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認真

文/冰果

我記得去年家人一起玩聖誕「轟趴」（現在很流行這樣講：home party），我在一個頗窘困的狀況下，特別幫忙一些人做了件事，沒想到的是事後還是聽到怨言，心中憋了一大堆氣。

記得在兩個情況下，哥說我：「不要那麼嚴肅，你太認真了，放鬆！放鬆！」我知道我的臉繃得緊緊的，一直努力的為自己辯護。

後來我常常想：我是不是繃得太緊了？是不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了？

最近覺得自己真的是這樣，太認真，甚麼事情都希望能夠有個美好結局。對自己就別說了，對他人要求過苛，大家都吃不消。而我還一直覺得，都是為了他們好、都是為了公司好、都是為了。。。好。然後發現，咦，沒甚麼人領情的樣子，大家好像反而希望最好我消失掉，大家可過得舒服點。

我記得很久以前，與妹妹在露臺洗衣服，我一定是懶、或是太累，沒大力刷，妹妹批評，我則不在意的說（其實是找藉口）：「不要那麼認真啦，做人干嗎那麼認真，可以了啦！」

到現在，還是常常想到當時的情景。真的，佛陀也說過，修行就像調琴弦，如果調太鬆會彈不出聲音，但是如果調得太緊了，琴弦就會繃斷掉；所以一定要調得鬆緊適當，這樣彈出來的聲音才會悅耳。如果把自己繃得太緊，把自己的身體繃得快受不了了，一個不好的身體，怎麼可能解脫呢？就像琴與琴音，如果沒有好琴，也不會有好的琴音，這是一樣的道理。身體是解脫的重要條件之一，因為透過正常的身體感官，透過念頭的整理，修正自己的心念和行為，才能夠具足解脫的條件。把身體弄壞，就像把琴弦繃斷一樣，當然無法解脫。

同樣的道理，過日子也一樣，太緊了，很容易繃斷。不停的鞭策自己、鞭策他人，嘩，聽了都覺得累，而一般上都覺得無論自己或別人，怎麼都達不到要求、水準還是不夠，於是總是戚戚然，不滿意。那樣，怎可能快樂得起來呢？就連要求不是不快樂，也很難哦！

不知甚麼時候開始，我已完全忘記了自己當年那幅輕鬆的態度。有位長者有兩個孩子，一個超級勤奮好學，所有科目都必定要AAAAA，連課外活動都標青一級；另外一位，剛好相反，完全不緊張學業或任何事情，星期天可以從晚上九點睡到隔天中午的那一類。長輩很有智慧的說，鬆的反而好，鬆的不會出事，弦太緊，是會斷的。現代的人動輒得到憂郁症或燥郁症，就是因為繃得太緊了。

這也令我想到蘇東坡寫的：「人家生子要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但願吾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記得往年被拉去算紫薇斗數，相士對我說：「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我回嘴：「我哪有聰明？」其實賣弄小聰明最傷神，像紅樓夢裡面的王熙鳳，人憎鬼厭的，最近覺得自己也有這種趨向，就是因為太認真了，事事算到盡，啊，「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一場歡喜忽悲辛」。人聰明也許真的會少吃點虧，但是確實少了許多樂趣，處處怕被人利用、處處怕吃虧，緊繃得不得了。

這個繃緊的狀態，豈能久乎？好像甚麼事都可能成為駱駝背上最後那跟稻草，就這樣崩潰的話，搞不好就一下子拍案而起、大吼一聲，嚇壞所有人。

太認真是不行的。得過且過、一眼閉一眼睜、馬馬虎虎，雖然都不是一般該有的態度，但是，對我這種過於緊繃的人，也許反而是必須。因此最近希望那個年輕的我會時常出現，吊兒郎當的提醒自己：「不要那麼認真啦，做人干嗎那麼認真！」是的，別，太認真。

2012-0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