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一個人旅行。我儘情地用旅行揮霍我的人生。我放逐我自己在陌生的異域中。絕大部份的時間,我是在孤獨中與自己對話。寂寞的旅程裡難免有陌生人與我搭訕。但是旅行就是人生,生活中我們會碰到壞人也會碰到好人。旅程中與陌生人萍水相逢,如何判斷善惡,趨吉避凶,化險為宜,在在考驗我的智慧。

       好幾年前我在緬甸旅行;有過很多愉悅而感動的邂逅,卻也碰過一次莫名其妙的搭訕,讓我心生警惕,卻至今猶納悶不已。

       話說,我在緬甸大臘戌(lashio gyi)。由theinni路往北行約十公里就可到達臘戌溫泉浴場。

     早上七點半起床,就到theinni路附近的一間迷你巴士站花50kyas搭van(客貨兩用的代用迷你巴士) 到一個馬車站,再花100kyas轉搭馬車到溫泉區。車上乘客除了我,還有一個中年緬甸人。他穿著一件沾滿灰塵泥巴的紗龍和一件掉了好幾個鈕扣而袒胸露乳,污穢不堪,已經泛黃的白襯衫。 當他大開大闔地咀嚼著檳榔時,滿臉粗糙帶疣的橫肉就像波浪般微微起伏。滿嘴盡是血紅的檳榔汁,有數滴已經掉到紗龍上,掉到椅上,他似乎渾然未覺。

     老實說,我一向很厭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抽煙和嚼檳榔。他第一眼給我的印象真的很差很差很差。簡單兩個字形容:噁心!

     他一邊嚼,一邊好奇地一直盯著我的眼睛看。他的眼神詭異,嘴角帶點邪門的笑意。當他凝視我時就好像一個獵人在瞄準甚麼獵物似地,讓我感到很不自在。我假裝顧左右,我盡量避免與他眼神的接觸。但是再怎麼左顧右盼,還是無可避免地又與他四目交接。

     「where you from?」終於,他開口了,皮笑肉不笑地用英語說。

           「taiwan!」禮貌上不得不回應他。

           「go to a hot spring?」

           「yes!」我點點頭。

       然後他笑說他也要去泡溫泉。他告訴我,外國人進場要5美元,如果跟他一道進去,冒充是緬甸人,是他的親戚,由他出面說明,我則不作聲,可將守門員矇混過去,省下五美元。儘管他看起來讓我不喜親近。但是我竟為了貪小便宜,笑著依他。

       想不到守門員一眼就認出我不是緬甸人,故意跟我說緬甸話,我聽不懂,然後他改說英語要我補票我只好乖乖付款。

       溫泉浴場分個人浴池及大眾浴池。入個人浴池還要再付200kyas。大池是一座圓形的露天浴池,近圓周部份較淺,內部則較深,可以游泳。很多緬甸青年只著內褲,有些少女穿著紗龍,就直接泡在浴池裡。大池的外圍築有近一公尺寬的排水溝,很多人就舀著溫泉水,在那兒洗頭,洗衣服。

       我想先在大池泡一會,到更衣間換穿泳褲,正準備將衣物拿去置物櫃台放,這個緬甸人,竟搶著要幫我付帳。

     「no thank you, I pay for myself」我婉謝了。我真的不明白,我與他素昧平生,也與他無愉悅的交談,為何要對我如此慷慨?大概對我有所求吧!?

       我到大池去,他竟也跟著來,我在大池游泳,他就在旁邊守候著,也不下來游泳。他不時地上下打量著我。

           「wanna come to the hot spring?」我問。

     「soon after I go to personal hot spring 」他說要到個人浴池

     半小時後,我去置物櫃台拿回衣物,到個人泳池區,想不到他也跟著來,又搶著幫我付款。我心裡好生納悶,為何如此熱心過了頭?他到底是誰?有何企圖?

     「excuse me can you let me see your passport? Is it different from chinese passport?」當我進場時,他竟提出這樣的要求,我猛然警覺到,他是在覬覦我的護照。在東南亞,護照被偷竊、變造時有所聞,不能不小心嚴防。

「sorry,not in my bag, it is in my hotel。」我騙他,逕自帶著私人衣物進入個人室。

這裡溫泉的水質無色無味,溫度適中,洗來渾身舒暢。半小時後我結束泡澡。由於天氣實在太熱,才剛穿好內褲,我就將房門打開,正準備穿好衣服,想不到他竟站在門口。這讓我感到有點羞怯。

     「nice body!」他鬼魅似地笑著,從我的胸部迅速地往下掃視,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煙及一個打火機。接著他抽出一根煙,將它點燃,,深深吸了一口。一團煙霧魅惑般由他口中吐出,好像魔法般冉冉飄來。辛辣的煙味頓時讓厭惡二手煙,對二手煙非常敏感的我感到難受。

     「smoke?」他要遞給我一枝煙,再度上下掃視我,那笑意更顯戲謔。

     我搖搖頭,感到非常的不舒服,馬上又回到浴室內,關起門。

       「don’t be shy! We are men! 」外面傳來他邪門的輕笑聲。我沒有回應。

     室內悶熱也得忍!我一邊穿衣服,一邊感到疑惑;他是何方人物?他為啥老要找我搭訕?是純粹覬覦我的護照或我的財物嗎?或者有其他的企圖?緬甸不也是個很保守的國家嗎?治安不也是還不錯嗎?怎麼我現在好像被窺伺著,好像那人要等待甚麼機會從我身上獲取甚麼利益似的!

       穿好衣服,我沒有馬上開門。我在等待他的離去。有點害怕,感到心在急速跳動。

     約莫十分鐘,我忐忑不安,微微打開門鎖,讓門微開,稍稍探頭觀望,然後急速離開。

     「Hi! My friend!where you go?」背後不遠處倏然一聲呼叫!又是他!像股陰魂,如影隨形,猛然讓胸懷顫慄了起來。如著魔般,我無意識地轉頭看他。

       數步遠,那男人又在抽煙。煙從他口中媚散而出,一口口,一團團,翻騰著、浮遊著、飄散而來。很快地、敏感地,我輕咳了一聲。

     「I am going back to my hotel。」說著我馬上轉身走離。

     「I go with you, ok?」他在後面大聲說。

       跟我走?why?到底他葫蘆裡賣甚麼膏藥?

       「why?」我大聲回應。

       「just chip chat,my friend!」

       聊天?聊天就一定要跟我回旅館?我又跟他沒甚愉快的互動,跟他有啥好聊?我沒回應,三步併兩步往前走。走到一個十字路口,想不到他也跟著趕來。

     「ok!come with me!come to my home!」就在等候綠燈的當兒,冷不妨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我微打個哆嗦,真的有點害怕。

     「I like taiwanese I like to talk with you! I invite you to the restaurant ,then come to my home!」他接著說。

    「no thank you!I have no much time,I must go back right now!」

     「so,I go with you,go to your hotel」他笑著輕撫我的肩膀。當他盯著我看時,那眼神,曖昧而透出難言的詭譎。那溜動的眼波底下分明有甚麼暗藏的洶湧。我的心裡打了個寒顫。

阿彌陀佛!綠燈了!稍留意過往車輛,我馬上越過馬路。也許車輛太多,他沒有跟來。隔著穿梭的車輛,我看到他直挺挺地站著。他的微笑收斂了,臉色變得陰森森,眼神湧起了怒濤。

       一輛三輪車騎過來,我招了招,上車回hostel。慶幸擺脫這個惹人嫌的邪魅,卻是餘悸猶存又納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