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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是泥 (改編版) 有始也有終
2006/11/10 14:25:20瀏覽423|回應0|推薦1
序文
「你...你確定要選擇這一科讀嗎?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主試官語帶猶豫地問著眼前清俊的學子。

「嗯,我確定」。他肯定地回答。

「可是,你曉不曉得你的分數是這屆最高分的,你為何不選擇更有前途的科系就讀,以你的分數,你可以讀任何一間名校。」主試官惜才地勸導這屆的榜首,他不希望這名優秀的學生,因為一時的錯誤的決定而誤了他前途光亮的未來。

「不用了,我就是要這一科。」他才不在乎什麼名不名校的,他只在乎可不可以實現久遠前的承諾.....

主試官望了他一會,很是惋惜地喊出那名學子的抉擇:「編號56551李商隱,公立春櫻家商幼兒保育科。」喊完之後,他略帶可惜地看著這屆榜首,優雅拿著分配號碼牌去領入學通知文件。
「唉,這麼有前途的學生....真是可惜ˋ可惜啊..」
新生入學典禮

早就有做好心理準備,但沒想到,他居然是這間學校僅有的一個男生,這...該如何適應呢??

從他一踏進這學校大門口開始,身邊的竊竊私語聲從未停過,反而有一發不可收拾地擴大趨向。

怎麼辦?長那麼大以來,他從來就沒看過這麼為數眾多龐大的女人國,也沒想過女生的嘴巴居然會這麼....”多話”。

「耶!妳知道嗎?咱們學校居然有男生來讀ㄝ!」

「喔…他就是那個新生哦,長的很清秀咧,真是可愛...」

「喂喂喂,妳看幼保科那邊,竟然站個男的!好怪喔!嘻嘻...」

妳們是說夠了沒!?李商隱有些惱羞成怒地暗咒一聲。

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別那麼...顯眼,可很難吧....就連站在演講臺上致詞的校長,也不時以”關愛”的眼神瞄向這邊.....

他好想立刻消失!!

「兄弟....你的肩膀借我靠一下,謝謝。」

突然有個人倒在他身上,李商隱嚇了一跳,但反射動作讓他又立刻扶起那個人。一個輕薄的女體,就恰巧落在他的懷中。
頓時,周遭傳來吸氣聲及大驚小怪聲。
而他,莫名地心一顫,深邃的黑眸透出驚疑。
她的身體好涼啊,在這豔陽高照的天氣裡,她的身子怎會涼成這般?一點熱度都沒....
她該不會....就在他懷裡...升天吧?

「同學!還在發什麼呆啊!?快點送她去保健室,快!!」他的班導師焦急地指揮一團混亂的現場。

「老師,妳是叫我去嗎?」他有些不能反應地反問。

不過他這樣問,反而激怒了班導。「廢話!這裡除了你可以抱得動她,還會有誰?!快點送她去給醫生看啊!還忤在這幹什麼!?」

「可是我...」他張口欲言,周遭的女學生就全丟出憤怒的瞪視,像是在指責他。

「快點─────」班導用盡全力地喊,讓他駭著也有了動作。
二話不說,他很輕鬆地就抱起她,然後跟隨在班導腳步後面,將這名昏厥的女生送到保健中心。
一陣熱風襲上,吹起那女生垂落在手臂外的長髮隨之晃動,飄散揚起在即將枯竭的櫻花樹下.....
自從那天混亂的新生典禮結束後,時間悄悄地掠過第七天。

