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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洲與我 蕭之華
2020/04/15 11:51
九歲的鄧麗君與僑生合影,背景為觀音山。
蘆洲與我 蕭之華
人生夙緣,誠不可解。或相遇之人,或過往之地,所謂「相逢自是有緣」,譬如蘆洲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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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於一九四一年,原籍廣東大埔,跨越世紀,如今已年逾古稀。我出身中共的「黑五類」地主家庭,一九五二年我十一歲,經歷了全大陸「村村見血,戶戶鬥爭,平均每縣殺人五千」的中共血腥「土改鎮反」。 據統計,中共「土改鎮反」殺人超過三百萬,其中至少有一百多萬是錯殺或枉殺,包括知名武俠小說大師金庸的父親查樞卿。 一九五九年至一九六二年,大陸發生中國有史以來蔓延地方最大,餓死人最多,餓到有人食人慘況的「三年大飢荒」。不是天災,而完全是人禍的大飢荒,到底餓死了多少人?官方和民間的說法不一,自一、二千萬到四、五千萬,五十多年來,爭論不休,至今未有定論。 「大飢荒」末期的一九六二年五月,有二十多萬大陸飢餓的難民,自廣東南方的深圳地區,冒死衝破中共的邊防封鎖,衝破鐵幕,分水陸二路,或過海,或翻山,湧入香港,媒體稱之為「五月逃亡潮」。 而我, 就是當時游泳過海,僥倖逃亡成功,身上貼有「黑五類」標籤的一名大陸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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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香港,經《救災總會》安排,我以大陸流亡學生的身份,於當年九月來到台灣,進入了《僑大先修班》附設的《大陸來台學生進修班》進修,準備次年就讀大學。我「投奔自由」的第一站,我逃亡生命的轉捩點,就是蘆洲。 原來在大陸,小命朝不保夕的「黑五類」我,任人欺凌,忍辱挨餓,驚恐度日。連做夢也不敢想,只幾個月,我居然來到了傳說中的「蓬萊仙島」。不只喝到了台灣水,吃到了蓬萊米,還成了一名走路有風的「反共義士」。 如此落腳蘆洲,改寫我生命的新頁,對蘆洲,我能不感恩? 蘆洲,「蓬萊仙島」西北端的一隅,北依淡水河,西望觀音山,與林口台地相依。其時人口少,房屋少。田野多,綠地多。處處樹林竹木,十里綠野平疇。 在蘆洲,我居住凡一年。從我進入《先修班》,到次年入木柵《政大》中文系就讀,在「葛樂禮」颱風洪水中狼狽離開。 《先修班》佔地五公頃,校舍新建,是其時蘆洲最具規模的現代化的建築。隔鄰有《蘆洲國小》,《蘆洲國小》的隔鄰是《蘆洲天主堂》,再往前行,即到蘆洲市區。附近有《民樂戲院》、《保和宮》和車站。遠一點,有《徐匯中學》。 蘆洲市區範圍小,樓房低矮,道路狹窄,市容簡陋。有菜市場,小吃攤,雜貨店,照相館等等,步行十幾分鐘即可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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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市區房舍不甚體面,但是,此地民風純樸,風俗敦厚,人性善良,人情味濃。平日居民往來,相互打招呼問候請安,熱情親切。常見相互禮讓,相依扶持。 某次,我到一小吃攤吃麵,吃完,才發覺忘了帶錢。