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 篇

三.
醜陋的

《牙》

　　禹族群尾隨著世界的步伐，當世界被創造出來後不久，它們也跟著出生了。

　　雖禹族以眾多生命體群集組成的白山為糧食，它們與其他生命體同居本也相安無事。因為禹族獨喜歡住在骯髒邋遢，臭氣沖天卻又甜香四溢的陰溼環境中；如果這個小世界保持著沒有污煙瘴氣的潔淨境況，禹族的小破壞倒也不成甚麼問題。

　　可是禹族群生命力超群，一旦居住條件合適，就算再小的群族也會蜂擁而起，成為當世霸主；消化速度也以百倍增長，對當地生態的破壞效率可怕至極。

　　像是這個被創建才數個世紀的小世界裡的禹族群，就很幸運的成為少數蒙福的生命體。

　　自從小山嶺漸高時起，這裡的環境每況愈下。每當世界之神從漆黑的深處發出雷鳴般深沉的長嘯後不久，激發禹族成長的營養品就會從天空突裂的縫隙中破口而入；有時即使沒有神鳴，它們也能獲得從天降下的「禮物」。

　　由於有了世界之神的眷佑，它們開始晝夜不分，以排山倒海之勢蠶食白山上的生命體──就連被喻為銅牆鐵壁的琅壁也逃不過被腐蝕的厄運。當琅壁一破，被其保護的各種生命體便會被禹族群一一吞噬，搞得那裡天翻地覆、赤地千里。

　　很快地，這個陰暖濕臭的小世界，便被肆虐的禹族群毫不費力地佔領了。

　　就這麼聽來，似乎禹族比小強這傳說中的死不清生物還來得恐怖。

　　要是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

　　道理很簡單，就如動物棋中，即便是大象也會被老鼠克死的。

　　可這次卻是主賓倒換：無論是多大的禹族群，還是會被區區「隨便」闖進的入侵者輕易制伏了。

＊　　　　＊　　　　＊

　　「來，張口給哥哥看看。」我望著被女助護多番勸說下，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橫躺在面前的胖娃兒，微笑道。

　　長得像小貓一樣可愛的胖娃兒沒答腔，只是搖了搖頭，身體繃得緊緊的。

　　面對著這個看來有點難纏的小客人，我壓下想要逗弄這可愛娃兒的衝動，依然維持著一貫的溫柔微笑。

　　我輕聲勸道：「乖吧，就那麼一會兒。」

　　胖娃兒還是一個勁地搖頭，連躺椅也開始小幅度地顫抖起來。兩片薄薄的雙唇像被漿糊牢牢黏住一樣，密不透風。我與助護合力辛苦解碼數回，還是無法讓他解除這戒備森嚴的防火牆。

　　「......你不張開給我看，我怎麼幫你弄走痛痛？」望著這個橫眉瞪眼的小木頭，我感覺到自己的笑容扭曲了。這胖娃兒越來越像小惡魔般惹人厭了。

　　一見我提起拿著工具的手，胖娃兒竟然嘟一下嘴，索性連嘴唇也向內彎住給我藏起來。天啊！

　　我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摸出一支小東西，用兩指夾著輕輕吊在胖娃兒的眼前搖擺一番：「你要是乖乖的給葛格看你的牙齒，這小禮物就送你。」

　　只見眼前的胖娃兒忽地雙眼閃著異光，渾圓的小手臂一伸就把我手上的棒棒糖給奪去，與其體型不相乎的敏捷身手實在叫人驚訝得瞠目結舌。我腦中倏地閃過胖娃兒媽媽曾說過的一句話：「一兩句話是無法打動那死小孩的，要先給他點甜頭才會聽聽話。」果然還是他媽的方法才湊效嗎，哼哼！

　　我顧不及多想，雙手急急反應起來，趕在小孩把已經脫光光的棒棒糖放進口之前，一把將這危險品搶回來。要是病牙沒治好，反而還變嚴重了，我可是會名譽掃地的！

　　可是不搶還好，一搶回來，我就這樣眼白白的看著胖娃兒才張開的血盆大口重新關上，再怎麼威脅利誘也不肯給我看牙齒。一時間沒了法子的我呆對著他白瞪眼，在旁的女助護也只是聳聳肩，苦笑著一副「他已經沒救了」的模樣。

　　牆上的鐘聲不合時宜地調高了「滴嗒滴嗒」的聲音，殘酷的提醒我由胖小子踏進房間算起，不覺已超過半小時了。胖小子因為愛糖被擄，坐起來對我怒目相向，可又不敢齜牙咧嘴、咆哮叫囂，生怕口一張便會被我乘虛而入。該怎麼辦好？

　　我苦思良久，突地腦筋急轉彎，想到一條妙計來。

　　無視他開始肆無忌憚地亂舞手腳，擊打躺椅發洩怒氣，我將棒棒糖藏在背後，搖頭嘆氣，一副別無他法的樣子道：「好吧！既然你不想張口也行，我最多便是將你原封不動送回媽媽那裡，不收一分一毫。只是你以後也吃不到最心愛的糖果了，因為你的牙齒會全部蛀掉，痛得你連一點甜品也不能入口。」

