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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8/09 16:10:30瀏覽199|回應0|推薦1 | |
你的詩憂傷了我的時光 ——重溫雲鶴老師家國情懷詩作
2012年8月9日上午,菲華詩人雲鶴老師駕鶴西歸。那年春天一別,竟成永訣;人生無常,令人扼腕!2012年8月16日雲鶴老師頭七之日,他的馬尼拉同仁編發了我的舊作《你的詩憂傷了我的時光》,以寄追思悼念之情。現在是2015年8月9日了,廈門與台風擦肩而過的凌晨,我再次上雲鶴老師的博客留言,告訴他:廈門朋友們非常想念他,他在我心中,永遠是1984年初相識時的那個年輕的拾霞集雲人。
“有葉/卻沒有莖/有莖/卻沒有根/有根/卻沒有泥土/那是一種野生植物/名字叫/華僑”。菲華詩人雲鶴寫於1980年的短詩《野生植物》,僅用9行32個字,就概括了海外游子離鄉背井的命運,被評論界譽為他個人創作的高峰。 然而,主旋律論者在贊美這一愛國主義題材詩歌時,往往忽略了事物的B面:這首感動中國的名詩,完全迥異於同代詩人的家國之思詩作,是有著獨到審美體驗的當代海外華文詩歌經典。30年後重溫,我依然能夠聽見哀歌式的悲鳴。 1942 年生於馬尼拉華僑世家的雲鶴,從小接受中華文化的薰陶,12歲就在華文報上發表處女作《紫色的琴聲》。早熟而又多愁善感的他,17歲時就面對馬尼拉灣的落 日余暉,抒發“理想不能實現以及感情沒有秩序的苦惱”。當美好的憧憬破碎於嚴酷的現實時,在他幻滅的朦朧淚眼裡,夢是冷的,季節是黑色的,離別的背影是藍 色的,黃昏的牆是一塊熄了燈的幕。這在他“青春期寫作”的詩集《憂郁的五線譜》(1959)、《秋天裡的春天》(1960)、《盜虹的人》(1961)、 《藍塵》(1963)中,都有細膩委婉、與眾不同的體現。
雲鶴詩歌技法師承台灣現代詩壇鼎盛時期領袖覃子豪。覃重視外國現代詩歌的表現方式,但反對紀弦等人全盤西化的“新詩革命”,主張感性創作和抒 情風格,這觀念對雲鶴的詩風影響很大。因此,雲鶴的詩中西合璧,具有精神與文字的雙重潔癖,充滿個體生命的深刻憂郁,很早就奠定了他在菲華文壇的地位。其 詩情深意切而有節制,文字簡練卻很優雅,體現了對母語的最高敬意。 上世紀七十年代,菲國進入軍統,華語寫作冬眠。無枝可棲的雲鶴只好“移情別戀”——1967年,他從菲律賓遠東大學建築系畢業,成為著名建築設計師;業余 專攻攝影。國家不幸詩家幸,這段以凝固的音樂和七彩的影像展示詩意人生的閱歷,無形中拓寬了他的欣賞眼界和情感疆域,為日後的詩歌寫作更上層樓提供了可 能,同時也成就了他日後詩影交輝的輝煌篇章。 1979年,擱筆15年的雲鶴重返詩壇。進入“中年寫作”的他,心智走向成熟,閱世讀人更加深刻。他的詩歌創作漸入佳境,題材由青春的感悟拓 展至嚴肅的人生沉思,思想的精煉節制了“語言的衝動”和“情感的放縱”。1985年和1989年,他先後在北京、香港出版了詩集《野生植物》、《詩影交 輝》。這兩本詩集,精彩佳作俯拾即是,堪稱繁英滿樹,碩果累累! “如果必須寫一首詩/就寫鄉愁/且不要忘記/用羊毫大京水/用墨研得濃濃的……/因為寫不成詩時/也好舉筆一揮/用比墨色濃的鄉愁/寫一個字——家。”這首與余光中《鄉愁》異曲同工的同題詩,詩意更加深沉,情感更加痛切,如長空鶴唳,直抵人心。 “小徑等待久違的步伐,石屋/把斑駁留與誰看/雞啼來晨暉,雀噪壓枝/幾聲犬吠吠出了鄉音/當炊煙殘酷地旋入暮色/山突然退去,留下夕陽/烘干望歸的 眼……/就這樣站著,望歸的人/站成一棵樹/欲擁抱什麼似的/向天空攤開千手。”這首穿透了時空和華人心胸的《鄉心》,通過還鄉浪子的視角,叩問了回歸精 神家園的終極意義。 再如《天倫》:“母親,你該聽見/孩子無助的啼聲,該看到/他幼稚弱的雙臂,奮力地/伸向 那麼熟悉的親情……/卅年隔絕,這距離/更近亦遙遠,這情感/再熾也冷漠,母親/你該走近他?還是/讓他擦破膝蓋/一寸一寸爬向你?”反映了華僑浪跡天涯 的飄萍身世,撼人心扉,催人淚下。讀他的詩,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我漂洋過海,篳路藍縷的祖輩。 詩人這一時期的創作,依然情感飽滿,境界高遠,但表現手法“逐漸從繁復而趨簡樸,詭異而趨平淡”(雲鶴語)。謀篇布局大道至簡,遣詞造句惜墨 如金,比如《雪》: “很抱歉/一裝進信封裡就全融了/看來只許想想,沒可能/寄去/你畢生未見而渴於一見的/祖國皚皚的/白雪……/讀完信時,太陽/正以熟悉的眼神/讀我/ 且奇怪,為什麼/我竟如此固執地去愛/祖國的嚴寒?”作者巧妙借助“雪”的意像,寓情於物,詩短情長,字裡行間跳動著詩人的赤子之心。 文章千古事,甘苦寸心知。深入雲鶴老師以詩行為曲徑的心靈歷程,你就會發現:這個跋涉詩路的朝聖者,視詩歌 為一個人的最高宗教,終身以飽蘸情感之血的筆墨,抒寫著精神王國的血色經書,建立起內心宇宙和外部世界的天人感應。而這種情到深處人孤獨的筆調,貫穿了他 豐富多彩的創作生涯,在蕉風椰雨的異水他鄉,扇形展開了他千回百轉、蜿蜒多姿的生命流水。作為他的忠實讀者,我要告訴他:雲鶴老師,你詩憂傷了我的時光。 華 僑作家身處異水他鄉,宿命裡有不系之舟的漂泊心態。雖然祖籍廈門的雲鶴,已融入了當地社會,但文化背景的巨大差異,仍然使他有母子離散的深悲巨痛。這種寄 人籬下的無根痛感,又強化他對故園的執著守望,詩歌成了他宣泄苦惱、傳達訴求的獨特途徑。因此,雲鶴的《野生植物》系列作品,是詩驗生命的創傷,是詩歌穿 透表像抵達靈魂深處的雅歌,是華文詩園綻放的奇葩。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雲鶴老師30年來始終關注著家鄉文壇,在他主持的菲律賓《世界日報》文藝副刊上,推介、發表了大量祖國 大陸同行的詩文,並主持舉辦了多屆東南亞華文作家筆會,他是菲律賓唯一一名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雲鶴老師文如其人,古風猶存,在生活中是一個溫柔敦厚的謙謙 君子。與他交往,如坐春風,這是朋友們的共同感受,也是我喜愛其詩作的深層原因。 1984年春,我在廈門火車站送他赴京開會,他說:“秋天再見!”再重逢竟是2010年的秋天。2012年4月8日早晨,雲鶴老師光臨寒舍為我耄耋老父照相,以為蕉風舊作《一個平凡人的非編年體通史》作後續報道。5天後的4月13日晚,他返菲時在高崎機場打電話與我道別:“秋天再見……”誰料一分手竟成永訣。人生無常,令人痛徹心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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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