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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現實拿著狼牙棒
狠狠的將我的世界殘酷打碎
我知道我該長大
而這就是我的世界
不得不強迫自己成長的現實世界


09.03.30 17:00 于 校園

文章數:126
【短篇】阿英(修改版)(完結)
創作小說 2021/02/26 02:55:37

 1.

  阿英已經十四歲了,今年剛從公學校畢業。

  她的成績雖不是頂尖,但也算是不錯的了,她瞞著阿爸偷偷跑去考試,勉強給她考上了國語學校,阿英拿著入學通知單,跟阿爸說她想繼續念書。

  阿英的大哥早早就離了家,去台北念醫學校,今年已經是第四年了,說是再一年就要畢業,底下兩個弟弟都還在念公學校,小妹才三歲,現在正是家裡花費最高的時候。

  「讀什麼冊?細妹仔早點進工廠做女工,早點嫁人啦!」阿爸連看也不看她一眼,低頭插著秧苗:「捱沒錢供妳讀冊啦!去換衣服下田啦!」

  其實阿英也不是不知道家裡的情況,而且自己是女生嘛!於是她將入學通知單折的方方正正的壓在枕頭底下,換了衣服又趕忙跑到田裡幫忙。

  阿英彎著腰在水田中央倒退的走著,突然聽見一陣歌聲,旋律挺熟悉,就是唱歌的人發音不怎麼標準。  

  「桃花開來菊花那裡黃,阿哥想妹身上兩三項。」

  阿英抬頭,看見一個皮膚黝黑男孩站在田邊的小路上,朝她揮著手咧嘴笑著,露出一口白牙。阿英看著他,忍不住調侃:「班長啊,你不會唱客家歌就別唱了吧!」

  「這不,妳能教教我呀!」男孩喊道。

  阿英不理他,桃花開可是男女對唱調情的歌,她才不想教他呢!於是阿英眼珠轉了轉,便問:「班長,你怎麼來了?」

  「先生說妳考上國語學校,來給妳道喜。」男孩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的走下來,緩慢的踩在田埂中間,卻因為才下過春雨,田間小路泥濘不堪,不曾走過的男孩就這麼摔了一跤,身上明顯高級布料的衣服沾滿了泥土。

  男孩也不惱,拍拍身子就這麼站了起來:「阿英,這條路不好走啊!」

  是,這條路是不好走,但她也得走下去啊!

  她們家可沒有多的錢供她讀書。

  阿英心一橫牙一咬,定定地看著男孩,一字字清楚的說:「哪有什麼路是好走的呢!」

  「欸,阿英,關於上學的事……」

  「阿英,別聊天!」阿爸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認真做工。」

  「知道了。」阿英喊完後,朝男孩聳聳肩,做了個鬼臉,便又認真幹活。

  「又是地瓜。」小弟端著碗,苦著臉抱怨,右手旋轉著筷子。

  「阿三,再叫就不准吃飯。」阿爸拿筷子就去打小弟的手:「沒禮貌。」

  「阿英,透早那個後生是誰?」阿爸盯著她,嚴肅地問道。

  「捱迪捱迪,系阿姐的男朋友!」大弟學著她,尖著嗓子唱桃花開。

  「不是問你!」阿爸瞪了大弟一眼,放下碗筷。

  阿英抬起頭,假裝不是很在意的說:「我在學校的班長,第一名的,跟大哥一樣考上醫學校,要去台北念書。」

  「不是問妳這個。」阿爸說:「是問妳他是哪裡人、家裡做什麼的?」

  阿英在心內嘆了口氣,她就知道,阿爸果然會問這個,只是她自己清楚,他們之間是天和地的遠。

  「我只知道他叫吳俊安,成績不錯。」

  接著阿爸就不說話了,大弟朝著阿英吐吐舌,接著跳下餐桌一溜煙的跑了,阿英端著碗,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湯,直到阿母喊她,才趕緊幫忙收拾桌子。

  隔天天未亮,阿英和大弟又被阿爸叫起來,到田裡去做工。其實他們這兩年收成不是很好,但大哥在台北花費很高,沒幾個月又回來要生活費,阿英曾向阿爸提議,要跟大哥說,但卻被阿爸警告,不准在信中提到這些事,不准讓大哥擔心。

  「青仔,你明年就要考試了吧?」阿英一面打著呵欠一面問大弟。

  「阿姐,我功課比妳好呢!」大弟像想到什麼似的,拍拍腦袋:「喔我知道了,妳要找班長給我做家教是不是?」

  「才、才不是呢!」阿英敲敲大弟的頭:「人小鬼大!」

  兩人一面鬧著一面在田裡幹活,日上三竿的時候,班長騎著腳踏車出現了。阿英看著全新的腳踏車,偉士牌的,她忍不住想,原來班長家裡很有錢啊!

