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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8/30 11:47:01瀏覽1751|回應12|推薦119 | |
往昔光彩影像己暗淡無色,依稀殘留在夢魂裡
越南. 戰火中的戲院。
十五歲時家境貧困迫得輟學,十六歲開始繪電影看板生涯﹔用畫筆彩繪一部又一部文藝言情,武打動作的港台和歐美影片看板。 這行業收入不豐,但我非常喜愛,每每看到自已所繪的在戲院前高掛後,我都會自我欣賞,自我陶醉,自得其樂。 在我手繪看板的幾拾年中,難得認識多位同行同業,最信服的是順化市越裔友人 LE VINH, 他少年因與友人玩擲飛鏢而誤傷一隻眼。。從此他只靠單眼却繪出獨特的筆法,奇麗的色調,每次同好两地聚會,席上笑談風月無醉不歸,而我就煙酒不沾,總被譏笑為"異類",他有着藝術家的豪情,可惜南越淪陷後,受不了共幹精神虐待,猛飲劣酒消愁,只一年後就逝世! 另一位是我南下避難於西貢堤岸時候,有幸叔伯輩介紹認識何六郎兄,他也是繪製影院看板畫家。我第一天幫他忙,完工時 一定要我收下一筆錢用於安家,這分義氣令我感激說不出話來,也因此日後成了知已朋友。 還記得和他最後一次合作是共畫陳觀泰主演的「逃亡」,畫板還未掛上,烽火連天,沒多久驚聞首都失守,共軍已進城。眾生愴徨徨爭相逃亡,(這是一種巧合還是一個預兆?)戰爭過後我返回原居地,過了不久傳來噩音,得知他偷渡時葬身怒海。 天妒英才,在悼念两位友好之時,我惜福,感恩上蒼對我的厚待眷顧。 越南山河變色中改朝換代,北越軍奪得政權後鐵脆實施共產獨裁制度。 我曾是前朝國家共和軍中服役,惟恐秋後算賬被送去蠻荒山野的集中營去改造思想和苦工勞改。以致投身於國營電影文化局繼續繪製一些政治宣傳看板,畫作之前先要學習認知主題的涵意,畫完後要開會檢討,在地方幹部指導下唯命是從。 就這樣生活在極權的壓迫下三年有多,氣也受够了。 一九七八年夏天一個夜晚我鐵了心和命運來孤注一擲,携帶妻女乘木船偷渡,投奔怒海去尋找自由。 小船在海上飄浮整個多月,歴盡無數的艱苦和無比的運氣才能到達彼岸的自由世界。移居於北美西岸前我以難民身份在香港停留两個多月,為了想認識香港和老家繪製看板的差別,而到一家電影廣告公司找工作,管理人無心聘用就以半價的低亷薪資以嚇阻我求職的意念。 沒人想到我不計薪酬,只不過為學習到新的技術。上班初幾天都是涮洗畫筆色盤和其它雜事,有一天在洗盥室洗刷時有感而發自嘲這廿多年的老師傅『都有今日』(粵語) ,不禁心裡笑吟﹕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日子就這樣的過,某一天多名畫師同一時間外出,公司正趕工一時缺乏人手,管工看見我就要我試放上畫稿,一下子就輕易完成,伊驚愕不已。 他再要我塗上色彩,因一些時日〝枝癢〞難耐,我歡然用手中的彩筆盡情揮抹後,公司各人都驚訝於亷價僱用的越南仔真的有幾手料,正因此從中我也學會水漆(在越南是用水粉)。赴美有期時告別之日,我手上滿是他們贈送的禮品,誰說香港人現實?沒有人情味? 初來到羅省定居時人地生疏,為新生活一切從零開始奮鬥,經歷許多艱難後終於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那時候接過三間戲院的工作,是寫大幅布條廣告,院方因影劇生意不佳,不想多花錢繪看板。我深愛自己的行業,正如枝癢難耐,不計較工資而繪了「龍之忍者」「新方世玉」两片,以抒解那份畫看板的痴念。後來這幾間戲院都先後歇業,我也專注於招牌廣告工作。 二零一零年我有返回越南旅遊。在峴港停留四天,第二天中午自己一個人去探訪舊地,那是Kim Châu「金珠」戲院,戲院外觀己大改變,两側掛着電影印刷廣告。我步入戲院,大廳空無一人,只見牆上貼著一些簡陋的政治戲劇海報,不見劇照櫃欄和應有的設備。 觀望著空蕩蕩的空間,回憶昔往繁榮景象,今是昨非,不禁陣陣惆帳心酸,感慨萬千。此時戲院裡面走出一位長者,我一眼認出是以前舊工友,即上前招呼,他審視我一會後給我大大的擁抱。 良久,我問起一些舊同事們,他激動得流淚訴說許多事情,影院由私人轉為國有化後就遣散原有工友。這些年來,獨身無依的他做看更打雜工作,說得淒凉!也得知戲院改用印刷廣告代替手繪看板我两個學徒失業後不知去向。聊了一陣子,我塞些錢給他,不捨地告辭了,我轉身忍住傷感的淚水,在這裡有我一生最美麗的青春日子和黄金歲月,說不盡的牽掛,如今我的夢真徹底消逝了! 回首走過漫長的人生路,從黃毛小子到白髮老人,旅途中有歡樂也有辛酸,往事如同過眼雲煙,勞碌了大半輩子,真的累了,也倦了。斷然放下工作退休,一旦變得悠閒,生活像是失去重心,不一樣的感覺,人也變得消沉。當重拾畫筆去繪山水靜物時,總是提不起興趣,更覺得百般無聊。 两年前小女兒在美東讀書,暑假回家時有送給我一本畫冊,那是一個日本專繪電影看板達人,將他過去作品印製成書出售。我看後發覺畫得不怎樣,而售價卻三十多美元,心感不值問她﹕ 「這樣的畫冊妳也買?」 「就是這麼差,我才買給你看!」她笑答。 經過思索,我才領悟到她的用心。向來我總認為繪電影看板毫無藝術價值,畫作難登大雅之堂,當心領女兒美意,再經台灣友人歌影視前輩,藝術收藏家 鄒森大哥不斷鼓勵我發揮專長,所謂藝術不分貴賤,每一種藝術有它的領域,各自頭上一片天。 他還特地剪報讓我看到台灣手繪看板四十年, 謝森山專文報導,在中壢市戲院与老閭共同堅持用手繪看板,為這門技藝留下僅有的舞台,見證近代影史与戲院興衰,得到輿論讚揚,我為此深受感動和啟發。 誰都不能令時光倒流 使花卉再度芬芳 但我們不要感傷 寕可在殘留中尋求力量 隨着科技進步時代變遷,手繪看板己被電腦印刷代替,已成為〝消失的行業〞,然而我忘不了我生命裡最精彩的歲月,我會繼續繪我的所愛,直至手握不住畫筆,眼睛看不到色彩,直至 ....... 回首秋風 寒夜燈下奮發求取
蕭然白髮 衹剩桌上畫筆一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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