開學七天以來,每天都過著充滿驚奇和尷尬的學校生活,煞是充實極,簡直只能用時光飛逝來形容他的日子。

身為班上僅有的一株草,他受寵的指數直逼電視裡的偶像,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也太受寵了點吧。
連解個手,都得排開那群擋在門口前的少女們,他...她們這樣的熱情迎接,會讓他快潰堤的尿意又緊急縮了回去。
可這回他可真的忍不住了,暗咬著牙根,李商隱禮貌地對著眾人說─
「同學──可不可以讓一下?」拜託!妳們這群花癡是笑夠了沒!?要笑的話滾回教室笑!以為妳們這樣笑很有氣質嗎?!我呸!!他暗暗地在心裡咒罵著。
「嘻嘻....要我們讓你過去是可以啦,但是-你要給我們你的手機號碼才可以喔。」帶頭的女生大膽地開出條件。

李商隱一聽到她們這種釣男人的語氣,對她們的感覺就更感到作噁。

「…….」他嫌惡地看了她們一下,不說二話地就轉過去離開這群讓他倒盡胃口的女生眼前。
他寧可憋到得膀胱炎,也不要屈服她們的條件,一想到她們那副饑渴的模樣,李商隱頓時起了雞皮疙瘩。
但生理的反應,卻是讓他就算想用憋也憋不住,他極力忍住,快步地走到比較偏遠的廁所。
加油!!再走十步就能解放了。李商隱一直給自己打氣著,愈是靠近目的地,他愈是快按捺不住,洪水即將潰筏。
說時遲那時快,在轉角處突然衝出一個人,撞上了他!

「該死的!!」倒吸口氣,李商隱爆怒地喊。
那人什麼地方不好撞,偏偏撞到他最脆弱的『器官』!
「啊....對不起,你有沒有怎樣?有沒有撞到哪?要不要帶你去保健室?」
他若是絕子絕孫,他一定要這走路不長眼睛的女人負責到底!!
硬是咬牙忍住那股從敏感部位竄燒而上的痛楚,李商隱冷汗直冒地喘氣,想藉由呼吸調整來撫平灼痛感。
連原本急窘的生理反應,也硬是被那人給撞到九天外去,現下他只想趴倒在地。

「同學?你沒事吧....?要不要我背你...去保健室?」嚴綿壽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說,水亮的大眼一直偷覷著他臉上異常的蒼白。
哇,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有人的臉可以比她還蒼白,喔不,是比她還慘白。他在冒汗了....有痛成這樣嗎?
「不用...妳管,快滾!」李商隱恨恨地看她一臉無辜樣,惡聲惡氣地趕她走。他一直隱忍地不用手直接去撫摸『痛處』,這女人不走,他就無法光明正大地做出有點猥褻的動作。

哇哇,他的嘴唇都泛紫了,她真的可以不用管他嗎?他看起來好像要昏倒了。「可是,同學.....你好像快不行了...」
去你的!我不行還不都是妳撞的!!李商隱很想掐死這不識相的女人。
努力地吸氣,他顫著聲說:「滾啦..我不想再看到妳!給妳三秒鐘,再不滾開,別怪我...」他作勢要推她。這女人再不走開,他怕他就要不得已地在她面前做出不雅的動作出來。
見他好像要撲上來,嚴綿壽有些小害怕地退後,「好好,我走就是了,但是,我不是丟下你不管,我去找人來幫你,你先在這邊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一說完,她趕緊往人多的地方跑,她要去找人來幫忙,也不管後頭的人在喊什麼。
「該死的妳!等一下!別去叫人來!我根本就不需要妳這多餘的幫忙!!妳等一下!該死的!!」李商隱怒喊地叫,可那該死的女人卻依舊跑她的路,他挫敗地一揮拳。
他是招誰惹誰了,怎從一開學到現在就一直楣運連連,衰到他一直和禍水脫離不了關係。
古人說的一點也沒錯,女人真是禍水。
有夠禍水的!!他深深引以為鑑。
可他卻活在一江禍水中,要和她們共處三年之光,一想到此,李商隱差點又忍不住後悔當初的錯選。
他不該選擇這間學校的,他應該去比較陽性重的學校就讀的。
他不想真的在這等那女人的救援,一想到她若是真的帶來一票女人來,那麼他李商隱就真的別想在這間學校抬起頭來。
他夾著痛處,用著怪異的姿勢地走回教室去,忽然,他在地板上看到一本學生證。
基於秉善心態,他困難地蹲下身撿起來,隨手將它放在口袋裡,等待會經過教務處時,交給裡面的老師處理,去尋找那糊塗的主人。

