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花朵下‧旅程：碧娜．鮑許的《熱情馬祖卡》

一直有個旅遊的念頭，盤旋

我的內心疾駛過一列火車

追尋島國文化的蹤跡

掉落至自我的心靈，景緻

碧娜．鮑許舞團2007年9月於國家劇院所演出的《熱情馬祖卡》（Masurca Fogo），原係1998年為慶祝葡萄牙首都里斯本所舉辦之萬國博覽會之作品，同時也應邀參加2000年雪梨奧林匹亞藝術節的表演節目。此舞碼雖然是碧娜．鮑許的舊作，現今看來依舊是齣亮麗耀眼的大師之作，在這由21位舞者演出近二小時如史詩般的二幕舞作中，我們看到一齣充滿南美洲風味的「假日狂歡舞曲」。

《熱情馬祖卡》的舞蹈語彙深受葡萄牙及巴西的影響，從舞蹈的葡萄牙原文Masurca Fogo可看出端倪。Masurca 為起源於波蘭的葡萄牙舞曲，而Fogo不但意指葡萄文的「火」，同時也是維德角中的一座島嶼。為了讓舞作更貼近葡萄牙文化，鮑許與舞者及主要工作人員遠赴該火山熔岩的小島停留數個星期。對於來自北方德國內陸的鮑許而言，這種異質的南方島嶼文化帶給她強烈的文化衝擊，深深影響整齣舞作的創作形式與語彙。簡而言之，《熱情馬祖卡》是一齣嘉年華似的舞作，以熱帶異國風情的幻想，禮讚南方海島民族文化。

舞台設計師彼得‧帕布斯特（Peter Pabst）在舞台的前方設計了一座開放式的白色鏡框式舞台，以便於背景影片的播放及舞者的律動；同時，他在舞台後方設計了一座火山熔岩的陡坡，使舞者順勢滑下，進入舞台的前方。這火山熔岩的斜坡呼應「火」的主題，它可以是葡萄牙的火山島嶼、也可引申為南方的太陽、或象徵島嶼民族熱情的天性，異於鮑許的北方民族冷冽的性格。若從另一種角度來詮釋，它也可呼應舞者急速炙烈的舞動，以火焰燃燒般的移位速度，挑戰身體的極限。而白色鏡框般舞台上所播放的海水景象則呼應舞劇中一貫的「水」的主題。海水好似母體內的羊水，是萬物孕育的源頭，在潮來潮往的律動中，引起一股重回母親子宮的渴望與愛的思念。如果「水」是一種較陰柔特質，那「火」可為一種較為陽剛的象徵，兩者構成自我的兩種面向，藉由內在自我的探索，完成了生命的旅程。

這部舞作由一系列獨舞及群舞串聯而成，舞者搭配不同的音樂展開舞蹈的競技大賽，時而探戈、時而森巴、時而華爾姿、時而爵士、時而當代流行舞蹈。這些五花八門的舞蹈語彙，看似毫無邏輯關係，但都試圖表達「旅程」的主題及在旅程中所產生的快樂、疏離、荒謬及寂寞等不同的人生基調。第一齣舞在浪漫的爵士配樂之下展開，女舞者坐在椅子上急速旋轉，發出呻吟，似乎表達一種性愛的高潮狀態，也揭開了愛情假日的序幕。但是鮑許的愛情往往摻雜著窘迫與不安，例如一個以紅汽球為衣的賣煙女郎，將香煙分給哪些仰慕她的男友，不料，男友們卻拿點燃的香煙將她遮身的汽球一一戳破。她像一只飄浮無定的紅色汽球，隨著男人的吹捧而不斷膨脹，虛榮心使她離現實越來越遠，直到汽球破了，她才驚覺到愛情的幻滅。舞者在第一幕即將結束前興高采烈的玩水，愉悅的肢體語言表露童稚般的情懷，令人印象深刻。「水」的主題昭然若揭，象徵逐水草而居的海民，有著寬大包容的胸襟，然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在歡樂的極限中，蘊含了潛藏的危機。在這看似歌舞昇平的舞作當中，鮑許提醒我們，生命中的變數與不安。最後一幕盛夏花朵下，身著花色洋裝的女舞者與男舞者貼心相擁，竊竊私語，訴不盡的風花雪月，當舞者相擁而眠，舞台上深框的鏡景放映出朵朵含苞盛放的花朵，鮑許展現了前所未見的柔情，生命/愛情的啟始與休眠都在這神秘的水鄉島國。

鮑許善於將舞蹈的肢體語言與口白交互運用，使得台上台下有了極為密切的互動，更難能可貴的是，鮑許將台北的地標融入在此次的演出。女舞者以國語「你從哪裡來?」獲得觀眾的注目，「我對台北非常熟」更親切地贏得觀眾的認同，而原本以南美洲風味為主的舞劇，在此延伸至亞洲的台北。然而這並不只是單純的將台北納入鮑許的舞蹈版圖，其實，她要問的也許只是一個普世的哲學問題：「你是誰?」、「你與成長環境的關係是什麼?」。的確，人從一出生就開始漫長的旅程，在旅途當中，因不同環境、文化的刺激，會重新塑造不同的主體。然而《熱情馬祖卡》並不只是舞蹈、戲劇口白的拼貼，它的成功在於能夠將外在不同的文化刺激，轉化成鮑許內在的幻想世界，所以它不僅僅是一趟進入南方舞蹈之旅，同時也帶我們進入編舞者內在的心靈景緻。

在白色的舞台上，鮑許首次嘗試以連續影片，將舞者處於一種雙重光源的投影之中，舞者曼妙的身影與影片重疊，加倍的律動使得觀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速度快感。四段影片，四種不同的旅程主題，先有拉丁嘉年華會的歌舞喧囂、旅遊巴士的眾生像、續有熱帶叢林區、最後以盛夏的海灘為終結。這些影片的運用點出出遊南方的旅遊的主題，或者也可說是鮑許內在的心靈之旅。無論海灘、雨林區、嘉年華會，透過舞蹈的洗禮及異國文化的薰陶，將觀眾放下世俗的繁文縟節，回到遺忘的純真童稚。影片與舞蹈舞動的加倍速度，更讓我們在時空的隧道中體驗瞬間的快感。

    《熱情馬祖卡》結合舞蹈、音樂、戲劇、影片、裝置藝術，展現一個跨文化領域的探索之旅。鮑許以實驗的方式拓展舞蹈的語言，它可以是如此的生活化，又如此的戲劇性及富於藝術性。

To: 兩廳院陳小姐mag15@mail.ntch.edu.tw Oct 2007 and 2/22/08, 將於2008年5-6月增設讀者文稿的單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