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年一月
在浴室裡，我正屈膝將孩子們放入澡盆。我有充分的理由不接這通電話，任由答錄機
代勞，然而，我卻起身走向門邊，儘管每天這個時候，我的思緒總是比肢體慢上好幾拍。
不過，我還是遲疑了一下，不情願地離開水氣蒸騰的浴室和光著身子的孩子們──她們
正在浴缸裡打水仗。四歲的蓮恩和八歲的克蕾拉應該不致於發生溺水意外，但我仍然叮嚀
她們小心點兒──別把水濺得滿地、不要玩弄洗髮精──然後快步走進臥室。
我走向臥室的另一端，以手遮蔽刺眼的光線，遠眺夕陽下波光粼粼的舊金山灣，以及
更遠處、隱約可見的金門大橋。來西岸已經四年了，這一幕海景始終帶給我無比的震撼。
我一邊接起電話，一邊又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懊惱。毫無疑問地，會打電話來的人，不
是推銷員，就是有求於我。
「哦，妳在家啊！現在方便說話嗎？」是我的母親。她的聲音聽起來既愉悅又帶點興
奮，好像有什麼好消息要說。「我剛剛翻了一下月曆，二月的第一個周末，妳能不能來華
盛頓一趟？」
「我不一定有空。我得查看一下行事曆。怎麼了？」我跌坐在床上，心中開始吶喊。
我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喔，小寶貝，妳應該知道，我一直在尋找適當的時機『了結』一些事情。我希望那
個周末妳有空。我還沒有通知妳的姊妹，但是我希望她們也在場；還有，可以的話，請帶
妳的女兒一起來。目前，我還在思考細節的部分，不過…」
「天啊，媽」，我用手掩著嘴巴說，深怕被克蕾拉和蓮恩聽到，「妳把這件事搞得像
家族大團圓。」
「柔伊，妳不需要這麼生氣，」她說，「除非確定妳們都能夠到場，否則我沒辦法進
行任何計畫。拜託妳趕快查看一下妳的行事曆，好嗎？
「不行，我正在幫孩子們洗澡。我沒有什麼行事曆，而且我現在忙得很，沒空管妳的
這件事。」
「好吧，」她顯然被我激怒了，沉默片刻，「那麼，妳什麼時候可以回我電話？」
我想對她說門都沒有。如果她非要跟我討論自殺的事不可，我就永遠不回她電話。可
是一想到因為女兒不願意現身，而讓她一個人躺在空蕩的床上，孤獨地死去，我的憤怒隨
即轉為羞愧。
「我明天打電話給妳。」
「親愛的，」她又開心了起來，「好，就這麼說定囉，到時候再聊！」
我起身望著窗外。水聲和笑聲漸漸淡出，我的兩個女兒──或者說，我的人生彷彿
也因為那件事，而隱沒在遠方。我看見落日最後幾道燃燒似的金光在塔摩帕斯山( Mount
Tamalpais ) 的背後消失，這一幕壯麗的景象慢慢地由金色變為灰暗。 (待續...)
↑本文摘自《幫母親自殺》 / 大好書屋 ‧ 日月文化出版集團
作者：柔伊．卡特 （Zoe FitzGerald Carter）
出版社：大好書屋
出版日期：2011年12月08日
定價：300元
字體：小 中 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