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書透露玄機 你應該認識的謝長廷

《新台灣新聞週刊》2008/11/21 第661期


由一位長年在國外求學生活、於大選期間在謝長廷團隊服務的年輕義工所撰寫的《達娃公主闖迷宮－我是老闆的素人助選員》，以清新而透徹的筆調觀察描述謝長廷，予人一種笑中帶淚的感動。


美國新聞週刊（News Week）在最新一期中報導，「台灣民主制度倒退至獨裁」；國際新聞記者協會公開呼籲國民黨馬政府「停止箝制新聞自由」；日本媒體擔憂台灣政治走向韓國的仇恨政治。台灣重新走回三十年前戒嚴體制的恐懼，此時正伴隨著經濟蕭條恐慌威脅台灣人。

在馬政府一連串司法復仇政治操作所引起的風雨中，許多人都在問：到底馬政府會將台灣帶到什麼地方去？中國併吞台灣的危機迎面襲來，究竟有什麼新的契機，能夠帶領台灣面對全新挑戰？

淡出祕密 達娃公主說分明

最近有一本叫做《達娃公主闖迷宮︱我是老闆的素人助選員》的小冊子悄悄上市，作者達娃是一位於總統大選期間，默默在謝長廷團隊服務的年輕義工，由於長年在國外求學生活，未涉入台灣政治，因此對謝長廷的觀察描述，顯得特別清新而透澈，予人一種笑中帶淚的感動。這本小書中，首度透露了謝長廷在總統大選後不久，對於台灣政經發展的預測。這位作者當時問謝長廷：為什麼選擇淡出？謝長廷說：「當選舉結果出來時，我已經看到未來的結果。」在書中，謝長廷如預言家般地娓娓道來：「到時對岸有無數人進來，而一定有人不願意臣服，那些不願意的人，就是我們的支持者。最痛苦的，就是他們。我不忍看到這個結果，所以我選擇淡出。」

總統大選後，謝長廷宛若「人間蒸發」，不僅泛綠陣營幾次大型的數十萬人街頭活動，看不到他的身影。熱潮持續至今的教授絕食、學生靜坐，也都看不到謝長廷的動作。從總統大選的最高峰突然間「急凍」，選擇「淡出」。雖然不久後有所謂被媒體誤解操作的「拔劍再戰」說法（事實上，謝長廷說「拔劍再戰」是個幽默說法，意思是「不可能拔劍再戰」），選後謝長廷低調再低調，許多政壇人士不了解謝的思考，做出各種政治陰謀論解釋，嘲諷、質疑或者猜忌者兼有之，而今《達娃公主闖迷宮︱我是老闆的素人助選員》小冊子面世，謝長廷為什麼「淡出」的祕密，終於有了完整的解釋。

苟全性命 謝長廷藉古諷今

不想「拔劍再戰」，是因為「看到了未來的結果」。謝長廷預見，馬政府上台短短時間內，台灣人民將面臨政治、經濟與生活的多重恐懼，且速度很快，加上民進黨內政治情勢複雜，是非和恩怨的帳無法在短期內「清算」，支持者不僅要面對國民黨和中國合議併吞台灣的恐懼，同時還要忍受民進黨內分裂錯亂的痛苦。在大選期間，謝長廷面對黨內、外的折磨撕裂痛苦，早有深刻體悟，如今台灣人品嘗一樣的痛苦，謝長廷心中感受可見一斑。

對於民進黨近日訴諸街頭運動，而許多民眾被警察痛打的受難經過，謝長廷也有深刻體悟。他說，「三十年前在戒嚴下，人民是絕對弱勢，因此要以自殘、被打來喚起國際關心。」「現在還要被打，坦白講，我領導不下去，所以我也不敢出去。」而對馬英九的施政和失控，謝也預告，「我當過行政院長，接觸過最高機密，知道馬英九現在講很多謊話，以後會以專題方式跟大家講。」

曾在一個私下場合，有朋友問謝長廷「為什麼宣佈若落選就退出政壇？」謝當時引用諸葛亮所寫「前出師表」內容說道：「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有朋友幽默解釋，謝所謂的「亂世」，藉古（劉備死後朝政紊亂）諷今，同時針對國民黨執政後的亂局，以及民進黨內政治鬥爭的廝殺有感而發。尤其大選時，嘗盡民進黨內惡鬥的冷暖，謝長廷以「苟全性命」抒懷，更加耐人尋味。