忽地,他聞到一抹清香的茉莉花味,從那本子裡傳來。因為有點好奇,李商隱假裝不小心地翻開那本學生證。

一見到首頁的那張相片,他怪叫一聲。
「又是妳!!」
相片裡的主人好似沒有聽到他的怪異叫聲,仍是帶著淺淺笑意望著他瞬間睜大的眸子。

相片下的基本資料洩漏出主人的秘密─
嚴綿壽
春櫻高中幼保科忠班
學號002
........
看到班級和學號,李商隱的心都冷了三分之三,下面的資料他不再細看,心裡想的都是她和他同班又同座.....
也回想起那天櫻花散落的新生典禮,一個輕薄昏厥不醒的少女。
她就是嚴綿壽啊.他那曠課七天的同班同學兼他隔壁空位的主人..
第一章
又曇花一現的生命之中,你會擁有多少屬於你自己的生命刻痕?
微風乍現,柔柔揚起一絲烏髮,攪亂了一群少女的春心。
李商隱疑惑地皺眉,他左右觀看四周,柔順的髮隨著轉動而揚起美麗的弧形來,登時,又傳來一陣時長時短的『狼嚎』。
他不解地看著同班同學。

「唉...想不到男人也是有禍水的。」嚴綿壽嘆氣地註解。
一聽到隔壁傳來的嘆氣,李商隱立刻轉過頭來-「嚴同學,要嘆氣的話,請別對著我嘆氣,可以嗎?」

「唉唉..」不甩他,嚴綿壽仍是自顧自地嘆息不停。
李商隱看她變本加厲地嘆氣,心中竟無來由地有股衝動─他想扯住嚴綿壽的髮,威嚇她不准再嘆氣。
不過,他只是撇開頭,悶哼一聲,不再理她無病呻吟的舉動。
「唉....為什麼,我要和你坐在一起?為什麼不是溫柔又美麗的宣夢梓?」嚴綿壽小聲地嘀咕著。

雖然她已儘量說很小聲,但,她的抱怨仍是『不小心』被隔壁的人聽到。
李商隱耳尖地聽到她的『不甘願』,他斂起臉,冷冷地回她道:「妳若是不爽坐這個位置,妳大可向老師反應說妳要換位置,別在我旁邊哀聲嘆氣,妳以為我就願意坐妳旁邊嗎?得了吧!妳也不照照鏡子看看,妳那一張蒼白的臉,總是嚇得我晚上睡覺做惡夢咧!!」
他的冷言冷語,得到了眾人的抽氣聲,也刺到了嚴綿壽的自尊。
被他說成這麼難堪,嚴綿壽蒼白的臉更加死灰,向來沒有血色的唇抿著,她不會因他公然的羞辱而掉淚,她只是努力睜大雙眸瞪著他。
坐在他們後面的宣夢梓見狀,出聲來調解這有些失控的場面。「商隱,夠了,你這樣說女生是很不恰當的。」
一見到班代出面說話,原本冷峻的臉稍微放軟些。「是她先招惹我的。」

「就算是嚴同學不小心惹到你,你也不能做人身攻擊。」身為班代,宣夢梓知道一些別人不太知道的事。
比如,嚴綿壽她患有先天上的疾病。因此,老師曾特別交待她要多多關照嚴綿壽。
所以,她出面調解,可萬萬沒料到,向來總是以笑來打發人的李商隱竟會這般的激動...讓她有點意外。

