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在La Madeleine

兒子因同行的朋友要提早回去， 原先約好一起吃午餐的計畫突然取消 。思思失落的神情被兒子察覺到了，『媽 ，我們一起吃早餐吧 !』『你起得來嗎 ?』思思知道兒子的體貼， 但自己上午十點半和醫生的門診已無法改變，那麼要兒子多早起床才能實現這個約會呢 ? 正猶豫不絕的時候，兒子又說話了 『九點鐘去La Madeline 來得及嗎 ?』思思的腦袋如波浪鼓般地不停的點著 『來得及! 來得及 !』雖擔心硬是把兒子從被窩裡叫起來有點殘忍，但一想到再見面又不知道是幾個月以後的事了， 思思不得不任由自己自私一下。

   德州南部的小城難得刮起澈骨的冷風， 九點整母子兩人拉開了 La Madeleine 的大門 。剛出爐的蛋糕和甜點的香氣撲面而來，兒子點了一客美式早餐，思思叫了菠菜奶酪烘烤出來的油酥派，和一杯咖啡。兩人很有默契的挑了張靠近壁爐旁的小木桌坐下， 暖烘烘的木材燒的滋滋響， 思思一邊將派切成小塊放入口中，一邊啜著飄著濃郁Hazelnut香味的咖啡和兒子天南地北的隨興的聊著 。兒子眉開眼笑的告訴思思即將來臨的新年度他要達到的新目標。  思思知道兒子刻意講些工作上有趣的事想逗她開心， 她也識趣的笑了 『孩子! 真的沒碰上讓你動心的女孩嗎 ?』『媽 ! 你不是說我還年輕要把事業放第一位， 何況沒碰到有感覺的，急有什麼用。 』『媽沒催你，只是覺得這麼好的男孩若能經驗一場美好的愛情， 該有多好啊 !』『媽 ! 我身邊失敗的例子太多了， 我也不覺得爸帶給你多少快樂 。』思思的目光黯淡下來， 三十年一路走來 ，她的夢一個個的破碎 ，只有乖巧的兒子是讓她自這樁失敗的婚姻中得到唯一的安慰吧 ! 兒子知道多愁善感的母親這兩年常常陷入焦慮中 ，或許是更年期吧 ? 或許是對父親長期的失望 ? 總之自小就和母親相依為命，感情特別親，也常常為父親大部分時間滯留國外，有著相當大的反感。  念大學時，曾跟母親提過千萬不要因他的關係而委曲求全，勉強維持這份名存實亡的婚姻 。然而母親優柔寡斷的個性，只能無止境的延續這份抑鬱、孤獨的日子。兒子知道母親對父親一直存有一份不切實際的幻想，總想盡辦法為父親的缺席找理由。 

  這幾年母親老得脱了形， 原本秀麗白皙的臉龐突然佈満了黑斑 、老人斑，額頭 、唇角全是細細的紋路 。兒子知道父親早已不再提供生活費了 ，他念大學的這些年來，單靠母親的收入，維持家用和他的學費是多麼的不易。『 媽 !別再為錢發愁了 。退休吧! 你跟我過，天天做你喜歡做的事，什麼都不要操心了。』 思思眼眶紅了，握了一下兒子的手，移開視線  ，用力的把眼淚逼了回去。 有這份心就夠了，何況剛開始工作的孩子自顧不暇 ，自己那能成為他的負擔？ 思思心裡告訴自己。『孩子， 你不是一直想出去闖闖，看看大世界嗎 ? 別為了媽守在附近 ，擔誤了你最好的时機。』『媽 !我還年輕，有的是機會， 我不想跟你有同樣的遺憾 。』『什麼遺憾 ?』思思不解的望著兒子， 孩子垂下眼簾低聲的說 :『每次提到外婆， 你總是說後悔外婆活著的時候，沒多陪陪她 。』思思怔住了 ! 鍾愛、疼惜自己一生的唯有母親，然而自已是如何回報母親的 ? 尤其在母親年事已高之時，自己為了要嚐嚐做個異鄉人的滋味，任性的只為了出國而出國，飄洋過海，，完全無視於母親的 失落。想不到不自覺的自責竟對兒子產生了這般的影響。

腕錶指針到十點了， 兒子送思思來到車門口，摟了母親一下『小心開車 ，如果不出差的話，下個月我會再回來看您的。』 思思點一點頭 ，揮揮手 ，慢慢的將車倒出去 。由後視鏡望著兒子漸行漸遠的背影， 一股心疼與傷感混雜的情緒慢慢的爬上了心頭。畢竟孩子有孩子的路要走，不能提供他助力也罷， 但總不能成為阻力吧 ? 窩心的早餐之後，留給思思的卻是無盡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