  只想到這一層,她反倒不大想和他打招呼了。

  「喂,阿英!」班長停下腳踏車,大聲地喊著她。

  阿英這還在鬧彆扭呢!當然就當作沒聽到,但大弟可是聽到、也看到了。

  「班長,我是青仔,阿姐說,你要在開學前給我做免費家教,什麼時候開始上課?」大弟一邊喊著一邊偷瞄阿英的表情。

  「行,青仔,那你可得拜我做先生。」班長也笑著這麼回道,他注意到阿英的態度和昨天不同。

  「捱唔威!要不你做我姐先生吧!」大弟仍是笑著卻是不解釋。

  「啊?你說什麼?」

  雖然這個年代的他們,在公學校學的是日語,但班長卻能講了一口流利的漢語,可惜客語倒是一句不識,阿英想,他們那些大戶人家,大體都一個樣吧?

  說起來,大哥上台北讀醫學校之前,還會講些客家話的,但今年過年回家時,連聽都聽不懂了,伯公還氣得大罵他小漢奸,學日本鬼子的東西學到忘祖,大哥什麼也不多解釋,仍是像小時候那樣,逆來順受的,只才初五,大哥明明學校還未開學,他又急著回台北了。

  阿英才想解釋,大弟倒是搶先一步開口:「我說,蒹霞蒼蒼白露為雙,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不是、青仔,我跟阿英沒什麼的,我們就是同學。」班長慌忙地解釋,耳尖都紅了一片,連說話也有些結巴。

  「青仔,你怎麼會這個的?」阿英認真思索著,公學校裡有教他們詩經嗎?

  「大哥上次回家時,嘴裡就是念著這個的。」大弟連忙看了遠處的阿爸一眼,壓低聲音:「阿姐,妳可別跟阿爸說啊!大哥會宰了我的。」

  原來是交了女朋友了。

  難怪大哥都不怎麼待在家裡,不過阿英倒是也挺好奇,便開口問道:「青仔,大哥女朋友怎麼樣?」

  「按醬!」大弟比了個大姆指:「比阿姐靚!」

  「你!」

  「你們在說什麼呢?」班長聽不懂,卻也想參與他們的話題,他有些酸溜溜地道:「阿英,你們能別講客家話嗎?」

  阿英還來不及回答,阿爸已經不知何時走了過來,也不知道聽了他們多久的對話,阿英緊張的和大弟互看,用眼神傳遞著訊息。

  阿爸用著不大標準的國語:「你是阿英的班長吧?腳踏車牽回去,在田裡會弄髒,晚上過來一起吃飯。」

  班長瞥了阿英一眼,只見阿英朝他眨了眨眼,於是班長便朝著阿爸行了個九十度的禮:「好的,謝謝伯父邀請。」

  等班長走後,阿爸又瞪了正在一旁竊竊私語的阿英和大弟:「你們快幹活,別聊天了。」

2.

  阿爸對班長的印象倒是真不錯,總說這孩子謙恭有禮又守時,班長也確實天天來給大弟補習。開學前幾日,阿爸留了班長在家裡吃飯。

  阿英在廚房幫著阿母煮飯,注意到今日似乎和平常不同,有客家小炒、蒜泥白肉、鹹蛋苦瓜,甚至還有一盤的梅干扣肉,這樣豐盛的晚餐通常只有過年才有的。

  當她一道道將菜端出去時,小弟扯著她的衣角,咬字不清的喊著:「最喜歡大哥了,每次他一回來,就可以不用吃地瓜飯。」

  「阿三你想多了,那也是阿母做給大哥吃的,哪有我們的份。」大弟酸溜溜地說。

  「瞎說什麼呢!青仔,你去招呼客人。」阿爸輕拍他的肩:「俊安教你功課,還不好好謝謝他。」

  此時大廳的少年顯得有些侷促不安,手裡還提著一個禮盒:「伯父好。」

  「嗯。」阿爸只是點了頭算做回應。

  青仔自然而然地走向他:「欸俊哥,我還沒問你呢,你真要做我大哥在台北的學弟?」

  「青仔,這個是我母親要我帶過來的,說是不能空手拜訪。」吳俊安手提著一個禮盒,遞了過去,而青仔接過禮盒,低頭一看,眼睛都睜圓了。

  那可是相當高檔的茶葉呀!