雖然覺得很委屈,嚴綿壽依舊堅持不想讓人看扁,她緊忍住哽意,堅強道:「沒關係,班代,是我不對在先..而且,李同學說的一點也沒錯,我的臉色本來就很嚇人..」她自我解嘲地苦笑。

「李同學,對不起,我的臉害你做了惡夢。」她自責地對著他深深一鞠。
李商隱見狀呆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對自己反感了起來。
而宣夢梓卻是推了他一下,她難得嚴肅地說:「商隱,你該檢討自己。一個男生竟然讓一個女生這樣向你說對不起。」

李商隱瞧了班代一眼,他無所謂地轉過頭不再搭理她和那個從頭到尾都沒掉過一滴淚的她…

他一直以為,女生都是愛用眼淚來博取眾人的同情和安慰,孰料,她竟只是睜大眼睛看著他,眼淚只是不停地在眼眶裡浮動著,她這樣的舉動,真是完全推翻了他對女生的觀感。

也微妙地勾出他少有的愧疚心。
李商隱兀自地沉浸在思考著,他沒發現到隔壁的舉動。
嚴綿壽忍住即將脫眶的淚水,向班代報備一聲,她跑去和前面的同學交換位置,靜靜地打包自己的書包和桌子。

和自己換位置的女生,高興地哼著歌且迫不及待地拿著書和家當地等她收拾,嚴綿壽低著頭拿起最後一本書,假裝不小心地偷瞄隔壁的他,心裡默默地將他冷淡的側面烙下來。

「嚴同學,謝謝妳啦!嘻..以後須要我幫忙,請儘管吩咐。」本來都只能遠遠地偷偷地膜拜他的身影,想不到,以後都能每天正大光明地和他朝夕相處。這天外飛來的好運,她可要好好死守住。
嚴綿壽悶點了頭,就安安靜靜地把之前打包的東西一一整理。心裡想著仍是他所說的那些話─『妳也不照照鏡子看看,妳那一張蒼白的臉,總是嚇得我晚上睡覺做惡夢咧!』

是啊,她的臉真是嚇人啊...忍了許久的淚,也再禁不住,奪眶而出,化成一顆顆淚珠。

等到李商隱回神,他先是被隔壁特寫的臉嚇到,然後,才驚覺不對勁,他一臉不敢恭維地推開隔壁主動的身子說:「妳是誰!?她呢?」
「她?喔,你是說那個讓你做惡夢的女人喔,她和我換位置啦,你別擔心,以後我不會讓你做惡夢的,我會讓你做美夢的。嘻嘻..」
李商隱推了又推。「那她換到哪裡?」shit!一個嚴綿壽就夠讓人煩了,居然又換了一個更麻煩的花痴女來,嚴綿壽是故意整他的吧。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新鄰居比比前方。

順著那花痴比的眼神看去,李商隱眼睛看到一頭長髮背對著他。
那長髮正隨著主人的抽搐而輕微地甩動,他敏銳地感應到了。
稍微一抬頭,他全都望見了.....好幾滴透明的液體,正緩緩滑下她蒼白的臉頰上,抿著唇的嘴巴不讓哭聲逸出來。

她無聲掉淚的一面,緊緊地揪住他的。

推開隔壁的糾纏,他狠瞪了她一眼,警告她別再毛手毛腳。他坐直身體,臉依傍著頰,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瞧。
直到她不再落淚,他仍是直盯著她看,腦海裡開始回想著他們初見面的那一刻...悸動著..

宣夢梓將眼前所見,全放在心底,不知為何,突然有種難受的感覺襲上,她望著他,而他卻望著有頭長髮的她。
摸摸自己到耳齊的髮尾,她苦澀一笑。

一堂自習課就在心思各異的沉默下結束。

釋放出來的愛,是否有再覆收的一天?

春櫻凋,夏蓮沒,秋楓飄,冬梅綻,四季輪了一回...