尷尬之餘,忙掏出學生證擺桌上抵押,告訴老板我即返校取款,再來付帳。老板連連搖手說,「免!免!免!下次再來吃時,一起付清即可。」 又某次清晨,我散步路過一玫瑰園,園中各色玫瑰花正迎著朝陽盛開,滿園花露,滿園清芬。 花間,有一穿《北一女》校服的少女正在持剪採花。少女短髮俐落,臉容秀麗,氣質清純,立於花間,人比花嬌。我站在籬邊,看得出神,幾乎忘了是看花?還是看人?少女見我,不但不在意我這陌生人的唐突失態,竟對我微笑,大方上前與我交談。末了,還送我兩枝她剛剪下,帶著露珠,嬌艷欲滴的紅玫瑰。 蘆洲原野的遠處,有一座名山,名觀音山。 觀音山佇立於台灣海峽之濱,依傍淡水河入海口,隔海就是對岸大陸。來到蘆洲,與觀音山朝夕相對。白天,或山色青青,清麗耀眼,或霧雲掩映,朦朧而神祕。夜晚,山影迷離,原野寂靜。山影裡隱約透出微光,那是凌雲禪寺的燈火。有悠悠鐘聲傳來,那是凌雲禪寺的晚課鐘鳴。蘆洲多有美景。觀音山的夕陽,或彩霞滿天,或霞光萬丈,是為美景之最。 在距《先修班》校門右前方,約五百公尺的田間,有一處約有半個足球場大小的雜樹林。遠遠望去,林木深美,景致宜人。常見成群的白鷺鷥棲息其間,有烏鴉喜鵲繞樹飛叫,間有河鳶山鷹低飛盤旋,引人入勝,也引人好奇。 為尋幽訪勝,某日課餘,我獨自前往。 走完田間小路,走過一座水圳木橋,驚起一群白鷺鷥,我來到了雜樹林。雜樹林陰暗潮溼,地上佈滿枯枝敗葉。怕有蛇,踏入林中,我舉步小心。迎面有一陣陰風吹來,帶來一陣異味,初不介意。走過一棵樹下,不小心額頭碰觸異物,忽而驚覺。抬頭一看,但見是隻死貓,懸吊樹枝晃盪,由不得心中一驚。 定神放眼望去,天啊!東懸一隻,西吊一隻,林間竟掛滿了死貓。死貓用繩子拴頸吊掛,一串一串,像風鈴而不是風鈴,隨風搖晃。死貓有大有小,有黑有白,有剛死不久的,有時日已久變成乾屍的,少說也有一百幾十隻,景象詭異,陰森恐怖。 原來,這是一處死貓的歸所。生怕樹上的死貓,突然復活,掙脫繩索,齊來向我攻擊加害,忙急急逃出雜樹林,從此未再光臨。 經詢問,方知是台灣習俗,說是「狗死放水流,貓死掛樹頭」,讓我初次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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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蘆洲,我遇見了兩位世紀人物。一位是推行「十大建設」,使台灣脫離農業社會,躋身開發國家之林的「政治強人」蔣經國。 其時,蔣經國五十二歲,正值春秋鼎盛的壯年,時任「救國團」主任,國防部副部長。因他前來《先修班》慰問僑生與大陸來台青年,因而相遇相識。 另一位則是紅顏天妒,生前帶給千萬人歡愉慰藉,死後讓千萬人流淚感傷的一代歌后,國際巨星鄧麗君。其時,鄧麗君九歲,是《蘆洲國小》四年級的小女生。因她受邀參加《先修班》晚會表演,央我為她伴奏而相惜相知。 歲月匆匆,悠忽間,我來台已逾半個世紀。 有謂人世「二十年人事一變,三十年滄海桑田」。想我來台之日,海峽兩岸戰雲密佈,「反攻大陸」迎戰「血洗台灣」。如今兩岸往來,四通八達,早已一統。據統計,台商在大陸賺人民幣,目前人數已超過兩百萬人,幾佔台灣總人口的十分之一。而大陸來台的觀光客,每天有八千至一萬人,一年超過兩百五十萬人次,就只差沒有「和平統一」。蘆洲,早已農田退位,高樓林立,綠野平疇已不復見。近年更修通了捷運,並己改名為新北市的蘆洲區。而《先修班》也早已遷校林口,原址改作《空中大學》多年。 尤其,蔣經國與鄧麗君二人,也已作古。分別於一九八八年與一九九五年,先我而逝。思之,能不悚然而驚,唏噓感歎。
寫於二0一三年五月八日,鄧麗君逝世十八周年紀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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