事實上，諸葛亮這篇寫於西元二二五年的「前出師表」，通篇充滿「忠言勸誡」後主劉禪（阿斗）的感慨之語，告誡後主必須要「親賢臣、遠小人」。諸葛亮在兩次北伐出師後病死，而劉禪的後蜀政治則因為「親小人、遠賢臣」，宦官當政而遭曹魏所滅。謝長廷引「前出師表」，實有擔憂台灣前途，同時也擔憂民進黨發展的深刻意涵。

節奏錯亂 總統選舉大失焦

二○○八年的總統大選，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馬英九VS.陳水扁」大戰。也被大多數選民視為是場「對陳水扁八年政績的信任投票」。謝長廷的選舉節奏、戰略、主張，被極度壓縮成為邊緣議題，「台灣維新」的內涵與主張，絲毫不見主流媒體輿論的討論，而民進黨中央與前總統陳水扁，在選舉期間不斷試圖主導選舉節奏，在後期對謝陣營採取「放任」態度，形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甚至一度還有「入聯公投苦行」的「搶鋒頭」動作，也讓整場選戰節奏錯亂。

這場總統選舉，直到投票前夕，都無法進入「馬英九VS.謝長廷」的階段，導致因為陳水扁前政府的政績毀譽參半，而讓馬英九獲得有史以來最高民意支持，得以「完全執政」。有人認為，「選民根本來不及認識謝長廷，等到終於認識一點了之後，選舉也結束了。」

二○○○年與二○○四年二次總統大選，民進黨能夠在驚險中贏得大選，李登輝與謝長廷的默默支持，是最大關鍵。尤其二○○四年大選，是民進黨成立二十多年來唯一一次獲得「過半」民意，達到聲望的高峰。除了李登輝出面整合台派陣營，發揮「一加一大於二」的關鍵能力之外，謝長廷帶領南部七縣市「鞏固後倉」選票，用大幅度超前的支持民意抵銷北部「藍天」的效應，更是陳水扁選情「低空飛過」的關鍵。民進黨政權至此登上政治生命最高峰，而後開始迅速下滑，在「內鬥高於外鬥」，「寧願跟國民黨合作也要壓死台聯」的政治思考之下，從扁宋會、修憲、棄獨等操作不斷失控，導致如今局面。

悲劇重演 如現代版陳永華

台灣政治一夕倒退三十年，危機浮現而民心浮動，與當年鄭氏王朝末期，幾次和清國和談，最後卻被併吞的歷史類似。謝長廷的處境，也有人認為就像當年鄭氏王朝的悲劇人物陳永華。根據已逝台獨巨擘王育德博士的評論，「陳永華在鄭經頻繁出兵福建的十九年間，成為鄭氏王朝的最佳後盾，守住鄭成功在台灣所留下的各項基礎，可說是個意志堅定、格局遠大的開拓先鋒。」

鄭成功之子鄭經，是個長年不在台灣，汲汲營營於「反攻大陸」的戰爭狂人，鄭氏王朝能夠守住台灣且基業穩固，則是鄭經家臣陳永華的功績。當年清國對台灣實施嚴格海禁，台灣貿易中斷，物資價格飆漲導致民不聊生，鄭經則沉迷於反攻戰爭無暇顧及，也是陳永華組民軍冒險和日本、廈門等地進行黑市交易，才度過經濟難關。後鄭經戰敗，被逼退台灣，與一班外戚武將返台後，發現陳永華民間聲望高且大權在握，遂用政治手段逼迫陳永華淡出，陳忠心護主保政權，卻遭受無理壓迫，不久後即在病塌上抑鬱而終，死後得到台灣民間感念。

而逼死陳永華的鄭經，則因荒淫無度的生活，年僅三十二就猝死，鄭氏王朝此後也落入外戚之手，台灣在短短幾年就遭清國併吞。

謝長廷在民進黨內的處境，尤其是面臨總統大選的關鍵時刻，猶如陳永華的政治悲劇重演。謝長年以來固守南部票倉，努力經營民進黨政績品牌，聲勢如日中天，但是依舊無法挽回來自台北的政治鬥爭壓力。

