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字體：小 中 大 |
|
|
|
| 2023/03/01 21:39:23瀏覽664｜回應0｜推薦4 | |
註: 報紙上無此張照片↑
塔香白蛤／王美慧--2023-02-28
「到矣未？」「佇咧路矣。」
國小四年級的暑假，那年我十歲，父母親忙著各自的事業，無暇照顧酷暑在家窩居的我，常常假期第一天，一通電話就把我丟回奶奶家。之前我還小，爸媽會輪流抽空帶我去回，四年級後，他們認為我長大了，應該可以自己搭車，載我到長途客運站，交待司機我要在終點站下車，就把我關進大型鐵籠車內，到站後，叔叔會在彼端，等鐵籠開門，接我回家。 奶奶算準車子到站時間，會先打一通電話問叔叔是否接到我了，確定後，她才能安心。有時，調皮的叔叔會故意緊張的說，所有人都下車了，就是沒看到我，奶奶在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打電話向爸爸再三確認我有上車，在奶奶焦急得想奔出門報警時，叔叔正好載我回家，面對奶奶氣噗噗的質問，叔叔皮皮一笑說，在路上撿到一個長得跟我很像的小孩，就把我載回來了。 被爸爸罵過一次，叔叔就不敢再拿沒接到我這事胡鬧，但奶奶還是常問「到矣未？」，叔叔也總回「佇咧路矣」，泰半時候，叔叔是先帶我去吃冰。 暑假回奶奶家，我最期待的就是，可以跟奶奶一起去濁水溪出海口挖野生的白文蛤，有玩又有得吃。穿上襪子，拿著挖白蛤的工具和桶子，趁海水退潮時，在泥濘的沙灘上挖啊挖，一顆顆白色文蛤從爛泥中被翻出，在淺水中撥洗一下，沾泥的殼，瞬間光亮潔白。 「叔叔，你看，這白蛤像是出淤泥不染的……。」「潔希卡。」「潔希卡是什麼？」 當時叔叔僅是挑眉竊笑，沒告訴我答案，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叔叔晚上偶爾會去同學開的有坐檯小姐陪酒的KTV兼差當泊車小弟，「潔希卡」就是店裡的其中一位小姐。 奶奶常說我很有口福，南風一吹，天氣越熱，白文蛤越肥美，等颳起東北季風，白文蛤就會消瘦。在一年當中，也大概只有夏季這幾個月能挖野生的白蛤。可是我不只暑假回來，寒假也會。 我當然知道，這是奶奶藉著「讚美」，鼓勵我要常回來陪她的說詞。 挖白蛤其實很辛苦，騎二十分鐘的車到海邊，還得走上半個鐘頭的泥灘路到海裡挖取，約莫挖一個半鐘頭，熱到不行，也累到虛脫，再提或拖著重重的戰利品，走半個鐘頭回到機車旁。叔叔若有同行，奶奶就能輕鬆點，但上夜班的叔叔常爬不起來，奶奶就得咬牙撐著，把一大桶的白蛤，使勁的提回，就因為我愛吃，也愛玩！ 提回的白蛤還得用海水浸泡近十個鐘頭，讓其吐沙乾淨，期間，每四個鐘頭，還得換水一次。 小六的暑假，奶奶讓我獨當一面炒白蛤，其實我看奶奶炒過好幾回，早就瞭解料理步驟，如叔叔嘴邊常掛的一句話「又沒有很難」。但叔叔從來不動鍋鏟，奶奶常說叔叔「出一張嘴」。 白蛤和蛤蜊的煮法一樣，簡單煮就可以。先拍碎蒜頭，洗好九層塔備用，開瓦斯爐火，將已經吐沙洗淨的白蛤倒進炒鍋中，不需加油、加水，將拍碎的蒜頭加入翻炒一下，再把白蛤全攤開貼在鍋面。奶奶家的炒鍋好大，比我家的大三倍以上，不過我家的鍋子很少在用。 蓋上鍋蓋，開大火，中途可掀蓋翻炒一回，讓有重疊到的白蛤受熱均勻，順道下九層塔，等白蛤開口後，「塔香白蛤」即完成。 奶奶說，白蛤本身有甜味，生活在海中有鹹味，加上吐沙時，浸泡鹽水中，鹹味已足。所以炒白蛤時，不須再加任何調味料。但叔叔常嚷著不夠味，至少加點沙茶和辣椒，奶奶總回「要吃自己加」。 上了國中後，寒暑假我通常待在補習班，不再回奶奶家，直到上大學後，奶奶殷切的呼喚，大一的暑假，我決定回奶奶家一趟。 「到了沒？」「在路上了啦。」 我的「在路上」，其實是還窩在床上。搭高鐵再轉搭計程車，很快就到，奶奶興沖沖拉我要去挖白蛤，想著會曬黑，我眉頭一皺「我不想去」，奶奶問原因，我胡亂說月事來人不舒服。 童年的興趣，在我成了大人之後，頓時變得索然無味。第二天，我就搭高鐵回台北，因為同學約我去看電影。吹冷氣看電影，自然比曬太陽挖白蛤，更能吸引步入大人世界的我。 畢業後的第二年，我奉子成婚，婚後沒有新婚的喜悅，每天都在孕吐和昏睡中度過。奶奶知情後，瞞著叔叔，自己提著前一天特地去海邊挖得白蛤，搭上高鐵要來找我。 「阿炮嫂說妳奶奶包阿炮的車去高鐵站了……。」 我馬上打手機給奶奶，跟她說不要自己來，改天叫叔叔帶她來。 「我己經在路上啦。」手機那端傳來奶奶期待又興奮的聲音。 問了搭車的時間，我火速出門，我必須在奶奶到達前，在高鐵站等她，免得她看不到我會心慌。車到達後，沒看到奶奶，換我慌了。 「夭壽喔，我好像坐過站了。」 我要奶奶在下一站等我不要離開，我的手機不敢關，一路陪奶奶聊天，搭上計程車，我心急如焚，這時，我才體會到小時候回奶奶家，奶奶聽到叔叔沒接到我，當下焦急萬分的心情。 看到奶奶那一刻，我的眼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奶奶笑著說：「哭啥，我阿袂無去矣。」說完，伸出雙臂抱住我。 奶奶本身是個寵孫魔人，從小到大浸潤在奶奶的溺愛中，不需任何言語，只要一個擁抱，寵溺已足。 ＊ 本文刊登於（馬祖日報）鄉土文學版 2023/02/28
|
|
| ( 心情隨筆｜家庭親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