換上了冬季的制服,李商隱眼神專注地看著傲然綻放的梅花林,些許的淡香隱隱飄散在中庭內,似有若無地有令人放鬆心情的作用。
拮取一枝冬梅,他將那枝梅往鼻間撲去,屬於梅花的香氣陣陣傳開。把玩著花瓣,他任由一陣冷風襲上他只穿薄長袖的身體。

梅花林因風的勁道,滿天翩飛舞,像雪片在飛,似雪在飄揚,景色美的令人嘆為觀止。

忽地,一個人影從遠端步過來,李商隱突覺掃興起來。

這個梅花林是他最為鍾愛的一個地方。他本以為這地方太偏遠,離學校熱鬧的本部有點距離,應該不會有人會多費時間走到這,況且,又是在這樣有寒流的天氣出來。

好不容易有個喘息沈澱的時間,這人的出現,無疑是壞了他想獨自賞梅的好興致。

瞇起修長的眼睛,他努力望向那逐漸清明的身影。
他愈看清楚來人,心裡的澎湃愈是更增幾分。
是嚴綿壽!!

自從那一日的結束就請假迄今的她,終於來上課了!

從那天過去以後,在她的空位空盪了二個禮拜之後,他就佯裝隨口問起她的事,從別人的口中得到了有關於她的消息,從那一刻起,他就開始憎恨起自己的口不擇言。
直到今日再遇見她,他才徹底了解,他這幾個月為何總有股失落的感覺..
只因他欠她一個道歉,所以他才會心神不寧,總在夜深時刻想起她無聲落淚的那一幕。

站起身,他大步一跨出,跺至她眼前。

正因梅花片片飄的美麗而短暫失了神的嚴綿壽,渾然不覺地自讚嘆著大地炫燦的美。

「咳!咳..」

她恍若未聞,只是舉高雙手掬起那片片花瓣,小臉上有著饜足的紅霞和一朵笑顏。

已靠近她背後的李商隱,垂首所望見的就是她忽現的一抹笑花,他僵了一下,不知為何,心臟不小心失了平穩。

他覺得有種很怪的感覺捲上心頭,他不曉得該如何形容..他剛剛竟會因為嚴綿壽這忽來一笑而腦筋呈現空白,差點忘了要向她說什麼。

「咳咳咳..」李商隱更大聲地引她注意。

但,不知是不是他咳的還不夠用力,還是嚴綿壽太渾然忘我,她竟一點反應都沒!?
她是不是還在記恨他對她所說的那些渾話?

好吧!是他李商隱說錯在先,那麼,他就要勇於承認錯誤。

打定主意,李商隱鼓起這一生所有的勇氣來向她賠罪。

「對不起!!我當初不應該對妳說那些話的,請原諒我當初的白痴,對不起!」他誠心誠意地說,而且還十分有誠意地深深一揖躬,修長的身子彎成90度角對著她的背影道:「請原諒我!」
可,在靜默了有五分鐘之久,她依舊不吭一聲,李商隱心想她應該是不原諒他的吧。

也對,畢竟他當初把她說的那麼難聽,等於是在眾人面前羞辱她,若換做是他,他也不會輕易就饒了那個羞辱他的人。
但,好歹他是個男生,現在這種年代中還有男生可以如此地拉下臉來賠不是,至少,她應該也要吭個一聲,也不能如此地漠視他的存在吧。

在受不了她的徹底忽視之下,李商隱抓住她,轉過她傷人的背影來,面對著她惱羞成怒地大聲說:「嚴綿壽!我都這樣低頭賠不是了!妳是還想怎樣!?是要我跪著求妳嗎!」向來冷冷淡淡的眼眸,硬是添上一把怒火點燃。

嚴綿壽被突來的力量給驚嚇到,矇矓的眼神有些怔然,在瞧清楚是誰之後,她水亮又矇矓的眼隨即撇下,不敢見他。
見她這樣撇開眼,李商隱怒不可遏地抓住她下巴,硬是逼她和他眼對眼,鼻對鼻,呼出來的氣重重地往她臉上噴。