  「俊哥,我們不能收。」青仔退了回去:「這禮太貴重了。」

  「青仔。」吳俊安小聲地湊到他耳邊:「你先收著,晚點我有話想跟你和阿英說。」

  「欸俊哥,如果是聘禮的話這也太寒酸了吧?」青仔甩甩手中的茶葉禮盒,偏偏這句話讓阿英給聽見。

  阿英從臉頰紅到耳根,伸手敲敲青仔的頭:「講嘛介!」

  吃飯的時候,阿三拿著筷子便要去夾,這麼豐盛的菜色他看得口水直流,卻被阿爸給瞪了一眼:「長輩先吃,沒大沒小的。」

  阿三端著碗扁著嘴跳下餐桌,晚輩吃飯必須端著碗到一邊,不能在圓桌上吃,這是規矩。阿英和青仔早已端著碗到一邊,當吳俊安也端著碗要和他們一起在一旁時,阿爸卻開了口。

  「俊安,你是客人,你不用到小桌子那兒喫。」

  這話一出讓吳俊安有些尷尬。

  論輩分,他是晚輩,實在不該和長輩們一起在餐桌用餐,更何況這還不是他自己家。於是這一頓飯,他吃得不甚自在。但不管怎麼說,他感受到阿英家裡人的熱情。

  也吃到了傳統又道地的客家菜。

  「要是冬天,你就可以吃到大湯圓。」青仔湊到吳俊安的身邊,這麼說道。

  這些日子以來,青仔已經和吳俊安成了好朋友,偶爾還會調侃吳俊安,問他什麼時候把阿姐娶回家做媳婦。

  吳俊安連忙雙手合十,趕緊說道:「我、我吃飽了,謝謝招待。」

  一說完,青仔笑得不行:「俊哥,這又不是在學校,你不用這樣,而且家裡只有我和阿姐聽得懂日文。」

  「青仔,阿英呢?」吳俊安有些窘迫,連忙轉移話題。

  「洗碗呢!阿爸說阿姐是女生,必須要幫阿母做家事,過年時我去廚房幫忙,還被阿母趕出來。」青仔攤手,說得有些無奈:「阿母說男孩子做了家事以後會入贅,不准我做。」

  #

  吳俊安離開的時候,阿爸讓阿英和青仔一起送送他,他們三人年紀相近,平時也有許多話好聊。只是吳俊安卻都一直安安靜靜的聽阿英和青仔打鬧。

  「俊哥,我大哥應該快回來了,不如你晚點再去台北,剛好也有個人照應。」青仔拍拍他的背,說得驕傲:「你沒見過我大哥,他人很好的。」

  「青仔、阿英,這就是我要跟你們說的,我們要搬家了。」吳俊安在河堤旁邊停了下來,背對著兩人:「我不去台北,我父親要我到國外念書。」

  「欸?為什麼?」青仔大叫,而阿英卻是站在一旁什麼話也沒說,只仰頭看著月亮。

  「父親說台灣並不安全,而且日本人要從台灣徵兵了。」吳俊安嘆了口氣:「其實日本人的戰況並不樂觀,並不像報紙寫得那樣。」

  台灣的報紙上,報導得總是皇軍如何浴血奮戰,保家衛國。雖然偶爾會有炸彈從高空落下,但總督府那邊卻都在安撫民心,說皇軍會守護人民,讓人們不用擔心。

  更何況,日本人甚至還喊著口號,說已建立了『大東亞共榮圈』。

  這讓未接觸國外資訊的阿英和青仔,都對吳俊安的話有些意外。因為這和他們所知道的東西,幾乎是完全不同。

  「俊哥,如果、我是說如果,日本人從台灣徵兵,那我們台灣人不就變成日本人的軍隊?」青仔搔搔頭髮,見吳俊安點了頭,又再問:「聽說幾年前國民政府就已經撤退到南京重慶,日本人在上海租界建立新政府,對嗎?」

  「對,青仔,那個人叫汪精衛。」吳俊安看著青仔,等著他問下去。

  「那我們台灣人是不是做了日本兵之後,就是去打退到南京的中國政府?」青仔眼睛眨也不眨的問道。 

  「青仔。」阿英開口制止了他:「別問了,班長又怎麼會知道呢?」

  吳俊安搖了搖頭,轉頭看向遠處:「自古以來,百姓都是戰爭的犧牲品。」

  是啊。

  所以當吳俊安說,他要去國外時,她是可以理解的。

  去一個沒有戰爭、一個和平的地方。  

  阿英平復了心情後,決定先問自己最關心的事:「班長,你去哪裡念書?」

  「法國巴黎。」吳俊安說著遞了封信給她:「阿英,戰爭結束後,我就回來。」

  「我等你。」

  阿英和青仔到家時,只看見大哥被罰跪在祠堂前。

  上身全裸,都是一條條被鞭打過的痕跡,連最疼大哥的阿婆阿公阿母都在一旁看著,沒有人開口替他求情。

  阿英和青仔互看一眼,最終還是青仔走到大哥身邊,小聲地問。

  「大哥,你怎麼被阿爸罰了?」

  「我跟阿爸說,我要去從軍,我念的是醫學校,我去做軍醫。」大哥眼裡的倔強清晰可見:「就算是日軍,他們也不是自願要引發戰爭的,要恨的該是那些引起戰爭的高官將領,而不是那些遠離故國家鄉的普通士兵。」

  「青仔,不准跟那個漢奸說話!」阿爸突然大吼了聲,藤條又是抽了一鞭,明顯氣得渾身顫抖:「我們家沒有這種自願當日本人的漢奸!」

  西元一九四三年,日本人大舉在台徵兵。

3.

