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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阿母,您到底是誰?(2)
2008/07/05 22:08:06瀏覽727|回應0|推薦8

引用文章00壽命是自己一點一滴努力來的   

32阿母,您到底是誰?(2)

後來,我又天天去站在天臺戲院門口等著我失散的大女兒,而這老太婆也幾乎天天路過同一個地方,但她一次又一次,都只不經心地望瞭望我,就一點反應也沒有地走過去了。而我呢?想到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總忍不住為她著急。然而,瘋子就是瘋子,又能怎樣?

有一天,我一樣站在天臺戲院門口,而這老太婆也一樣地走了過來,突然,她又一個箭步跑了過來,好緊好緊地摟住我,抱住我,又歇斯底里地像哭喪一樣地大哭大鬧起來。而我也有了上次的經驗,乖乖地陪她回垃圾場。

當天深夜,我仍然在巷口叫了一大碗熱面,切了幾片肉和鹵蛋,慢慢喂她,等她吃飽了,才離開。她說:你這次可一定要再回來,不能騙我唷!”我點了點頭。
回到外婆家,又一次跟跌到澆水肥的臭毛坑一樣,令人捂緊鼻子,也難以忍受。外婆很不理解,我為什麼會這般狼狽。

第二天,下了班,我再度央求有善心的同事,陪我一道去三重垃圾場接她,但跟上次一樣,她根本不認識我是誰,連帶去的冬衣,也不肯讓我換,真是又倔又強。這樣一連好幾天,我還是站在天臺戲院門口,而這老太婆也還是只對我望瞭望,就一點反應也沒有地走了過去。但她真不怕蕭瑟的秋風嗎?

有一天,我一樣站在天臺戲院門口,這老太婆又突然地急速跑了過來,摟住我,抱住我,而我也別無選擇地陪她回垃圾場,她摟摟抱抱,好是溫馨,一行行眼淚滴濕了我冬天厚厚的衣服。當然,我仍然例行公事地在巷口叫了一大碗熱湯麵,一小碟子的肉和蛋,喂飽她以後才離開。可是,秋末了,她一身這般單薄,我怎捨得丟下她呢?垃圾場一片空曠,刮起風來,特別凜冽,她真受得了嗎?

回到家,外婆看我又一身臭臭地回來,好是生氣:別再穿這件衣服了,每次穿這件衣服出去,都跌得一身臭臭地回來!”

我猛然驚醒,原來,這老太婆記憶中的女兒,穿的正是與這款式相同的衣服,有了這衣服,我才像她女兒。啊!我懂了。可是這件衣服每次都沾滿一身糞便污穢,即使換洗,也得在大太陽下晾好多天才能吹盡陣陣惡臭,不換怎麼行呢?
我似乎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我好高興,因為我總算有辦法接她回家了。


一周後,我和我那善心同事又去三重垃圾場,由於我穿著的是那件她念念不忘的衣服,她一眼就認出我來,她好高興,又摟又抱,簡直哭到不成人形,我很不忍心,不自禁地依偎到她懷裏,不停地安慰她,終於她答應跟我回家了,我把她接到我租的那間小房子。我先幫她洗澡,換衣服,然後一樣叫點吃的來喂她。當晚,她就在這兒住下來了。這一晚,我守到天亮,她睡得好熟、好甜、好安祥。我兩眼不停地注視著她,我不禁哭了。唉!天底下,竟然還有這般可憐的人!

我這件衣服,是拯救這老太婆的唯一信物,所以,我每天一換洗,就馬上快速用熨斗燙幹,然後隨時帶在身邊,以備前往照顧老太婆時,母女相認之用。

我請了一位歐巴桑(指保姆),全天候代我照顧她,我又柔言細語地一次再一次告訴她:阿母,我要上班,不能天天在家裏陪您,但我每兩天,一定會回來看您一次。她什麼人都不要,她只要我這女兒。她要我親自幫她洗澡、換衣服、按摩、擦藥,並要我帶她出外逛街散步。我想,我這寶貝女兒應該是她唯一的親人,也是心肝肉。或許住垃圾場太久,很不衛生,她一身是病,而且脾氣非常之壞。偶爾有些時候,她像正常人,但大半時候,都是神經錯亂地頻頻發作。我屢屢跪著挨她的毒打,直到她心滿意足才肯幹休。每次毒打我一陣後,她總是責問我:看你還敢不敢背著我這老母,跟男人偷跑,而且竟敢丟下我,久久不回來,你好大的膽子,以後還敢不敢?”

我知道她實在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所以,隨她高興,愛打就打,愛罵就罵,只要她不再可憐就好了。我想,或許她一肚子怨氣,能越早發洩光,她就能越早清醒,我好期待唷!真的,挨點皮肉之痛,又算什麼?

我每次挨打時,或挨駡時,我都跪著,一邊哭,一邊道歉,更一再賠不是,一再認錯,就這樣,好多次我發覺她開始有了一絲絲的笑容。她似乎已經懂得笑了。這些年,我每每遍體鱗傷,但我看到她一天天地恢復正常,我總感到無比的欣慰,十分值得。我從小便罹患地中海貧血絕症,時常要輸血排鐵。可是有一次我忘了輸血,竟因為缺氧暈厥而成了植物人,在太平間躺了整整十一個月,才蘇醒過來。當時,所有親人都以為我快死了,沒指望了。

我成了植物人的這段沒有知覺的死日子,當然,這老太婆也斷了金錢上和生活上的定期接濟,而花錢請來的歐巴桑,看我一連失蹤好多個月,也不告而別了。
我蘇醒後,到那小房子時,早已另租了別人,而那老太婆也已不知下落了。

我到過三重垃圾場好多次,都找不到她,也請教過員警單位,一樣沒有訊息,即使報了失蹤人口,也沒有什麼下文。關於,這老太婆,我始終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她女兒是誰。以前,我請求過各地警民服務機關幫忙查尋她的家人,但好多年,一點消息也沒有。

我問過她:阿母,你叫什麼名字?住哪里?阿爸叫什麼名字?做什麼行業?”但什麼都問不出來,她已錯亂不堪,說出來的話,幾乎全是神經病患的胡言亂語,問也自問。所幸,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終於在臺北近郊的一處偏僻垃圾場意外地發現了她,但可憐的她,已經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奄奄一息,又瘦弱,又憔悴。

她遠遠看到我,好是高興,一再勉強掙扎起身,緊緊抓住我,一樣又摟又抱,哭聲十分淒厲悲慘,令人不寒而慄。似乎這段日子,她著實受盡了不少委屈。我仍習慣地依偎在她懷裏,安慰她,並立即在松山靠近山腳下租了房子,把她接回奉養。我想盡辦法,延請高明的中西醫師來為她治療。

她沒有名字,沒有身分證,沒有勞保,昂貴的醫藥費、看護費,好幾次,幾乎使我破產,但我已分不清她是別人的阿母,還是我自己親生的娘了。

( 心情隨筆心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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