總統大選期間，扁、長情結發酵，民進黨內「選邊站」風氣鼎盛，政治人物結合本土大報對謝長廷進行激烈鬥爭，「看衰」謝長廷成為民進黨內顯學，也讓國民黨轉而善加利用。馬英九陣營「專心打扁」，製造扁、長之間的矛盾，而讓陳水扁的政績成為大選焦點，而阿扁在關鍵時刻「介入」配合，先是在初選前夕有八卦周刊利用檢察官的黑函指謝「貪污」，圖一舉拉下謝；一計未成，繼之又逼迫謝長廷選擇副手等干預的大動作不斷，等同政治鬥爭，面對內鬥，當時謝長廷甚至發出了「不要到了法院才想到團結」的悲鳴。選民在下面看著一幕幕戲碼而摸不著頭腦，如今回顧則可一目了然。

長仔價值 頂尖ＣＥＯ肯定

如今回顧一年前的政治情勢，近日也有幾位重量級的企業界人士，私底下重新提到謝長廷的價值。一位台灣知名的頂尖ＣＥＯ，近日在私人場合，就提到謝長廷的價值。他認為，「二○一二年，民進黨除了推出謝長廷再戰外，看不出來有誰能夠對付馬英九。」而另一位傳統產業上市公司的企業二代，也認為謝長廷應該出來再戰。馬英九執政之後，台灣的情勢完全失控，民進黨在內外交逼的撕裂情結中無法翻身，也沒有一位政治明星有如同謝長廷一般的能力對付馬英九。「重點是，二○一二年必須要是個馬英九VS.謝長廷的戰爭，台灣派才有贏的希望。」

《達》書中寫道，「選舉完，種種事實的發生，都如當初『老闆』（謝長廷）在辯論中所強調：房價不能讓陸資來炒，會導致房價太高，台灣人買不起；油電不能漲，油電一漲，物價跟著漲，受苦的是人民；愛台十二建設不可行，它只會更刺激物價，增加政府負債，全民買單；六三三是不可能的，這樣的目標，知道世界趨勢的人，都不敢說，馬先生卻在選舉時說馬上好；共同市場不要做，它會引進黑心商品，小孩、婦女先受害。」「印象最深刻的是，馬先生在辯論中回應的：謝先生，為什麼你要如此悲觀呢？為什麼你要唱衰台灣呢？」

馬上現形 窺見性格陰暗面

這位「素人助選員」認為，馬英九當初態度輕浮地回應謝長廷的質疑，就好像「一個務實的人，問一個理想家，你憑什麼可以中樂透？這個理想家卻說，有夢最美。」「但是，如今當失業率節節升高，當毒奶粉事件蔓延全台，當股票跌到谷底時，那些受困的民眾，要向誰求助呢？理想家要如何讓人民安心呢？」

台灣民眾近期受到的痛苦，還不僅僅只是經濟生活上的瓦解與恐慌，甚至更進一步、當時謝長廷沒有直接質疑馬英九的部分，就是威權政治再臨、民主價值崩潰的危機。一位最近曾經與馬陣營核心深談的資深英文媒體人認為，「馬英九的抗壓性很低，也不能忍受別人對他說三道四。馬英九表面上看來沒有情緒，事實上是個很易怒暴躁的人。」美國「新聞週刊」的亞裔作者Medinda Liu甚至認為，馬英九「……用司法來向民進黨前朝『復仇』（……using the judicial system to get even with members of the former DPP government）。」

被新聞界嘲笑為「馬更正」的馬英九，對於任何不利於他個人的輿論、文字和報導，往往採取「敵視」態度。「野草莓學運」的大學生，被馬英九公開嘲諷為「水準差」。前一陣子在網路上，許多討論股市行情的網友，都收到了電信警察的信函或者來電，網路寒蟬效應被許多網友不斷談論，恐怖氣氛蔓延。

而一篇題為「為笨蛋總統上一堂信用交易課」的文章，讓萬寶投顧董事長朱成志被金管會停止職務一個月，據描述，朱成志還是一個忠實力挺馬英九的股市名嘴。從今年七月的風災期間，馬英九無關痛癢批評抗議災民「Cynical」（自私自利、憤世嫉俗），或者對原住民說：「把你們當人看」等語言，也都可窺見馬英九性格中的陰暗面。

民主倒退 美官員嚴重質疑

馬英九言必稱「經國先生」，自詡為蔣經國信徒，但是馬執政半年後的凶暴風格，連蔣經國晚年都無法比較。自從一九八四年江南案發生，蔣經國在黨外民主運動和國際壓力的交相壓迫下，不得已宣佈「蔣家人將不接班」，甚至訂下解嚴、開放黨禁、報禁的時間表，李登輝在後來十分感念蔣經國晚年的民主化舉措，也有原由。外界也認為，蔣經國儘管在早年控制特務系統壓迫台灣人，但是蔣氏父子「起碼堅持反共」，馬英九連最起碼的反共政策，都無法和蔣氏父子相提並論。

