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許會忘記,剛剛才忘記為一個人痛心哭喊過。你也許會忘記,如何憎恨反叛妳的人。你也許暫時忘記自己和身邊的人曾經以撕裂的言語互相抨擊,而你將會摟著對方的肩,為了舞台上傳來的天賴而與他軟語廝摩。
傷心過後的你也許正以為自己在雲端吟詠而微笑,憤怒過的你只記得品嚐過的美好。
這一切,忘記時光劃在你生命一道道傷痕,妳不得不以為,時光凍結在此刻,是靜止亦是永恆。
只因為他這永遠都不會添加點滄桑成熟的嗓音,多年如一日的純淨,像天藍湖水輕輕添上點雲痕,不染塵的美韻。
傳說中他竊取了美音之神的靈魂,傳說中他偷嚐了時光之神的解藥。
所以,他的臉依然是那麼純白羞澀,他的歌聲依然是那麼空靈稚嫩。
沒有人願意用額外的想像去褻瀆他的溫柔。
然而,舞台前的天使衣袂翩然,舞台後的歌者卻如羔羊一般被壓制在手術台上,無力抵抗這些黑手的作弄。
被眾人捧在手心的他只不過是這些陰險笑容賺錢的有利工具。為了維持他童稚般的臉容和嗓音,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必須為他注射抑制生長的藥物。
讓他無法長得如同齡的青年一般高壯,讓他鬍鬚不生,以免點點鬍渣損及他清秀的臉容。讓他聲音輕細,永遠不會經過怪異的變聲期,也不會走向渾厚低沉。
所以他有光滑細膩如嬰孩的肌膚,清瘦矮小如少年的身型。
藥物不會引起噁心,也不會讓身體任何一處疼痛。但痛的是他的心,他想長大,像個大男人一般,勇敢的追求所愛。
但是,他是不被允許愛人的。因為,愛情會讓他心智成長,讓他粉潤雙唇底透出的歌聲,不再毫無任何雜質。
可他畢竟還是落入了命運的浩劫,那雙聰慧但漾著輕愁的眼深深迷惑了她。
她是二十幾歲正當成熟艷麗的,少女的純真早已脫離,領悟過人世的風風雨雨,那股沉靜和懂事,磨亮了她的光華。
他喜歡為她唱歌。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樣分外纏綿的歌聲只為一個人。
從遙遠的相視連結起旁人無解的默契,一場無法公開的愛戀就此成型。
他終於偷偷走出歌劇廳的拘限,與她在沒有人窺伺的地方相見,一天天的培養出更深的感情。
他承諾,不論她鬢髮多麼稀疏,唇角眼角多少縱橫密佈,他永遠愛她如最初。
他悄悄的,學會吻一個人的唇,學會從一個擁抱裡,體會彼此的親暱感。
但是,幕後的那些人漸漸的發覺他歌聲的變化。
不再是從來都未曾到過人間,未曾認識愛恨哀愁的天使。他的歌聲,有了強烈的渴望。
於是,他們從他的凝視中搜尋到她的存在,證實了改變現況的危機。
不,他們無法允許這個女子奪走他的靈魂,污染他純潔的歌聲。於是,殘酷的計劃,在幕後悄悄醞釀。
在一次表演結束,她獨自一個人於返家途中,被三四個黑衣人強行架到陰暗的角落。她的嘴唇被捂住,一股藥液注入她的手臂。
黑衣人放開她之後便離去。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自己格外無力,也許是累了,她急於返家,想一夜好夢。
當她微駝著身體走回獨居之處,望向鏡子的第一眼,她驚嚇了,不久之後她恍然大悟。
原來她被注射提早衰老的藥液,她已白髮疏疏落落,眼角唇邊紋路已深。滿臉瘦枯萎黃,美麗顏色已褪。
她頹然呆坐一夜。
天亮,他意外得到特許,興致沖沖的離開歌劇廳享受自由。他來到她的家,要帶她到小山坡一同歌詠。
當她開門,他微微的錯愕與嫌惡,謹慎詢問自己所愛的蹤影。
她說,她已遠嫁,不再回來。
他在謊言中傷心離去。
她顫抖著抬起手,想呼喚他回來。卻很快的垂手放棄。
時光將他倆錯置,他還年輕如赤子,她卻如回到年輕時代的老婆婆。
她知道,他不會再愛如此衰老的她。 錯置的時光之戀/小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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