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同鴨講

(一)

　語言不通的時候，多麼希望人類之間只存在一種語言，大家可以暢談無障礙。或者期待有一種新發明，那是語言藥錠， 視你前往的國度而服用， 吞下之後立即見效， 解決了語言溝通的問題。 但是服用之前要先看清楚藥丸上所註明的語言別， 否則吃錯藥而語焉不詳口齒不清就慘了。 服錯藥錠時，可能需要發明解藥，解除之前吃下的那一種語言，再重新服用新的語言錠。 「語言藥錠， 一天一粒， 語言流利，立即見效。 」 我連廣告台詞都想好了。

　這純粹是我的異想天開，但是生活在講究快速方便又有效率的時代裡，這種想像或許有一天真的會實現。

　語言真是奇妙，在陌生的國度裡， 看著對方的口裡宣洩出一連串他們之間才懂得的聲音，然後他們大聲笑開來， 而我站在一旁尷尬的聽著。 這時候， 無影無蹤的聲音，她變成了一道高牆， 阻隔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那種感覺很無奈， 明明感受到了善意， 卻又遙不可及 ，分明瞭解對方的熱切心意， 卻又於事無補。 特別是當你急需正確訊息與幫助，而對方又一心想協助你的時候， 面對面的二個人，因為找不到交集而感到無奈與挫折。

　有一天，旅行到法國中部的一個小村莊裡，我們的車子需要加油。法國的加油站裡，沒有人員協助，完全自助式，僅有一台面對著你的機器，輔助處理整個加油過程。這機器發出的聲音宏亮，說出來的指令也很清晰，而且很有禮貌，因為她說了好幾次Merci (謝謝) ，這也是我們唯一聽得懂的一句話。雖然機器發音正確，指示也是清楚明白，但對於不懂法語的我們卻是屬於無用的訊息。我們只好求助他人。

　那是一個星期日早晨，加油站內冷冷清清。其實不僅是加油站 ，在法國的鄉鎮裡，星期日所有的商店皆不營業，十分安靜。終於有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前來加油， 一問之下， 這位老婦人並不會說英文， 其實我早就料想到了， 而我又不會說法文， 於是二人只好雞同鴨講。

　我們溝通當中， 我一時心急 ，居然開始說起中文。當然， 對於這些脫口而出的中文，這位老婦人並未察覺有異。 因為對她而言， 英文和中文是完全一樣的陌生。我想，如果她這時候有吞服語言藥錠，或許就會發現到了。


　　(二)

　家樂福 (Carrefour)大概可以算是法國的國寶之一了，在法國到處都有。全家在法國旅行時免不了要張羅柴米油鹽醬醋茶，兩三天就要造訪家樂福一趟， 繁瑣但也是認識在地文化的一種方式。雖然不懂法語，平日進進出出超市時，只要挑選蔬果以及日常用品，在結帳時說聲Merci (謝謝) ，面帶著微笑， 也算是圓滿地完成任務。 直到有一天，在家樂福繞了一圈還是找不到指甲剪的時候，就發生了這一個雞同鴨講的插曲了。

　我找到一位工作人員詢問，那是一位年輕的法國小姐，她有一對明亮的大眼睛，看起來聰明伶俐的樣子。我請問她指甲剪Nail Clippers 放在那裡？ 她張著美麗的大眼睛，很茫然的樣子。我只好開始使用肢體語言跟她比手劃腳 ，我首先舉起左手比著指甲，右手做著要剪下指甲的樣子， 聰明如她，立即說了一聲，啊！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她快步走到大賣場的另一端， 而我緊緊的跟隨著她，她走到了放OK蹦(Plaster)的架子，拿了一包OK蹦帶給我。 我趕緊說不是不是，我再舉起左手亮出指甲，小心翼翼地再比一次剪指甲的樣子。她有所頓悟似的， 連續說了二次，啊！啊！然後信心滿滿的小跑步地跑到賣場的另一邊，我又再度緊緊跟隨她，她這一次拿了一瓶指甲油給我。我搖搖頭說不是，又再比了一次剪指甲的「慢」動作，這次她笑著說，啊！然後再去放指甲剪的地方。這個時候，我們一起開懷大笑起來。

　說起比手劃腳，一位年長親戚出國時， 傳出來的一個經驗最為經典。旅途當中十萬火急的老人家要找廁所， 她語言不通心裡身體又著急，只好假裝要脫下褲子又要蹲下的姿勢，被問路的人一看這樣直接了當的肢體語言立刻清楚明白，兩人都笑起來，旁邊的人看了也都大笑開了。而這笑聲多年之後仍然繼續延續著，因為家人之間每傳講一次時，每一次也都免不了的又要大笑不止。

(發表於今日台灣時報文學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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