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文章主題3》第三屆生命故事館「死生契闊」徵文投稿

遺愛

我在你耳邊低語:「如果對人世不再眷戀,決心想走,那就選一個美麗的日子,方便姊姊們送你最後一程。」你動了動手指,我已淚成河。

隔日我們決定告知年邁的父母,這是多麼煎熬的一刻,在父母完全不知情的狀況下,如何啟齒說：你唯一的兒子即將離開人世!人生最痛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尤其體弱多病的母親又怎麼承受正值壯年的兒子竟會因感冒而突然驟逝?

年少時,你因細故與家人決裂,離家數年未曾與我們有任何連繫,如斷了線的風箏,母親日夜思念、盼望,終於盼到你回家團聚,也高興見你另組家庭,原以為可共享天倫,但才短短兩年,你如何忍心毫無掛念的撒手而去?你又如何甘心在這般年輕的歲月揮別世界?難道這世上沒有你眷戀之處嗎?

母親由震驚而淚未停歇,最後搥胸頓足,埋怨老天帶走的為何不是她?父親始終沉默不發一語,看在為人子女的我們眼中,才終於體會到什麼叫肝腸寸斷,那種撕裂的心痛,是生命難以承受又必須面對的重量。

見過母親的隔日,清晨六點多,弟妹來電話說:大姊,他要走了!春光明媚,微風輕拂,多美麗的清晨啊!你雖一直處於昏迷狀態,但你一定聽見姊姊說的話,對不對?你面容灰白卻安詳,我們說好不哭的,只為讓你無掛念離開,我們承諾代替你盡人子之孝,撫慰父母之心,你就在醫生宣告「疑似細菌感染」下,離開我們。

在你仍清醒時,囑咐身後將器官捐贈,豈知當晚即陷入昏迷,除見母親霎那時曾醒轉,之後便不再睜開眼看這人世一眼。但因你全身器官幾乎被細菌所侵蝕,只剩那對美麗澄澈的大眼睛完好,我們等待眼科醫生為你摘除眼角膜,摘除完畢後,竟發現你嘴角漾著笑容,你的容顏那樣寧靜,彷彿紅塵俗世的愛恨離苦、大悲大喜都與你無關。我們默唸佛號,隨著禮儀師的腳步前行,姊姊們答應陪你走最後一程的,你放心去吧!

我們以簡單,靜穆的儀式送你走,好友阿夏也請來慈濟的師兄姐為你助念,期待你一路好好跟著菩薩的腳步走,我們把你的愛遺留在人間!有人將會因著你的愛重新看見這美麗的世界。眼看你的棺木被緩緩推進火葬場,禮儀師要我們喊著:「火來了,快跑!別讓火燒著你!」的瞬間,淚早已潰堤。

一年多過去了,安放你的地方好山好水,年節時,我們會上山陪你,姊姊們都非常想念你,父母看起來比我們想像中堅強,照樣尋常過日子,或許在他們內心最深沉的角落,在關起門的黑夜裡,淚未曾停止,他們寧願在黯夜中獨自療傷,也不願讓女兒擔心。

你走了,把愛留下來,你的愛使家人的情感更緊密。看著那蔚藍、純淨的天空,飄浮著朵朵雲絮,不禁想問你：在另一個世界、另一度空間,你過得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