「妳就這樣不想看見我嗎!?」他咬牙切齒地說,眼神帶著兇猛駭人的怒意。

他異常曖昧的靠近,讓嚴綿壽有呼吸窘迫的危險,他呼出來的氣都讓她覺得快昏眩。

「妳說話啊!」李商隱陰鬱地看著她一臉蒼白的模樣。心裡對自己無法克制的怒氣感到厭惡,他又嚇著她了。
他在等她的回答,但,沒想到她的回答卻讓他措手不及也無力承受。

「對不起..李商隱..我聽不見你說什麼...對不起..」嚴綿壽淒楚地對著他說,水亮的眼睛閉上,不敢再見他鄙視的表情。
第二章
『愛你需要理由嗎?我只知道此生非你不可了,你愛我嗎...』

「妳為什麼叫嚴綿壽啊?好特別的名字。」
「呵呵,也沒什麼特別的,因我身體從出生到長大,一直都是大病小病纏身,我爸他就去問算命師如何可以保我別讓病魔纏身,算命師就給了我爸這個名字,就這樣。」
「哦....是因為希望妳有綿綿不絕的壽命嗎?」
「嗯,也可以這麼說。」

那時候無意間聽到她和其它女人在談論自己名字由來時,他就覺得她們很幼稚,這種完全沒有科學根據的東西,她們也討論的津津有味的,真是一群沒大腦的女生。
若是生命的長短可以用名字來決定,那這世上一定不會有短命之人!

那他母親也就不會那麼年輕就死了!!
哼!一群白痴女人!

那時他對她們所說的不以為然,可現在,他卻寧可希望那個算命師這嚴綿壽名字取的沒錯,她真的可以能綿綿又長壽。

他是如此地希冀著。

原來那一天會遇見她,是因為這是她最後一次來學校了,能碰到她,算是他幸運了。

雖然,她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了..至少,她還活著...只是再也聽不到聲音罷了。
還好,至少她還看得見,也還能走路,也能說話,所以,不能聽見聲音也還好。

李商隱強迫自己別在她眼前露出同情的眼神,但,還是被她察覺到了。
嚴綿壽知道那種神情代表什麼意思,雖然她已聽不見了,但不代表她的眼睛瞎了。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並不因我聽不見而感到恥辱,請你收回你的眼神。」就算她的身體以後會漸漸失去退化機能,但只要她的心不死,她絕不會感到自己是可憐的!!
最少,她曾是個『正常』人,她比那些一生出來就聽不見ˋ看不見的人多了幸福的回憶過,她是該感到知足了。

「不!我並沒有這意思。」他一字一字地說出來。

嚴綿壽仔細地讀著他的唇,她看完了,凝思一會,她點點頭說:「不,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抱歉喔。」
再聽到她說sorry,李商隱的心又隱約地揪了一下。

他拉起她也是蒼白的手,引起她的注意力,李商隱比著自己的嘴唇說:「妳若是看得懂我的話,就點一下頭,看不懂,就點二次頭,懂了嗎?」他慢慢地一字字唸出來,唇形儘量發因正確。
嚴綿壽專心地看他一開一闔的嘴巴,也儘量去猜他所要表達的意思。

「要我看得懂就點一次頭,看不懂就點二次頭的意思嗎?」她看完之後,又重覆一遍他的話。

李商隱見她悟性很高,忍不住地擁了她一下,激動地點頭說:「對對對,妳說的沒錯!」他將她攬住懷裡,激動的好似她做了什麼天大的好事般。
嚴綿壽被他的舉動又嚇了一次,她看著他喜形於外的表情,發覺到他和她記憶中的冷漠的他有些不同了。

