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奠 山癡李小石兄

◎江淹彩筆題空恨，宋玉招魂賦不成◎

    猶記得，2011年8月10日，台新金控總經理林克孝在宜蘭南澳束穗山墜崖身亡時，百岳老查撰寫乙篇「孝總，魂何須歸來？」追悼文，於8月14日在自由時報「自由廣場」刊出，文中提到：「是甚麼樣的山域？讓帝天不許俗塵通，四時長遣白雲封！是甚麼樣的人物？使往事雲千里，青山淚數行！義大利名登山家梅斯納說過：『如果一位職業登山家要窮畢生精力向困難挑戰，死亡的危險就相當高，幾乎剛好是50對50。一流的登山家，50﹪死在山上，50﹪在床上安享天年。但並不是技術好的登山家就可以活下來，技術不那麼好的就會死亡，差別在於運氣，假使某人準備終生登山，他必須知道，或許他就屬於那50﹪必死的人。』」梅斯納（1944-）是唯一不攜帶氧氣瓶登上全世界14座8000公尺級高山之傳奇人物，他曾與小石兄在基地營合照過，但你卻沒有梅斯納的幸運。嗚呼！去時有路，回卻無門，不禁令人扼腕唏噓！感傷之餘，百岳老查特撰奠文遙祭之。

    維民國102癸巳年吉月吉日，百岳老查謹以素酌清香之儀，登高遙祭小石兄而唁曰：

    小石兄，雖同是黃埔體系出身，惟無緣於軍中相會，卻在你退伍後開始登山時，我就特別關注你登山之訊息，總盼有天能與你促膝傾談，談柳營笙歌、談登山軼事、談生命意義……，然而，我思悠悠復對誰語？只可嘆，冰天雪地無限恨，等閒拭淚付異域；只可嘆，回首當年志氣粗豪，叱吒山岳動搖；如今卻屍棄荒郊外，孤魂甚日歸？

    嗚呼！你生於馬祖海島而喪於尼泊爾洛子峰，離鄉何止千里矣；當時懷抱踏遍舉世14絕峰之夢，你豈知此絕頂卻為埋骨所耶？明知此絕頂之處雖冰山似削、裂石欲飛，然均無法阻擋你一任登山涉嶺，冒雨衝風，露宿霜征之志，行行重行行，好夢成不成，今夜半輪月，隨人明不明？那晚雖僅是半輪明月，卻已翻成黯淡愁腸，小石兄你魂歸何處，魁偉英姿影空留！

    第四營已逾7800公尺以上之山域，光呼吸即要使盡「生命力」，何況邁步上攀海拔8516公尺之洛子峰？此高度以上區域本屬神域，非人類可生存，多待一日均得付出與生命等值之代價。故超過一般所設之「最後攻頂時間點」而還未能攻頂時，那怕峰頂已在望，即應毅然決然撤退，否則將遭遇「立即而明顯之危機」！是以，斷然撤退之決定，將是保命基本法則，任誰都不能例外！而你連夜24小時攻頂，須何等毅力與能耐！惟，一流登山家有50﹪葬身山上，只是一流登山家均認為「那不會是我」，借問路旁登山英魂，從來絕峰幾人還？

    據國際登山專家說法，「一般人在往山頂邁進時，都會使出120﹪的力氣，一旦達成夢想，所有的體力與熱情就會燃燒殆盡，放鬆的感覺與達成夢想後的寂寥感，便會顯現在身體與行為上。」於此種高度上，攻頂時就已用盡氣力，漫漫回基地營之路途上，將是一場不敢想像之慘烈……。小石兄，你非毛躁莽撞之輩，凡事深思熟慮，絕不打「沒把握的仗」，出發前各種「風險評估」相信你都做過，如會出什麼差錯？機率（可能性）有多大？後果是什麼？但，凡事總有例外，這一回，顯然，你是失算了？

    東漢班超投筆從戎，平定西域諸國，受封為定遠侯，長居塞外30數年，後因年邁而上書請調回國，故有「但願生入玉門關」之句。小石兄曾身為革命軍人，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你深知，「馬革裹屍還，是男兒得意收場。」或你曾自豪，何堅不摧，何山能擋？然而，移冰動路根，山徑人稀，積雪沒脛，堅冰滿鬚，寒天深處，已不聞人聲，看空山寂寂，夢魂不怕雲山礙，小石兄，願你精神與天往來！

    豐臣秀吉曾經寫給織田一首輓歌：「我如朝露降人間，和風櫻花隨春謝；四十九年一朝夢，一期榮華一杯酒。」而蘇軾在〈墨妙亭記〉說：「余以為知命者，必盡人事，然後理足而無憾。」小石兄，你已盡山事，求仁得仁，盼你，還乘白鶴歸寶島，滿駕清風遊九虛！

    百岳老查遠奠舉觴，哀望天涯，天地為之愁，草木同之悲，弔祭小石兄英靈，山情何依？嗚呼！言有窮而革命之情不可終、登山之誼亦不可盡，汝其知乎？嗚呼哀哉！尚饗！                              ～　百岳老查 2013.0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