  最終,吳俊安給阿英的那封信被她縫進護身符裡。

  青仔曾好奇的問,俊哥給阿姐的信到底寫了什麼?

  阿英笑著將信遞給青仔,青仔看完後皺眉,只說俊哥怎麼一點都不浪漫,大哥至少還知道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吳俊安寫給她的信,沒有任何的兒女情長,只是騰寫了一首泰戈爾的詩。

  《黎明必將到來,

   黑暗終將消逝,

   你的聲音一定會劃破長空,

   如金色的溪流般傾瀉而下。》

  吳俊安要離開鄉下,去城市搭飛機那時,阿英一個人跑去給他送行,在他們分別時,吳俊安認真的告訴她,戰爭有一天會結束,到那個時候,他就會回來。阿英也不過是個才十來歲的小女孩,雖然不捨,但也沒有到非你不嫁的地步,於是她看著他,走出了她的生活、離開了她的視線。

  後來,阿爸沒有再過問吳俊安那個後生去了哪裡,也沒有問阿英,她給他送行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依然該做什麼做什麼。

  而大哥則是和家裡吵翻了天,甩門就走。

  阿爸阻止了想追出去的阿母,咬牙切齒:「捱沒漢奸後生。」

  阿英知道,大哥這是鐵了心要當日本兵了,誰也阻止不了。

  在聽過吳俊安所說的事情後,阿英知道日本皇軍的戰況並不像《台灣日日新報》講得那樣樂觀,而阿英也看見了被美軍之後炸過之後幾乎全毀的貓裏車站。

  像從前那般和平的日子不會再有了。

  阿三年紀還小不用當兵,可青仔卻在學校被強制要求做『學徒兵』,青仔回家不敢說,阿英也替他瞞著,只每天祈求戰爭能快點結束。戰爭越演越烈,幾乎到了隨時都能聽見防空警報的地步,而阿英甚至親眼看見附近鄰居的大哥哥被日本警察帶走,說從軍是為國捐軀,是莫大的榮耀。

  阿爸不准他們在家裡談政治、談軍事,甚至也不准提到大哥,說大哥不忠不孝。雖然如此,可因為大哥是軍醫,家裡依舊因為算是軍眷而得到較多的資源,但阿爸總是會將送來的糧食給退回去,說是不接受日本人的施捨。

  那日,阿爸不在家,阿母偷偷將日本人送來的一袋米給留下,她苦笑著對阿英說:「不要跟妳阿爸講,家裡已經沒有飯吃了。」

  阿英點頭,和青仔偷偷將印有日本字樣的袋子給藏起來。

  「青仔,你說,戰爭會打到什麼時候?」阿英和青仔走到被美軍轟炸之後,變成廢墟的苗栗製田所,有些難受的問著。

  多少年前,遠在台灣海峽另一端的大清帝國,將台灣送給日本;多少年後,所謂的中國國民政府正在跟日軍作戰,而現在,身在台灣的他們,卻正在被中國的盟軍給轟炸。

  這算什麼?

  「不知道呢!」青仔看著油田,聳聳肩:「上次戰爭日本人贏了,這次誰知道?」

  「青仔,你說,如果日本人輸了,我們該怎麼辦?」阿英嘆了口氣,說得有些無奈:「我們台灣,是不是又要被當成戰利品送給哪個國家?」

  青仔沒有答案,阿英也沒有答案。

  只有歷史能給他們答案。

  #

  本以為不會再收到吳俊安的消息,沒想到她卻能在大哥手中拿到吳俊安的信。也不知道吳俊安是透過什麼管道知道大哥的事,大哥給了她信之後,又匆匆忙忙地想走。

  「大哥!」阿英拉住大哥的衣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你回來吧,別再做日本兵了。」

  「阿妹仔,你不懂。」大哥摸摸她的頭,輕聲安撫著:「我這是為了你們好。」

  「大哥,為我們好你也不需要做……」漢奸兩個字阿英還是說不出口,她硬是吞了回去。

  「阿妹仔,你以為我們家為什麼有飯吃?因為你大哥我是漢奸!」大哥略為激動的大吼:「你以為青仔為什麼可以躲過日本人徵兵?」

  「大哥。」

  「上個月月底,美軍派了一百多架的B-24轟炸台北城,多少無辜的平民百姓受傷妳知道嗎?」大哥深吸了口氣,轉頭望向遠處:「阿妹仔,妳記住,你大哥我當日本兵只是為了幫助人民,不是什麼為了天皇而戰。我是台灣人,就算當的是日本兵,我也是台灣人。」

  「大哥,我不是那個意……」

  「阿爸不懂就算了,但我希望妳和青仔都懂。」大哥說完停頓了許久,又道:「還有,我要被派到別的地方去,不在台灣了。」

  「啊?」阿英有些驚訝地想追問,又突然想起,不管大哥被派到哪裡,都不能跟自己說的吧?

