也總是跟不上。

有一天早上，房東安迪來整理花園。我看到長相微胖的安迪推著除草機，沒多久之後就滿臉通紅，氣喘吁吁還滿身大汗。我這才恍然大悟，那一天他為何讚嘆我們騎單車之壯舉了。想必他從英國來到法國羅亞爾河谷定居十年期間，尚未學會入境隨俗。所以，也就沒有像大多數的當地居民那樣騎著腳踏車到處趴趴走。但是當聊天時，說起距離此地二個小時之遠的某觀光重鎮，其市中心有一座美麗古樸的廣場，而轉角處那家餐廳裡，有我吃過最柔軟美味的雞蛋煎餅時，他立即道出餐廳的名稱。這也確認了一件事情，安迪必定是一位美食主義者。

　聖經上說，你的財富在哪裡，你的心也在那裡。安迪以其經驗與時間所累積的財富，清楚的表達在他的身材以及一段簡短的對話裡。而我呢？ 我以時間與經驗又建構了甚麼呢？我問著自己。

 (原刊載於中華日報文學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