　　才剛話畢，我很高興死小孩終於停止了對躺椅一連串的攻擊，更高興見到他被我的說話正中要害，只見他愣了愣，蹙眉掙扎了好一會後居然肯乖乖重躺回椅子上，張口讓我檢查牙齒。我鬆了口氣，拿起工具小心翼翼地往那小口伸進去。

　　「口張大，我要檢查了囉。」

　　當我專注地往口腔內部察看，準備施工的時候，被工具協助張大的小口驟然縮小起來！

　　「改哥哥幹完阿屎，又葛以失堂堂？」死小孩嘴裡含著我剛放進去的鑽頭和小鏡，出奇不意地開口發問，模糊不清地道。

　　「......嗯。」我手微顫了一下，故作鎮定，向旁邊偷笑著的女助護翻了個白眼，心裡邊暗罵著「死小孩別含著東西亂說話！」，邊模稜兩可的答道。

　　「口張開一點，我要開始了。」

　　只要你別亂動，乖乖讓我將牙齒弄好，將來要吃的機會多的是。拜託，剛才你那舉動險些兒嚇死我了！會把手術搞垮的！

＊　　　　＊　　　　＊

　　禹族群在這個溫熱的小世界裡當道好一段時間，從來未遇過比它們強大，而且實力懸殊的勁敵。於是當世界突然被打開一個缺口，刺眼的強光乍現，還有伴隨著尖銳咆哮聲出現的巨型鐵怪出現的霎那間，整個族群被嚇得不知所措、方寸大亂，只懂盲目地亂衝亂撞，爭相走避，使得整個白山群上紛亂不堪。

　　混亂期間，它們大多都能憑著天生的本能，撞進了最近的隱蔽處藏匿起來，希望盡可能逃避鐵怪的魔掌。

　　不過鐵怪像是擁有鷹一樣千里銳眼般，凡被禹族群侵蝕過的地方，它都不會放過，連最微細的小洞，也被這個鑽頭一樣的怪物攻擊，直至依附在上面縫隙的禹族人幾乎被全數被殲滅。

　　僥倖生還的族人，有不少也難逃厄運。因為鐵怪竟然數度召喚了大水，將沒能抓緊的禹族人從裂隙間沖洗出來，從此消失無蹤。

　　「唉！難道上天如此殘酷，要讓我們滅族？」殘留的禹族人都向天哀號：「為甚麼上天突然要離棄我們？為什麼？」

　　儘管它們如何跌腳搥胸、嚎啕大哭也無補於事，在這天崩地裂，地動山搖的時刻，鐵怪的刺耳雷哮已經宣告禹族的末日已至，由它們風光霸道的管治時代已然過去。

＊　　　　＊　　　　＊

　　「嗚......」

　　「好了好了，再忍耐一下就OK了。」我對著胖小子柔聲安慰道，但雙手絲毫沒有停止工程最後的一連串步驟：「只要把這顆牙齒拔掉就大工告成囉。」

　　我用牙鉗夾住一隻長了個大洞的大牙左右搖動，不久便聽到「喀嚓」一聲，牙齒終於鬆脫出來。將爛牙取出，用棉花團按住光禿禿的血紅小洞後，我讓胖小子合上嘴巴，提醒他要等傷口止血才可以取出棉團。

　　蛀牙事件終於告一段落，我不覺鬆了一口氣。女助護見狀隨即提醒道：「別那麼快便放心好嗎？要不好好處理胖小子蛀牙的後事，這件齲齒案的原兇一定會東山再起的！」

　　「哈，知道了啦！女探長。」是哦，我都忘了他媽媽這另一大難題......

　　我搔搔後腦苦笑一下，便領小孩出去見媽媽了。

　　光是幫這小子看牙已經花了我不少時間，目睹房外已經擠得滿滿的病人，我知道沒有那種閒情逸緻去跟胖子的媽媽「絆嘴」了。於是我決定狠下心來，還是以殘酷的現實說明一切吧！

　　先下手為強，在這位太太開口以先，我便速速亮出一粒穿了個大洞、又臭又髒的白色物體──這顆由母親的愚昧教導和胖小子被嬌縱所釀出來的邪惡結晶，加上我誇大其辭地解釋蛀牙一事，相信就足以讓她再也不敢胡亂使用「糖果教育」了。

　　「我就跟你說過不要常常含著糖果睡覺了！」媽媽用力拉著胖小子肥嘟嘟的手離開，邊厲聲責罵沒糖果就哭哭啼啼的兒子：「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不聽話！......」

　　我靠在門邊微笑著目送他們遠去，為本軍再一次打勝仗感到光榮和自豪……

　　突然我感到肩上一沉，一把陰冷的女聲從後面輕道：「先生，還有很多人等著你跟他們親密接觸的......」

　　「呃！哈......說的也是。」我暗暗按著心臟被嚇得頓了一下的胸口，乾笑著轉身跟女助護同返工作間。

　　許多新案件還等著我去解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