也許是上天聽到了她最後的祈禱,讓她見到了她最想見的人,那麼,就算是此刻要收回她的生命,她也不會有遺憾了。

抬首望著他變得成熟的臉龐,她最後一次將他刻在她心中最深的位置裡,她要帶著他這俊逸的身影永生長眠。

再次將嚴綿壽定在只隔他一指的距離,他深深而專注地看著她,並指著自己的唇說:「嚴綿壽,妳仔細看我的嘴,看清楚囉。」

嚴綿壽很想跟他說,她並沒近視,他可以不用把她抓得那麼近,這樣美形的臉會讓人心律不整,心跳亂蹦的。
但她卻沒說。

「嚴綿壽,對不起。」李商隱認真地道。
「對不起?」她疑惑地看著他瞬間認真的神情,又不解地看他忽然又笑又跳的模樣。
「對對對,嚴綿壽,妳真是太聰明了!」李商隱又激昂地抱住她,完全忘了自己從不喜歡人家碰他的身體。

「嗯!我欠妳一個道歉,所以,以後我們就當好朋友吧!」

「喔..好。」見他只是為了向她說對不起而這麼認真,嚴綿壽哭笑不得。
可..會有以後嗎?
若是她現在向神祈禱說,再給她十年的生命,不知神會不會認為我太貪心了?

那天的偶遇之後,嚴綿壽就再也沒來上學了。
而他也也因為那天穿的太單薄,導致生了一場大病,整整近一個月無法去學校上課,因此,也就無從得知一件足以令他往後數年都過著鬱鬱寡歡的消息。
嚴綿壽舉家移民到美國。
在他得知這個消息後,整個人好似被人從正面插進一把刀似,正中心臟,感覺太過震驚也太難以承受。
除了知道這個消息外,他也從宣夢梓的手上得到一封信,而那封信上的筆跡,似曾相識。
「是她在要移民的前一天,親自到我家送來給我的,她拜託我一定要親手交給你…。」宣夢梓想起那天看到嚴綿壽時,心中不知不覺湧起一陣感嘆和不捨。
感嘆生命的殘酷,不捨年輕的生命竟是如此受到病魔的折磨。
在她的記憶當中,嚴綿壽除了臉色較平常人的臉色蒼白外,和較平常人容易昏倒外,其餘的和一般人並無不同,怎會在短短幾個月之內,整個人變的這般…病骨支離。
尤其是,她甚至連聽覺都喪失了!
這樣的嚴綿壽,完全和她所知的嚴綿壽相差太多,讓她一時無法接受。
「呵呵,嚇了一跳吧..」嚴綿壽聲音難辯地帶些苦澀。
宣夢梓聽她這麼一說,馬上搖頭否認:「不…只是,妳瘦了好多…。」
雖然聽不見了,可是嚴綿壽還是很仔細地看著宣夢梓所吐出的一字一句,「班代,妳還是沒什麼改變,依然給我的感覺是如此替人著想…。」
「快進來吧,今天溫度這麼低,妳還跑出來,妳家的人不會擔心嗎?」宣夢梓知道她無法聽見,因此刻意放慢速度,一字字唸出。
「..唔,沒關係,我父母她們知道我要來跟朋友道別,所以,謝謝妳,謝謝妳在我上學這段期間的多加照顧,我很感謝能夠在這短暫的學校生活中,認識了妳,真的。」嚴綿壽真心真意地感謝她的體貼與幫忙。
「道別?妳要去哪裡?妳不是只是暫時辦理休學嗎?為何要跟我道別呢?就算妳休學了,妳還是可以偶爾有空出來和我們出來聚一聚啊,何必要道別呢?」宣夢梓詫異她的用詞,好似,今天是她們最後一次見面般。
「其實..這是我最後一天待在台灣的日子,明天,我們全家都要搬到美國去了..因此,我想利用這最後一天,和一些朋友說一聲再見和..珍重。」
「什麼?!妳要移民了?怎麼會..為什麼要移民呢?」宣夢梓無法置信地盯著她瞧。
「嗯..因為,我的父母認為美國的醫療技術比較發達,且也有更多先進的醫療器材可以醫治..我的病,因此,他們決定要搬到美國去..。」
望著嚴綿壽的臉,宣夢梓有總有種感覺,今天之後,她也許將再也看不到這張臉,她忽來由地感到悲傷。
也許,在她的生活週遭內有許多的朋友,但,嚴綿壽將會是她這一生當中最令人感到憐惜的朋友。
「妳要加油喔!我希望以後哪天還能在某個美麗的地方再遇見妳,因此,等妳病治好了之後,別忘了回來看看我們這些同窗朋友喔。」
原本,她因為自身宿疾的關係,在求學生涯中,根本交不到一個可以深入交往談心的好朋友,一聽到宣夢梓這樣誠心替自己打氣,她深深地感動著,眼淚不自覺地淌下。「謝謝妳、謝謝妳…,我會努力加油的。」
天知道,她此刻的感受是如何地悲喜交錯著。
前不久,才得到一個最令她心動怦然的寬廣擁抱;今天,她又得到了最令她渴望的溫馨友誼,上天,為什麼要讓她失去了聽覺後,又得到了這些她一直所渴盼的情誼呢?
若是她沒喪失聽覺的話,她應該可以更有自信地接受這些溫暖的給予,可,如今這樣的給予,卻讓她覺得自己好可悲..
緊握住手中所捏著一封信,嚴綿壽道出她今天的最後一句話:「班代,拜託妳幫我將這封信拿給他,好嗎?」
宣夢梓不解地她所指的『她』是誰,但,還是伸手接起那封信,算是允諾她了。
一垂首,望進的名字,就足以令宣夢梓感到進退兩難,『她』原來是『他』才對..