  「趁著阿爸不在,我得走了,阿爸阿母就拜託妳和青仔了。」大哥說完,又寵溺的揉揉阿英的頭髮:「對了,阿英,吳俊安是個不錯的孩子,好好把握,不要像我,知道嗎?」

  聽了這話,阿英總覺得哪裡不對,猛的想起幾年前青仔說大哥交女朋友的事,於是追問:「那大哥、你的女朋友知道你當兵的事嗎?」

  「她死了。」大哥抿著唇,說了這麼句話後,轉身便走。

  阿英嚇得不敢再追問,只看著大哥堅毅挺拔的背影,她想,戰爭到底還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又不能在家裡說大哥的事,她只能悄悄地把這事藏在心底。

  夜深人靜的時候,阿英在院子裡透著月光,攤開吳俊安的信,映入眼簾的,仍舊是詩,在法國的吳俊安,漢文依舊流暢。

  #

"致 阿英: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峰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

  妳知道,這是唐代杜甫的《春望》。我們舉家搬遷至法國,對於我來說,在台灣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妳了,我們分別已兩年多,戰爭也過了數年,像是永不歇止一般,炮火聲每天轟隆轟隆的。當我得知在我離開台灣那年年末,火車站竟然被炸毀了,我的心也像是缺了一角,我擔心妳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卻又無法親自確認。

  我在國外想了很多,也終於明白念公學校那時,我怎麼老是喜歡和妳在一起,當年青仔曾開玩笑地問我,什麼時候把妳娶回家,不曉得妳是否記得?妳知道,也許妳不知道,但我是真心實意的,阿英,我是真喜歡妳,等戰爭結束後,我就回國,請妳等我,好嗎?

  阿英,我在學校學了首詩,那首詩是一個蘇聯的詩人瑪琳娜·茨維塔耶娃寫的,隨信附上,送給妳,聊表心意。

   無論妳能不能收到這封信,我都想要寫信給妳。

                             吳俊安"

  阿英翻了翻,只見後面多了個字條,吳俊安的飄逸的字體依舊很好認,阿英低頭讀著,淚水卻不自覺得掉了下來。

  "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個小鎮,
  共享無盡的黃昏
  和綿綿不絕的鐘聲。
  在這個小鎮的旅店裡——
  古老時鐘敲出的
  微弱響聲
  像時間輕輕滴落。
  有時候,在黃昏,自頂樓某個房間傳來

  笛聲,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鬱金香。
  此刻你若不愛我,我也不會在意。
  在房間中央,一個磁磚砌成的爐子,
  每一塊磁磚上畫著一幅畫:
  一顆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們唯一的窗戶張望,
  雪,雪,雪。
  你會躺成我喜歡的姿勢:慵懶,
  淡然,冷漠。
  一兩回點燃火柴的
  刺耳聲。

  你香煙的火苗由旺轉弱,
  煙的末梢顫抖著,顫抖著
  短小灰白的煙蒂——連灰燼
  你都懶得彈落——
  香煙遂飛舞進火中。

  "

   

  戰爭都已經多少年了,究竟要到什麼時候,他們才能過平凡而簡單的生活?阿英想,當年的自己或許真的不懂,可現在她是懂了。

  只是懂了有什麼用?

  自己,真的能等到戰爭結束,吳俊安回台灣的那天嗎?

4.

  阿英第一次看到向來乖順的青仔和阿爸吵架,是在阿爸決定自己婚事之後。

  那年,她二十四歲。

  阿爸打算將她嫁給一個隨著國民政府來到台灣的外省老兵,據說是委員長的同鄉,說話時帶著濃濃的奉化腔音。

  她和青仔年紀相近,兩人幾乎是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也共享了許多秘密。例如當年吳俊安的事;例如大哥被日軍派到東南亞的事。

  當年,在大哥從軍之後,青仔一個人扛下守護弟妹的責任,阿英雖是姊姊,卻總能在他的眉眼間看見大哥的影子。

  疼著她,也寵著她。

  家裡的許多事,阿爸阿母都會和青仔討論。

  「阿爸,我不同意。那個人大了阿姐二十多歲!」青仔豪不退縮的直視著阿爸。

  阿爸沒理會青仔的話,只是顫顫的伸出如同枯枝瘦椏的手,指向阿英,啞著嗓子說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阿英妳聽阿爸的,我不會害妳。」

  「阿爸!」青仔喊道:「那個人軍人啊!阿姐怎麼可以嫁給軍人?」

  「嫁給軍人有什麼不好?國民政府會提供住宅給眷屬,阿英會有房子住、會有東西吃,那有什麼不好?」阿爸說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神變得有些鋒利:「十年了,還想著那個後生?我記得,他叫吳俊安,是不是?」

