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當我不在乎某個人的時候，情況往往風平浪靜。當我真的在意他了，卻立刻生出許多挫折跟磨難。

原來付出真愛之後，詛咒就來臨了。

※

我在教室門口堵住了小藍。

「可以請教妳一個問題嗎？」

她盯著我，沈默不語。

「我是不是做過什麼傷害妳的事？所以妳這麼討厭我，一定要設計陷害我才甘願？」

她一挑眉毛，「陷害？我是在幫妳耶。妳被爛男人拋棄，所以我努力撮合妳跟全世界最愛妳的男生在一起，妳應該感謝我才對。」

「要跟誰在一起是我的權利，妳沒有資格過問。」

她目光凌厲，「我當然有資格！我費盡心思都得不到的東西，妳不但輕輕鬆鬆就得到，還一點都不珍惜，妳知道我是什麼心情嗎？」

我吃了一驚，「妳……喜歡學長？」

她眼圈立刻紅了起來，精心描繪的眼線逐漸化開。

原來，那個她真心喜歡卻得不到的人就是祥霖學長。

領悟了這點，我卻更加無法接受。

「妳喜歡學長，就自己去追他呀，幹嘛拖我下水？」

「這還要妳說？我當然有去追他，可是他就不理我啊！不管我再怎麼努力靠近他，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有當我答應幫他追妳的時候，他才高興地拉著我的手感謝我。換了妳是我，妳會怎麼做？」

她漂亮的面孔嚴重扭曲，尖銳的聲音驚動了整條走廊，我試著把她拉到室外，她甩開我的手，繼續朝我嘶吼。

「本來我看妳為尤瀚平吃那麼多苦頭，覺得妳很可憐，不想怪妳；但是妳跟尤瀚平分手以後，整天擺那副可憐兮兮的死樣子，越看越噁心！妳以為全世界只有妳為了失戀痛苦嗎？而且妳還一直折磨學長，根本就是在拿他出氣！我絕對不會原諒妳！」

我折磨學長？拿他出氣？簡直不可理論！

不，也許她說的對。我不是在書店裏利用學長刺激尤瀚平嗎？

而且，我還對著她滿口「學長太積極我受不了」，或是「我對愛情死心了」之類的話，她一定覺得很刺耳吧。

本來想痛罵她一頓，現在我一點也不想跟她計較了。她只是個被無望的戀情逼得無路可走的可憐人而已。

但是，就算她真的得到學長的心又怎麼樣呢？沒人能保證她會得到一個圓滿的結果。

也許，到頭來她會向我學習，不再期待甜蜜的戀情，而是隨便找個條件差不多的男生，父母介紹也好聯誼也好，總之有人陪她就好。然後……

然後變得跟我一樣狼狽。

我笑了出來，越笑越大聲。小藍跟其他人都一臉驚異地瞪我。

「妳笑什麼啊？」

我沒回答，大笑著轉身離開。

並且默默地擦去眼角的淚水。

※

跟小藍對質結束後，照理應該去找元凶算帳，但我沒有。因為我不敢。

一見到學長，我一定會憤怒得說不出話來，反而讓他佔了上風，又對我說一堆歪理。他比我厲害太多，我不想自取其辱。雖然我不知道，一堆軟弱無能的殘渣還有什麼自尊可言。

為了避開學長，我又開始翹課，天天躲在家裏。

這當然不是上策，在家裏每隔幾小時就會被母親教訓一次，腦袋都快要爆開了。

我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渴望擁有自己的秘密基地，當世界崩塌，朝我壓下來的時候，只要躲進去關上門，就可以避開所有風暴。

偏偏我現在連梓書的公寓都進不去了。

這天，母親下了通牒，要我把橘子貓處理掉，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我查到一家比較便宜的寵物旅館，打算讓牠住到有人領養為止。

拎著貓籠子走出家門，才剛關上大門，背後傳來的熟悉的聲音。

「妳該不會想把貓丟掉吧？不行哦。」

居然是梓書！

「呃，沒有，只是先帶去，帶去……」帶去哪裏？我居然想不起來。

一見到他的臉，我的魂整個飛掉了，腦袋更沒有辦法運作。

真奇怪，明明對他的五官已經很熟悉了，但是每次見到他都覺得不太一樣。

好像，一次比一次更耀眼……

「伯父伯母在嗎？我帶了日本的土產，這巧克力很好吃哦。」

他仍然帶著溫柔的笑容，彷彿他只是來送土產，彷彿我沒有在這兩個禮拜中拒接他電話，還寄分手簡訊給他。

我的三魂七魄還是沒有歸位，只能盯著他發呆。直到籠子裏的橘子貓喵了一聲，我才驚醒。

「呃，媽在家，但是……」我困難地說完：「現在不是吃巧克力的時候。」

「為什麼？」他溫和地問：「就為了一張很好笑的照片？」

「好笑？」

「整件事都很好笑啊。妳早就告訴過我要幫潘仔養貓，也跟我提過照片的事，現在只不過潘仔把照片拿去投稿，加上幾句蠢話，然後照片又被我媽看到，居然就吵翻天了？」

聽到他把學長叫做「潘仔」，我忍不住失笑。

「所以你……相信我嗎？」

他一副聽到世上第一蠢話的表情，「我為什麼不相信妳？我有什麼理由不該相信妳？」

理由很多啊。因為我很笨，因為我很沒用，因為我沒有能力得到幸福，就算得到了也沒本事保護它，只能眼睜睜看著它腐壞破滅。

因為我配不上你……

「我媽本來就有點神經質，尤其是跟我有關的時候，她很容易小題大作，所以她的反應我很了解。可是妳的反應就真的很怪了。妳應該只是在提前過愚人節吧？像妳這麼有禮貌的女孩怎麼會做出用簡訊分手這麼失禮的事呢？」

他還是帶著笑容，說出來的話卻讓我羞愧得連頭都不敢抬。

沒錯，用簡訊分手實在很沒禮貌，但是我沒有勇氣當面跟他說。而且，我以為他不會在意……

「因為，你媽叫我不准再見你。」

「也就是說，妳被我媽誤會，卻不辯解，也不爭取，叫妳分手妳就乖乖分手？」

「我……」我手足無措，只能抱緊貓籠，免得把橘子貓摔下去。

梓書歎了口氣，「其實也不能怪妳，我媽那副兇神惡煞的樣子，要妳跟她對抗也未免太為難了。我只想再確認一下，妳對我沒有什麼不滿吧？」

我搖頭。

「妳確定？這已經是妳第二次迫不及待把我丟掉了。」

我更用力搖頭。不是的，我只是……

橘子貓又叫了。

「呃，香香，那隻貓看起來很不舒服欸，妳抱太緊，把通氣孔擋住了。」

我連忙把貓籠放開，梓書上前一步，把貓籠接了過去。

「我還是改天再來拜訪伯父伯母吧，先回家把貓安頓一下。牠叫什麼名字？橘子是吧？」

我吃了一驚，「你要養？可是……」

「我媽答應過我，只要考上獸醫就可以再養一隻貓，現在只是預支我的獎勵而已。而且我也差不多該搬出去住了。」

「我是說，牠是學長撿的，你不介意嗎？」

他苦笑，「介意什麼？養其他男人的貓？我還認識有人可以養其他男人的兒子哩。掰啦。」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腦子裏一陣暈眩。完全忘了自己，忘了全世界。

有些事情，真的是完全無法預防。前一刻還風平浪靜，下一秒我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整顆心就跟著別人去了。

愛情真的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