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 陳柏達的網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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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

2005/05/30 17:59:44瀏覽124｜回應0｜推薦0

希望

秋天的黃昏是那麼讓人心醉。在一個秋天的黃昏，一個公園裡有一個老人，他安靜的坐在公園裡的椅子上，手拿著拐杖，眼睛看著夕陽。
一個少女向他走來，向他問好：
「老公公，你好啊！」
老人回禮：
「妳好啊！」
少女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她親切的問道：
「今天好嗎？」
老人表示謝意：
「很好，謝謝妳。」
少女接著說：
「我是音樂系的學生，可以唱歌給你聽嗎？」
老人高興的說：
「好啊！我喜歡聽歌，妳唱吧。」
少女於是用輕脆嘹亮的歌喉唱著「叫我如何不想她」：
「天上些許微雲，地上些許微風，啊，微風吹動了我的髮，叫我如何不想她．．．．．．」
少女美妙的歌聲，老人祥和的聽著。他的眼睛閉了下來仔細的聆聽，像是在享受天上的仙籟，他的呼吸慢慢的，緩緩的，他的神情像是在沉思。
少女唱完了整首歌，老人點點頭：
「很好，不錯，能再多唱幾首嗎？」
少女接著唱道「天黑黑」：
「天黑黑，要下雨．．．．．．」
少女轉了語調，活潑俏皮的歌聲讓老人笑著：
「雖然我聽不懂台語，不過好像很有趣，再唱唱吧！」
少女唱起了「菩提樹」：
「門前有棵菩提樹，生長在古井邊，我做過無數美夢，在它的綠蔭間。也曾在那樹幹上，刻下甜蜜詩句；無論快樂和痛苦，常在樹下留連。今天像往日一樣，我流浪到深夜，我在黑暗中行走，閉上了我的兩眼；好像聽見那樹葉對我輕聲呼喚：『同伴，回到我這裡來找尋平安！』凜冽的北風吹來，直撲上我的臉，把頭上帽子吹落，我仍堅定向前。如今我遠離故鄉，轉眼有許多年，但仍常聽見呼喚：『到這裡找尋平安！』如今我遠離故鄉，轉眼有許多年，但仍常聽見呼喚：『到這裡找尋平安，到這裡找尋平安！」
樸素的旋律，親切的感情，古典的德奧民歌風格，加上感同身受的流浪背景，老人不禁痛哭失聲了：
「到哪裡找尋平安？到哪裡找尋平安？我的家早就沒了！」
少女驚訝的問：
「你沒有家嗎？」
「我台北的家是政府給的，不算是家。我的老家在大陸，是江蘇蘇州。妳聽過蘇州嗎？」
「聽過。『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對對對！那裡河道交織，橋樑處處，美的跟畫一樣。小時候常在船上玩耍，一邊聽槳拍打河面的聲音，一邊在船上躺下來做白日夢。可是美夢馬上醒了。民國三十八年，大陸淪陷，我隨國民政府來到台灣，在台北定居後，一直懷念著故鄉。有時夜裡夢啊夢著，看到了故鄉的景色，常常在夢裡醒過來，一個人哭啊哭著到天亮，怎麼樣也睡不著。我急著要回去，可是老是等不到，等啊等著，等了四十年。民國七十七年兩岸開放，我七十八年就迫不及待的回去大陸一趟，總算讓我等到這一天了，可是妳猜怎麼？家早就沒了！我照原來的住址找，那裡全變成高樓大廈，哪有什麼庭院？哪有什麼平房！那裡的人我一個也不認得，所有的人只有我一個到了台灣，其他人呢？不是早就去世了，就是早就不住這了。我四處打聽，大陸那邊很不合作，看不起我們台灣同胞，沒效率的講，會幫你找找，一定會找到。結果呢？都十年了！一點消息也沒有．．．．．．我沒有家啊．．．．．．我沒有家啊．．．．．．」
老人哭的厲害了，他邊哭邊咳，咳完了再哭，少女趕緊拍拍老人的背：
「好了，好了，沒事的．．．．．．」
少女並不太能體會老人的心情，她沒有嘗到國破家亡的滋味，她也只能盡量撫平老人的情緒：
「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轉的．．．．．．」
老人還是哭著，少女沒有辦法，只好轉移老人的注意力：
「我是學作曲的，我想收集民歌的材料，能不能請你唱家鄉的曲子？」
老人想起故鄉的美麗山河，他的心得到了慰藉。他終於不哭了，唱著故鄉的小曲：「蘇杭夢」、「夜裡的茶緒」、「長江上的小舟」、「東方的太陽」等等，少女用筆和紙一一記下了。
老人略有所思的感嘆著：
「人生的變化實在太大了，青春一眨眼就過，妳看天邊的太陽．．．．．．」
少女回頭看了。老人接著又說：
「很美，不是嗎？早晨的太陽初露光芒，不就像人生的青年？正午的太陽鋒芒畢露，不就像人生的中年？黃昏的太陽迴光反照，不就像人生的老年？晚上太陽就消失了，不就像人生的死亡嗎？我啊，就像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的黃昏，馬上要面對黑夜的死亡了．．．．．．」
老人的手不自覺的顫抖，一個不小心，他的拐杖從他的手中掉落。他慌張的在地上找著，手四處抓著周邊的東西，可是他怎麼樣也找不到。
少女看到了，連忙將掉在她身上的拐杖拿給老人，她向老人說著：
「掉在我這兒呢！」
老人從少女的手中接過拐杖，不好意思的向少女說：
「謝謝妳啊．．．．．．」
少女似乎察覺到什麼，她問老人：
「你的眼睛看不到嗎？」
老人說：
「雖然我的眼睛表面上沒有異樣，但是彷彿是被詛咒的，看了一眼故鄉後，回到台灣不久就慢慢看不見，最後全瞎了，是註定好的啊．．．．．．」
少女了解了：
「喔，原來是這樣的啊．．．．．．」
老人很有信心的說：
「聽妳唱的那麼好，雖然我看不到妳，可是我看的到妳的心，在你們身上我看到『希望』。」
天暗了下來，四處都是霧，越來越冷了。老人打了哆嗦，身體顫抖的很厲害，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要回家了。
少女看到這樣，於心不忍，她向老人說著：
「你家住哪？讓我送你回去吧！」
老人笑著說：
「『希望』是要靠自己掌握的喔！」
他辭謝少女，一個人孤獨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真的回家了嗎？那是他的家嗎，他的家不是早就沒了，那麼這是什麼家，不也是流浪？真正的家是永遠回不去了．．．．．．「到這裡找尋平安，到這裡找尋平安！」恐怕也只是古老的年輪的呼喚，他家百年的老樹正等著他，還有他的兒子孫子呢。

陳柏達
2001/11/16

( 創作｜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