  青仔和阿英同時呆住。

  他們都沒想到阿爸竟然還記得吳俊安。

  阿英吞了口水,抬頭看著阿爸,說得極其認真:「阿爸,那時我年少無知不懂情愛,當年我和吳俊安就是好朋友而已。」

  「就算阿姐不喜歡俊哥,我也不會同意阿姐借給軍人!阿姐不能嫁給軍人,絕對不能!」青仔這麼說道,然後看了阿英一眼。

  接過青仔的眼神,阿英知道,青仔想說什麼,可她也清楚明白阿爸的用心,所以阿英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沉默。

  「青仔、阿英,你們雖然瞞著我,可是我知道,那個後生家境很好。阿英,我們家高攀不起那樣的人。」阿爸對著阿英說道:「阿英,我只是希望妳後半生能過得好。」

  「阿爸!」青仔忍不住又喊了聲:「那個人是軍人啊,阿爸你忘了大哥的事嗎?」

  大哥最後戰死異鄉,並且,是以日本人的身分,再也無法落地歸根,這是家裡一個禁忌的話題,青仔卻因為過於激動,喊了出來。

  聽了這話,阿英也緊張的看向阿爸。

  她知道,雖然那年阿爸氣得不認大哥這個兒子,但天下父母心,當他們得知大哥的死訊時,阿爸三天都沒睡好覺,從此他們不敢再提起大哥的事。

  「青仔,別說了。」阿英拍了拍青仔,搖著頭:「阿爸希望我嫁給那個人,那我就嫁吧!」

  「可是阿姐,那個人他!」

  「什麼那個人?他有名有姓,叫高亮,高風亮節的高亮!」阿爸有些不悅的打斷並糾正青仔:「況且,青仔,你以後是要叫高先生姐夫的,你不是小孩子了,別意氣用事。」

  青仔不死心的追問:「阿爸,那個高亮大了阿姐二十多歲,阿姐都可以做他女兒了,你真的要把阿姐嫁給他?」

  阿爸不看青仔,只是直視阿英。

  阿英仍然沉默著,她知道,青仔說出了她的想法,可是阿爸、阿爸老了,所以希望自己有個好的歸宿,這種事自己是知道的。

  「一年準備,兩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這是蔣委員長說的,阿爸,國民政府來台灣已經兩年,如果幾年後成功擊敗共匪,難道要阿姐跟著那個人到大陸?」青仔看看阿英又看看阿爸:「若是這樣,阿姐又怎麼會過得好?」

  「阿英,做為一個女子要明白自己的行為規範,妳還知道嗎?」阿爸仍舊不理會青仔,只是追問。

  「阿英聽從阿爸的教誨,未嫁從父。」阿英悄悄地朝青仔搖頭,暗示他別再和阿爸吵架,然後語氣平淡的說道:「既嫁從夫,倘若高亮先生將來要回大陸,那麼阿英便跟著他回去。」

  「除此之外,阿英,妳也必須要有四德的修養,妳可知道?」阿爸又再問。

  「阿爸,德言容功女兒將會謹記在心。」阿英字句清楚的回。

  「這才是我們中國的傳統女性。」阿爸滿意的說道:「阿英,這幾天妳就好好休息,家事讓妳妹妹幫忙阿母,過幾天高先生就會來家裡提親。」

  「好。」

  

  #

  

  阿英待在房內發呆。

  當年吳俊安透過大哥拿給她的信,她依然好好地收著。他們在公學校認識,兩人交情並不算差,也或許是年紀還小,即便他們總是湊在一起,但從未有什麼男女之情。

  雖然青仔後來總會開玩笑地問他們,什麼時候成親,可玩笑終歸只是玩笑。

  多少年過去,即使阿英對吳俊安的外貌也沒什麼印象了,只記得他總是露出一口白牙,笑得陽光燦爛,像是沒有任何的煩憂。

  十六歲的那年,吳俊安在信中說喜歡自己。

  阿英其實沒什麼實感,對那時候的自己來說,恐怕還是不懂什麼是喜歡。

  不、現在也不懂。

  阿英想,成了親以後,自己大概也不可能會懂吧?她苦笑著讀了當年吳俊安留給她的詩,那首《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這真是諷刺。

  聽說吳俊安在的法國巴黎,自由浪漫,可以選擇自己所心愛的人共度一生。

  阿英想,還真好、讓人羨慕。

  「阿姐。」青仔敲了門,走到她的身旁,隨手就拉了張椅子坐下。然後拿出打火機,點了根菸,吸了一口,才又說道:「阿姐,你真要嫁給高亮?」

  「青仔,幫我燒掉吧。」阿英並不回話,只是將手中的信遞給青仔。  

  「這不是俊哥寫給妳的信嗎?」青仔看了看署名,確認似的問:「妳要我燒掉?」

  「青仔,分別的那年,吳俊安說過他戰爭結束後就會回來,可是他沒有,何況十年了,你怎麼知道吳俊安不是早已在國外結婚生子?」阿英拿過青仔手中的打火機,將信放在菸灰缸內點火:「青仔,我是要結婚的人了,留著別的男人寫的信,像什麼樣子?」

