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凡驚出一身冷汗，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殺了一個人，還是救了一個人。

2020年五月，國家的健保系統已從寅食卯糧到了水盡山窮的程度。政府從增加保費到減少給付，到准許墮胎至安樂死，一步步地被逼到瀕臨破產的地步。原因無它：人口減少，年齡結構老化，醫療費用不斷上升，整個社會承擔不起。健保專家和政客們在開了一千零一次的會議，喊了一百零二種口號之後，終於承認除非奇蹟出現，我們終需向愛斯基摩人學習。

愛斯基摩人因為天寒地凍食物缺乏，每個新生兒出生的喜悅中，必將有一個老人黯然步入山中餵狼。政府幕僚們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一個既不會丟失選票，也不失人性尊嚴的循序漸進法，成立了健保特工局。這對正貧困潦倒的白凡真是天大喜訊，趕緊奔去應徵一個特工局的派遣工作。不出所料，薪資是論件計酬，卻沒想到工作內容竟是這般。

「你是說，製造意外，偷偷把這些老人幹掉？」白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別緊張，沒啥大不了的。他們活不下去了，又沒勇氣自殺，只有求助我們成全 ─ 還可領一份意外保險金給後人呢。」
「這，這不是詐領死亡險嘛？還是國家辦的？」
「少年郎別衝動，」甄試人員朝他搖搖手：「健保醫療體系即將崩潰，向未來舉債已達極限，必須有人犧牲。」他的聲音突然放小：「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悄悄簽了約嗎？」
甄試人員努努嘴，指向另張桌上堆積如山的檔案。

白凡不說話了，靜靜聆聽著甄試人員的工作說明：
「你可以選擇對誰下手，基本上以陌生人為主。下手方式必須尊重簽約人的選擇，但必須猝不及防，而且儘量減少痛苦。最通常的方式，是飲料下毒，一氧化碳，電擊，墜樓，和車禍。你的手機必須隨時待機，因為如果簽約人後悔，我們將對意外隨時叫停。」

「能不能通過法律，放寬安樂死的範圍不就得了？有必要這樣幹嗎。」白凡仍不死心。
「算了吧，你以為立法院通得過嗎？還有，死者有意外險可領嗎？」
「你不怕我把這事宣揚出去？」
「白先生，不會有人相信你的。而且，」甄試人員嚴肅地看著他：「你馬上就會進入意外名單裡，沒有保險給付。」

白凡搖搖頭，隨手翻閱著名冊，突然有一個他熟悉的照片映入眼簾：黃少奇！

黃少奇是登峰關係企業董事長，也是有名的大善人。但是據白凡多年跑新聞明察暗訪的線索，黃某其實是個幕後勾結官場的大毒梟。他以進口化學藥品原料為名，成噸地把毒品原料輸入工廠製成安非他命，再堂而皇之地從倉庫以卡車直銷南北黑道毒品供應站。據說檢警和立法委員們早被他以花酒和紅包買透透，黃某笑傲黑白兩道，縱橫天下，暢所欲為。

這樣的人也不想活了？我倒是可以效勞，為民除害。

他被安排在黃董事長常去的酒店當侍者，一旦黃董某駕臨，就在他的酒裡悄悄混入致命的白色粉末，就這麼簡單。當他看到黃某從擲杯仆地，直至救護車趕來用擔架床推走，整個過程像做夢一樣。醫師診斷會是心臟病發作猝死，一個論件計酬的案子就此結束。

真的？白凡記者的直覺告訴他事有蹊蹺，所以他立即尾隨著擔架床進了醫院，三轉兩轉之後又見黃某被推進了解剖室。是捐贈器官吧，黃董還真像是個善人，也許我誤會他了。

白凡查出當晚即將有一個肝臟移植的手術要進行，接受換肝的是VIP 304病房的李先生。誰有著麼大的福氣接受黃董捐贈的肝呢？從李某的檔案照片上看不出是哪個名人。他趁亂在衣帽間摸了套醫護人員的制服換上後，立即混進了VIP 304。

才推開門，聽到李先生和護士間簡短的對話，白凡立即明白了。

床上的李先生和檔案照長相完全不同，這在VIP病房是常見的現象。他形容憔悴，雖和黃董有些神似，但眉角卻又不盡相同。儘管如此，他的聲音卻騙不了曾經訪問過他的白凡。

「午安，黃董事長。」不待李先生回應，白凡續道：「化裝這麼久，真辛苦您了。」
「你是誰，想做什麼？」李先生十分冷靜。
「有一個人今天去世了。他要把肝捐給你。他的名子叫黃少奇，登峰企業董事長。」
「是的，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是，被捐肝的人，雖然名叫李某某，卻也是黃少奇，登峰企業董事長。」
李先生仔細地瞧著他：「我們見過？」
「在下記者白凡，訪問過您，您的聲紋我不可能認錯！」
「好，好！好一個白凡，那我就告訴是你怎麼回事 ─ 你可得保密噢。」

不待白凡點頭，李先生已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的確是黃少奇，捐肝給我的也是黃少奇，可是他是我的複製人 ─ 我有七個複製人，都叫黃少奇。」
「人體複製不是明令禁止的嗎？」
「是，但是對我等住VIP病房的，禁令是無效的。你知道，複製人有多少好處嗎？它可以幫我躲過暗殺，可以躲過老婆跟蹤，更妙的是，捐贈器官無排斥，讓我長生不老！」
白凡恍然大悟：「所以為了要複製人捐肝給你，你就安排他意外身亡了？」
「的確，我可以複製人，卻不能殺人。殺人的任務，就交給健保特工局了。你說是不是很棒呢？？」

付不起健保的賣命，做得起複製人的買命，看來2020之後，人類的壽命真會和財富成正比了。

我能掲穿他什麼呢？白凡自忖。我已經不是記者了，他所做的表面上也完全合法。更何況，我的這份報酬還是因他而得的呢。

白凡黯然離去，背後依稀傳來黃少奇得意的笑聲：「白先生，我將來還要換心、肺、腦和腎，屆時還請您和健保局多幫忙喔。」

(故事內容純屬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