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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眷村我的故鄉](ㄧ) 說話有三個境界
2017/11/17 20:20:43瀏覽680|回應0|推薦11

眷村我的故鄉 劉先昌

作家余秋雨說:「故鄉是祖先流浪的最後一站。」那麼民國三十八年以後,桃園空軍眷村就成了我的故鄉,至於上海父親生長的地方,只能稱為「老家」,而老家早已沒有屬於父親的片瓦,雖然仍有不少親人住在那裡。

兄姐弟弟與我一起成長的眷村是我認定的故鄉。只聽「建國四村」就知道與國家前途有著聯結關係,帶著復興建設意味的村落。它是一個充滿對大陸老家風俗習慣、酸甜鹹辣菜系及來自各省鄉音的小中國,雖然只有三十八戶,但是這個區域還包括建國二村、五村、六村、十六村、十九村、凌雲一村、慈恩一村等數個眷村,形成了大華眷村區統一稱號。

⋯⋯

我走出了村子信步閒逛,對面隔著一條小渠就是建國十六村;這個村子出過裁縫,為黑貓中隊美籍顧問縫製過飛行夾克,那已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十六村學風鼎盛,相繼出了一位眼科及小兒科醫生,兩位都是榮總該科主任,其醫術及成就早已被肯定。眼科醫生是二哥高中同學,在土芭樂成熟之時,我們常被邀請去院子摘食,樹上地下滿是紅心芭樂,多數已被鳥蟲啃食,當年家家生活窘迫,所吃的水果常來自鄰人庭院果樹,與自家架上一串串不算碩大的葡萄,而紅心土芭樂味道甜中帶酸,香氣四溢入口即化,只是它的種籽頗大不易消化。

十六村外有一條小街,雜貨店、包子舖、彈子房、裁縫店、修理腳踏車店、燙理髮店、清茶館、藥房都在此處。唯一的菜館是我空小張姓同學家開的。兄弟兩人合夥經營,光顧最多的就是基地內的軍人,常在下班後相約至此小酌一番。如果家裡臨時來朋友,也會來此點上幾個菜,由老闆「黑娃」做好送至家裡,他用提把木盒盛上熱騰騰的菜餚,到達後一件件端出來,雖不比上等館子裡的講究,但是味道及價格還是令人懷念的。

走近了凌雲一村眷舍,是數排整齊畫一且有院落房子。這是蔣夫人與婦聯會為眷口眾多官士所建,印象中馬路旁種滿一油加利樹,我與村童經常爬上爬下。該村出了一位政校畢業的電視演員,隨著包青天一劇飾演「龐太師」一角紅遍寶島,他的強項其實是電影配音,據說港片「楚留香」一劇,主角就是他的聲音。該村也培育出一名牙醫,是同學的哥哥。當年能考進醫校,學習成績都是頂尖的,讓功課平平的我們欽羨,不過讓人菀爾的是,雖是一名牙醫,但是自己口中牙齒卻是參差不齊,不知為何沒有先去矯正?

經過二村往十九村,是比較偏僻的眷舍,本村已經進入基地一角,當年進村必須經過衛哨,行經的百姓領有一張識別證。這裡各戶房舍比較寬敞與堅固,民國五十二年強烈颱風葛樂禮侵襲北部,建國四村因為房舍老舊,軍方下令全村暫移至十九村避險,大哥被留在老屋中看守,歷經了驚恐的一夜。九歲的我,記憶中與鄰居打地舖度過風強雨驟的夜晚,爾後才知,此颱造成二百多人死亡與四百多人受傷的嚴重災害。

早年十九村住了一戶賴姓人家,以軋麵外送維持家計。該戶一位子弟後來成為兩岸語文界名人,他所創的「長春藤美語」及相關課程,在學界無人不知。他卻是出自政校新聞系,憑著毅力與興趣,學生時代就勤跑天母美僑居住地,可以說是用「死纏爛打」甚至主動幫忙洗車,陪老外跑步,才換得與外籍人士對話機會,最後終於走出一條康莊大道,成為美語教學界的傳奇。

橋頭往大坡腳方向的五村,村內從事小商賈的特別多,有生意經的眷屬,從桃園批回毛衣分給鄰居媽媽繡花,一件毛衣要繡十朵花,利潤是二元五角,家中大小孩不免也加入幫忙,有時養樂多小姐騎車來販售,孩子喜歡它的甜酸味道,一瓶就要二元五角,幾個孩子人手一瓶兩三口就喝下肚,喝完後才感到十分心疼,因為繡十朵花要費不算短的時間,不到三秒就喝下二元五角的小瓶飲料,感覺十分後悔。

五村讀出了一位法律系學生,因為刻苦進修考上公職,從檢查官、地院法官、2000年升上高等法院法官,他曾在審理某電玩弊案中,寫出二十餘萬字判決書名聞法界;又在2009年審理貪腐案要人名噪一時,是五村優秀的子弟。

往回走,又來到我的出生地建國四村,俗稱的「老四號」,這是機械士官的眷舍。父輩們勠力從公,維持戰機24小時妥善率,空地勤的合作無間有效的保衛了台海;媽媽們含辛茹苦照顧孩子們,在不到四十戶的村子,培養出將軍、飛官、數位高中教師、公司主管、木蘭女軍官、軍情人員及兩棲蛙人,雖然也有人經商致富,但是大部份的眷村子弟,都在工作崗位上默默耕耘,為社會國家貢獻心力。