  「阿姐,妳真的從沒喜歡過俊哥嗎?」青仔放下菸,緩緩地問道。

  「也許我喜歡的,只是記憶中的他吧?」阿英淺淺的笑道:「青仔,我等了他十年,既然他沒有回來,那麼我又何必再等?我沒打算做《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的林黛玉啊!」

  「阿姐!」青仔知道,這是林黛玉當初寫下的葬花詞,像是暗示了她最後的結局,她在賈寶玉迎娶薛寶釵的當天,焚搞斷癡情,咳血而死。

  阿英不是林黛玉,吳俊安也不會是賈寶玉,他們之間既然沒有情、沒有過任何約定,當然也沒有誰虧欠誰。

  「青仔,答應我,以後再不提那些往事,好嗎?」阿英看著信燒成灰燼,說得依舊平淡:「就讓我們,永遠停留對方記憶中最美好的一刻。」

  「阿姐,可是……」

  「青仔!」

  「我答應妳。」

5.

  蔣總統終其一生都沒能帶著軍隊打回大陸。

  國共之戰簡直是場噩夢,從二戰之前打到二戰之後,國民政府退到台灣,為了防止共黨滲透,甚至頒布了戒嚴令與動員戡亂臨時條款,整個社會瀰漫著『反共抗俄』的氛圍。

  當年與蔣總統一同來到台灣的外省兵,大抵也都知道,反攻大陸的現實可能性是越來越小,他們終究得在台灣結婚生子,甚至有可能在這個對他們來說是異鄉的地方,度過餘生。

  西元一九八七年十一月,政府開放國人赴大陸探親,於是阿英扶著已經古稀之年的高亮,詢問他是否要回到他的故鄉。

  「不了吧,就是回去,又有誰識得我呢?」高亮搖搖頭,看著眼前的一雙兒女:「對我來說,這裡才是家。」

  「爸。」兒子亮出兩張機票,輕聲說道:「我陪你回去看看吧!」

  考慮了許久,高亮才點頭答應。

  女兒開車送他們至機場,阿英坐在副駕,而高亮和兒子坐在後座。阿英忍不住叮嚀著要注意保暖、注意身子,兒子笑了笑:「媽,我都幾歲了,早不是小孩!倒是你和妹妹,家裡都沒男人,你們要注意安全啊!」

  「你爸爸就交給你了。」阿英回過頭這麼說道。

  「放心,有我在。」

  阿英看著兒子攙著丈夫的手,緩緩走進機場,她嘆了口氣。

  高亮離開家鄉三十幾年了,這還是第一次回去,相比之下,自己能夠一直都待在出生成長的地方,那是多麼幸福的事?