對於馬政府的憂慮，特別是台灣、中國關係的質變，世界各國都非常擔憂。一位前美方人士在私下場合就評論，「想不到馬英九這麼天真，中國給他什麼樣的框架，他都跳下去，以為這樣就可以得到台灣的和平。中國的打算怎麼可能這麼簡單？」而對台灣民主化的倒退和司法獨立的質疑，連美國在台協會台北辦事處處長楊甦棣都低調呼籲要「無罪推定」，以此認定「台灣是否是民主國家」。向來保守穩健的美方外交系統官員，在特殊時間出現的特殊用詞，已經是對馬政府最嚴厲的質疑。

威權政治 民主成就被破壞

縮緊台灣的民主開放，甚至大步邁向壓迫性的政治戒嚴，如今對台灣人都不是什麼不可想像的事情。行政院結合教育部，準備擴大大專院校軍訓教官員額，將台灣民主化二十年來，緩慢淡化軍人進入校園現象的歷史，一夕間反轉過來。戒嚴威權統治的陰影，如影隨形，教官擴編只是冰山一角，司法迫害的速度更加令人恐懼。雲林地檢署主任檢察官，在媒體前公開嗆聲要將縣長蘇治芬「打趴」，凶暴言語更加令人匪夷所思。《新聞周刊》就認為，這些行為「將會讓台灣在八○年代晚期至九○年代早期成功轉型的民主成就被破壞掉（jeopardizing）」。

此外，台灣好不容易緩慢走向三權分立政治，媒體第四權的制衡也在馬政府執政半年以來全部被毀掉。《新聞周刊》指出，「用洩漏案情給媒體，進行媒體公審（……”trial by press” by leaking detrimental information to the media.）」，更是台灣政治未來走向威權的最大隱憂，檢調單位聯合媒體進行政治打擊，事實上謝長廷就曾經在總統大選期間深受其害，當時民進黨政府的內鬥，也效法國民黨的手段，對政敵打擊不遺餘力，司法和媒體不僅在民主化過程中毫無經過蛻變與轉化，反而變本加厲為政治服務，造成如今台灣快速陷入威權政治的危機。

擇善回執 保持清醒闖困境

儘管深受其害，謝長廷依舊挺身而出支持對這個現象進行「搶救」。蟄伏多時終於出面的謝長廷，十一月十五日出面發起「台灣人權律師聯盟」，謝長廷表示，「這並不是針對特定個案，而是預期未來台灣人權問題會越來越多，所以是為了預先做準備，讓更多年輕的律師組織起來，幫助更多台灣在經濟上處於弱勢的族群。」「台灣目前的發展，已經造成社會對立加大、怨恨仇恨加深，不利於台灣生存發展，這些問題都需要更多人權律師參與。」而對陳水扁前總統的官司，謝長廷也首度站出來，痛批國民黨用媒體進行「輿論公審」的惡質行徑。

謝長廷還說，「馬英九當初特別費被起訴，也是到處控訴起訴不公，甚至還告檢察官，所以看待事情不能有雙重標準，也不要說去抗爭就是破壞社會安定、國際觀感，其實過去國民黨也在國慶典禮上鬧場，其實是同樣的標準。」對於激烈抗爭的群眾上街頭路線，謝長廷轉個角度強調，「如何去影響政治？目前應該去思考我們的路線，先幫忙社會經濟弱勢者度過難關比較重要。」

「我們只要盡力，其他的就交給上天，有時候看起來是不好的安排，但其實並不盡然。」謝長廷對達娃這麼說。而台灣目前面臨種種困境，台灣人對未來的不確定感，是三十年來僅見的恐慌，越是在險惡的境地裡面，越是有可能出現不可預期的生命力。

謝長廷選擇在最壞的時刻，從最沒有政治利益的「人權關懷」，進行最傻、最沒有效益的工作，即使政壇對於謝的一舉一動有多樣的解讀，但是謝長廷笑罵由人、擇善固執。達娃在書中說，不論發生什麼事情，謝長廷總是對她說：「保持清醒」，這恐怕也是台灣人面對困境時，唯一能夠依恃的武器。

(作者為陳宗逸，《新台灣新聞週刊》採訪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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