我們的孩子眷村第三代,也在襁褓中孺慕眷村文化,接受袓輩們的照拂薰陶,成為人生中深刻記憶與寶貴的精神財富。然而時代的進步,趨走了老舊的眷村,當眷改大樓落成遷入後,就是告別了眷村文化時候,於是眷村第二、三代的家鄉,從此灰飛煙滅不再復見,如果有人問我「鄉關何處」?只能遺憾的回覆在桃園蘆竹鄉,但是再也無法見到已被拆除怠盡的眷村故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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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清:說話有三個境界

誰能不說話,除了啞子?有人這個時候說,那個時候不說。有人這個地方說,那個地方不說。有人跟這些人說,不跟那些人說。有人多說,有人少說。有人愛說,有人不愛說。啞子雖然不說,卻也有那伊伊呀呀的聲音,指指點點的手勢。

說話並不是一件容易事。天天說話,不見得就會說話;許多人說了一輩子話,沒有說好過幾句話。所謂“辯士的舌鋒”、“三寸不爛之舌”等讚詞,正是物稀為貴的證據;文人們講究“吐屬”,也是同樣的道理。我們並不想做辯士,說客,文人,但是人生不外言動,除了動就只有言,所謂人情世故,一半兒是在說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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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即使不比作文難,也決不比作文容易。有些人會說話不會作文,但也有些人會作文不會說話。說話像行雲流水,不能夠一個字一個字推敲,因而不免有疏漏散漫的地方,不如作文的謹嚴。但那些行雲流水般的自然,卻決非一般文章所及。——文章有能到這樣境界的,簡直當以說話論,不再是文章了。但是這是怎樣一個不易到的境界!我們的文章,哲學裡雖有“用筆如舌”一個標準,古今有幾個人真能“用筆如舌”呢?不過文章不甚自然,還可成為功力一派,說話是不行的;說話若也有功力派,你想,那怕真夠瞧的!

說話到底有多少種,我說不上。約略分別:向大家演說,講解,乃至說書等是一種,會議是一種,公私談判是一種,法庭受審是一種,向新聞記者談話是一種;——這些可稱為正式的。朋友們的閒談也是一種,可稱為非正式的。正式的並不一定全要拉長了面孔,但是拉長了的時候多。這種話都是成片斷的,有時竟是先期預備好的。只有閒談,可以上下古今,來一個雜拌兒;說是雜拌兒,自然零零碎碎,成片段的是例外。閒談說不上預備,滿是將話搭話,隨機應變。說預備好了再去“閒”談,那豈不是個大笑話?這種種說話,大約都有一些公式,就是閒談也有——“天氣”常是閒談的發端,就是一例。但是公式是死的,不夠用的,神而明之還在乎人。會說的教你眉飛色舞,不會說的教你昏頭搭腦,即使是同一個意思,甚至同一句話。

中國人很早就講究說話。《左傳》,《國策》,《世說》是我們的三部說話的經典。一是外交辭令,一是縱橫家言,一是清談。你看他們的話多麼婉轉如意,句句字字打進人心坎裡。還有一部《紅樓夢》,裡面的對話也極輕鬆,漂亮。此外漢代賈君房號為“語妙天下”,可惜留給我們的只有這一句讚詞;明代柳敬亭的說書極有大名,可惜我們也無從領略。近年來的新文學,將白話文歐化,從外國文中借用了許多活潑的,精細的表現,同時暗示我們將舊來有些表現重新咬嚼一番。這卻給我們的語言一種新風味,新力量。加以這些年說話的艱難,使一般報紙都變乖巧了,他們知道用側面的,反面的,夾縫裡的表現了。這對於讀者是一種不容避免的好訓練;他們漸漸敏感起來了,只有敏感的人,才能體會那微妙的咬嚼的味兒。這時期說話的藝術確有了相當的進步。論說話藝術的文字,從前著名的似乎只有韓非的《說難》,那是一篇剖析入微的文字。現在我們卻已有了不少的精警之作,魯迅先生的《立論》就是的。這可以證明我所說的相當的進步了。

中國人對於說話的態度,最高的是忘言,但如禪宗“教”人“將嘴掛在牆上”,也還是免不了說話。其次是慎言,寡言,訥於言。這三樣又有分別:慎言是小心說話,小心說話自然就少說話,少說話少出錯兒。寡言是說話少,是一種深沉或貞靜的性格或品德。訥於言是說不出話,是一種渾厚誠實的性格或品德。這兩種多半是生成的。第三是修辭或辭令。至誠的君子,人格的力量照徹一切的陰暗,用不著多說話,說話也無須乎修飾。只知講究修飾,嘴邊天花亂墜,腹中矛戟森然,那是所謂小人;他太會修飾了,倒教人不信了。他的戲法總有讓人揭穿的一日。我們是介在兩者之間的平凡的人,沒有那偉大的魄力,可也不至於忘掉自己。只是不能無視世故人情,我們看時候,看地方,看人,在禮貌與趣味兩個條件之下,修飾我們的說話。這兒沒有力,只有機智;真正的力不是修飾所可得的。我們所能希望的只是:說得少,說得好。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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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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