  「媽,我們走吧!哥和爸過幾天就會回來了。」女兒走在她的身旁,勾住她的手說:「趁他們不在,我帶你去吃好的!」

  阿英沒再說話,只是仰頭看了天上的白雲一眼,順著女兒的意思走。

  到了餐館門口阿英才注意到,那是一間招牌上寫著洋文的料理店,阿英看不懂,但光看裝潢就能知道,價位肯定不便宜,她有些不悅的看了女兒一眼。

  「媽,你都辛苦大半輩子了,吃點好的不過分吧?」女兒硬是推著阿英走進餐廳,口中說道:「放心啦,絕對合妳的胃口的!」

  阿英還想說話,一個高瘦的小夥子有禮的走到兩人身旁,他的中文帶著一點點的外國腔,直視著女兒:「嘿!Leila,見到妳真是開心。」

  「媽,他是Jeff,我的朋友。Jeff,這是我母親。」女兒說完便熱情的與對方擁抱了下,阿英覺得有些不自在,卻發現周圍的人都見怪不怪。

  小夥子眨了眨他碧綠色的眼眸,拉開了椅子:「請坐。」

  阿英有些尷尬的看了看女兒,她還從沒有這麼讓人服務過,女兒笑著說:「媽,妳就坐下吧!不然Jeff可是得一直維持這個姿勢喔!」

  阿英坐了下來,小夥子將菜單遞給兩人,便安靜地站在一旁,等著兩人點餐,阿英注意到,這裡面的人對於女兒和這個混血男子似乎很熟絡,走過來就對他們點頭微笑。

  注意到阿英不大自在,女兒輕笑著介紹:「媽,這是我朋友開的法式餐廳,他在法國出生長大,這裡的法國菜絕對道地。」

  「寶貝,妳點吧!這些菜我一樣也看不懂。」阿英放下寫滿了法文的菜單,看著女兒說道。

  一聽這話,那小夥子走到她的身旁,朝她微微鞠躬:「是否能讓我為妳介紹菜色?」

  「Jeff,幫我做兩份跟之前一樣的,謝了。」女兒這麼說後,小夥子便拿著單子走進廚房。

  「我都不知道妳的法文這麼流利了?」阿英挑眉看了看遠處的小夥子,這麼說道。她和女兒向來無話不談,像姊妹也像朋友。

  女兒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才小聲的說道:「媽,其實菜單後面有中文的。」

  「說起來,那小夥子不錯啊!乖巧又有禮貌,」阿英說著像想到什麼似的,看向女兒:「妳不會是為了他,才帶我來這間餐廳的吧?」

  「媽!」

  「我又不會阻止妳談戀愛,放心,不會跟妳爸還有妳哥說的。」阿英聳聳肩這麼說道:「不過要結婚的話,還是得讓妳爸看過啊!」

  「知道了。」女兒扁著嘴,這麼說道。

  #

  自從高亮從大陸回來後,便一句不說,無論阿英怎麼旁敲側擊都沒有用,而阿英問兒子時,高亮都會很生氣地警告兒子不准說。

  只要阿英追問,高亮便怒吼:「國民黨、共產黨,都他媽的只是軍閥!沒有人是真的為了人民著想,去你的人民政府!」

  阿英發現,女兒似乎很常出門,且每次都打扮的票漂亮亮的,像是去約會,於是她好奇地問了問,女兒交代了實話。其實餐廳那個小夥子,是她的男朋友,他們已經在討論什麼時候雙方父母見面。

  「媽!我這禮拜便帶他來見妳和爸。」女兒這麼說道:「他會和他爸來提親。」

  知道女兒交了男友,還是個法國人,高亮氣得發抖,冷然道:「我不承認一個洋鬼子做我女婿。」

  「爸,他不是洋鬼子,他爸爸也是台灣人,他是混血。」女兒試圖安撫高亮,但沒什麼用。

  高亮從鼻孔哼氣:「當年洋鬼子欺壓我們中國人欺壓的多慘,我高亮沒有這種崇洋媚外的女兒。」

  最終,阿英還是說服了高亮,訂了一間客家餐廳,與女兒及男方家人見面。  

  只是阿英從沒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遇見吳俊安。

  兩人相視,同時沉默。

  他們明明相識,卻無言以對。

  「你是他父親?」高亮頭髮已花白,說話的聲音仍有著軍人的鏗鏘有力。

  「你好。」吳俊安伸出手,想與高亮示好。高亮卻視而不見,逕自往餐廳內走去。

  「爸!」女兒喊道。

  高亮佇足了半秒,當沒聽見。

  女兒無奈的對吳俊安鞠躬:「伯父,對不起。」

  「沒關係、這沒什麼。」吳俊安笑著對阿英說道:「妳的先生和妳的父親可真像。」

  「你們認識?」女兒驚訝地喊。

  「我們是同學。」阿英雲淡風輕的補充:「不過,我畢業後就沒在讀了。不像吳先生,還出國。」

  吳俊安聳聳肩,沒在多提。

  餐桌上,阿英點了許多道地的客家菜,不禁讓她想起,當年也是這個樣子。

  她看了看自己的女兒,再看看吳俊安的兒子,簡直像是當年的自己和吳俊安的翻版。

  阿英很認真的想,自己和吳俊安,到底是沒有緣分、還是很有緣份呢?

  最終,高亮還是認同了他們。就算他嘴上說著不承認,卻會操著他的奉化口音,和其他老兵聊著自己的女婿多麼優秀。

6.

  阿英坐在躺椅上,看著一對約莫兩三歲的雙胞胎在庭院追逐著,女兒女婿每個禮拜都會帶著這對可愛的孩子來找她。

  

  「阿姐,我五年前就想問你了。」青仔拿著當年的喜帖,一早就跑來找阿英,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問:「阿姐、這個!」

  「你居然留著?」阿英一看到青仔手上的喜帖,她也知道他要問什麼,便淡淡地指著上面的名字:「吳俊安,我小時候的同學,還給你補習的。」

  「果然真的是他。」青仔瞪大眼眸,有些感嘆。

  「世界真小,是不是?」阿英苦笑著。

  他們的年代,並不允許自由戀愛。

  所以當年阿英放棄了等待,將那樣的情感,扼殺在搖籃之中。她聽從阿爸的話,嫁給了高亮。反正,只要結婚了、相處久了,總會培養出感情的。

  在阿爸過世之後,知道阿英和吳俊安的事情的人,只有青仔一個。

  「阿姐。」青仔忍不住問道,當年他就問過的問題:「妳真的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他嗎?」

  「喜歡、或是不喜歡,都在當年一起燒掉了呀!」阿英搖搖頭,然後看向遠方:「青仔,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

  大概聽得出阿英的話未說完,於是青仔只是靜靜的等著,但直到天黑,阿英都沒有再說下一句話。  

  

 

《END》

後記:

看到三月的客家歷史小說比賽,

突然想起欠著的這篇短小說沒完結,就順手把它寫完了。

我一直都很喜歡這篇,結局是一開始就想好的,

當年很喜歡惆悵的內容,希望不會造成看完的人胃痛。

2021.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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