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6號是瑤瑤的生日，也是她離開的日子。知道你一直不喜歡約束，所以…有空就回來看看她吧，也順道讓我瞧瞧」珍說。清完週邊雜草後，這時天已經大亮了，清晨的陽光透過不遠處的林子，開始一道道的投射過來，我瞇著眼盯著碑上刻著的名字，揚了下嘴角點了點頭。

      心裡煩悶，一個人開著車漫無目的閒逛，猛的想起今天是個特別日子，沒多考慮車子一掉頭逕自往老家開去。回到了竹山已是清晨四點多了，依照記憶我找到了珍的住處。我打開notebook從以前備份的電話中，找到了珍以前留給我老爸轉交的電話號碼，經過短暫的考慮後，終於撥了電話。響了好一陣之後話筒另一邊終於有了回應：「喂，找誰？」
「我是子雲」我回答，接著是一小段靜默。
「你終於想到回來了啊！」
「是阿，終於回來了我，我想去看看她」
「現在？」電話裡的聲調帶著高度的疑問。
「嗯，現在啊，妳方便不？」
「你他X的鳥個性一點也沒變！」珍的語氣帶著興奮。

      我們相約在以前的國中門口碰頭，珍到時天空已經鑲了一絲金黃，但大部份還是灰矇矇的。
「喲！許久不見怎都變了樣啊，還我以前的小胖妹來！」
「趁你不注意時婚都結兩次啦，我也老囉，你也老囉！」珍笑嘻嘻的說
「瑤瑤住的地方不難找，地方是她交代我選的，從那可以看到這所學校還有她老家」珍說。

      我腦子裡盤旋著一些事：是怎樣的一種感情可以全心付出而不去考慮對方是否能相對以報？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可以讓你在生命的行進中偶而不時的想起？那許久以前的記憶，許多細節我早已記不清楚，但其中隱含著的感覺，卻又清晰的好像昨天才發生。

      年少時的戀愛可以是很青澀，但也可以是比往後任何一段戀情都成熟，因為很單純。小學時我功課非常好，每次考試時總是能夠隨隨便便就考第一名(多年以後我才明白”小時了了”這句話的意思…)，除了學校老師特別關愛外，常常會碰到一些”追求者”，最離譜的事有一次竟然收到一封大我兩屆的”學姊”遞的情書。瑤瑤則是用塗鴉的方式開始引起我的注意---在我國語課本上的每一頁寫上她的生日。”塗鴉”事件發生後幾天…「陳XX！外面有女生找你！」同學們異口同聲的用力廣播，我兩眼直直的看著書本，眼睛連動一下也不敢。「陳~~X~~X！女生！女生！外面啦！」隔壁的死小孩又高聲的”好心”提醒一次，這下只好認栽了。我直視前方直接走到教室後門，在那等著我的是一個胖胖的女孩子(OUCH！我已經聽到後方傳來的抓狂笑聲，有那麼一陣子想撞牆一了百了算了…)。一封粉紅色信封快速的遞到我手上，在我回過神前那女孩子已經消失了，信裡面只寫了幾個字：”放學後我在車棚那裡等你 瑤”。當天放學時我連腳踏車都沒有去牽，一溜煙的跑了回家。隔幾天又有個女孩子來教室找我，這次是大咧咧的走道我面前，「你為什麼沒有去赴約？」
我傻愣愣的發呆，不知怎麼回答，周圍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聲音。
「我為什麼要去？」我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句話
「因為我喜歡你，想跟你交往！」她堅定的說
超直白的一句話使我的臉一下子燙傷，赤紅的顏色一直蔓延到耳根…就這樣一段半強迫式的”戀情”就開始了，後來我也認識了她的死黨，胖胖的珍。有時候會懷疑這樣算不算談戀愛，放學後去附近小店逛逛、或是在操場旁的柳樹下談天，有時也會聊起各自的未來規劃，從小四到國中畢業，連小嘴都沒親過…。畢業後我順利的考上台中一中，又再度成為了鎮上的焦點(一個年級升學班人數不到30人，考上第一志願簡直比中樂透還轟動)。瑤沒有繼續升學，而是找了一份台中的工作，在省農會裡當辦事員，珍則是上了台中到一間工廠待了下來。和瑤兩人之間的關係沒有因為離開學校而疏離，倒是可以逛的地方變多了。常常放學後相約一起去看電影，或是到台中公園閑晃，台中的幾條馬路幾乎都快被我們踏過了。偶而珍放假會連絡，這時候就變成了三人行，但從頭至尾她總是扮演著配角，所以這情誼才能一直延續。

      高三下，大學聯考轉眼就要到臨。有一天瑤對我說「我們一起離開好不好？我媽一直想要吧我嫁給別人，我們找個大家聯絡不到的地方生活。」
沒有準備好接受衝擊，我沉默了好久。
「你聽你父母的話好了，我們分手吧。」我聲音有些顫抖。
「兩人一起躲起來，拿什麼生活？我家裡很窮，想想或許你選擇別人會更好的。」
然後我選擇整夜的沉默，去面對她止也止不住的眼淚。

       「你們分手後，瑤瑤就依了她父母的話，嫁給一個工廠的生產主管，而我自己也找到了對象。但是我那時是帶著半賭氣的心態下結的婚，所以不到一年就離了。後來的持續的久一些，但是也撐不到三年，所以現在的我已經對婚姻不抱任何幻想。」珍說。
「而瑤瑤婚後生活也還算平順，婚後也生了兩個小孩。但這世上有些事就是無法太平順，她丈夫得肝癌去世了，那一陣子她天天酗酒，曾經數次的找你，可你就是那麼狠心不理她…她生日就快到，本想趁機好好幫她辦一次慶生，好讓她可以稍稍平撫一下心裡的傷痛，哪知她就毫無預警的選擇同一天離開…」珍用無奈的口吻說著，並不是抱怨，我默默的聽。

      回程時，車上CD正撥著那首我百聽不厭的 ”阮最愛的玫瑰花”，我隨手按了repeat。「心如赤子，性似浮雲」，子雲是妳送給我的筆名，如果妳不是選擇了一朵漂泊又捉摸不定的浮雲，或許…就不必用這樣的方式去詮釋妳的一生，而我…也不需去辜負這片真實的感情。

瑤        我會再來看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