看著信封上娟秀的字跡,李商隱忽然猶豫起來,他不曉得自己是否真的要拆開閱讀。
「這封信,她為什麼要妳拿給我,而不是親自交到我手上呢?」他偏頭疑惑著詢問。
宣夢梓起先也滿納悶嚴綿壽為何不親自交給本人,而偏要透過她轉交,最後,她大略猜測到原因,只是,這個答案只有嚴綿壽最清楚,她只能大概猜測。
「可能是..她不想讓你看到她現在的模樣吧。」
有誰會希望自己所喜愛的人,看到自己最為憔悴虛弱的樣子呢?答案再清楚不過了。
「為什麼不讓我看呢?我又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取笑她啊..難不成她,仍是不願意把我當成她的朋友嗎?」他不願相信那天的交談只是一場他自以為的融洽。
「我也不清楚,也許是你曾經說過的話真的很傷她,所以..她才不敢親自面對你..」宣夢梓突然對自己感到不恥。她明知道嚴綿壽不肯親自見他的原因,可,她卻卑鄙地附和李商隱的話,想讓他對她的感覺又變回之前那般,冷淡。
只因,她不能忍受他的情緒裡頭有摻雜另外一個女孩子,這是她的自私也是她的尊嚴。
也許,此刻的她無法當他親密的朋友,但,此刻他卻只能有她這唯一的知心朋友。
所以,嚴綿壽是她的敵人。
就算她再如何讓人憐惜,只要有誰會影響牽動李商隱的一絲情感,就算再親的知己,她也會不惜和她翻臉!
「既然我傷她這麼深的話,她又何必寫這什麼信嘛!?」因為情緒的衝上頭,讓他向來冷靜的理智被沖刷到一旁,李商隱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的氣憤,將手上的那封信給揉成一團,作勢要丟向垃圾桶內。
可當他一回想起嚴綿壽,他的心和他的動作成反比,他最後還是將那團縐的不像樣的信收起,放在最靠近自己心口的內袋裡。
宣夢梓看著他反覆不一的動作,又是一陣揪心之痛。
看來,他對嚴綿壽真的有絲在乎…

是夜,李商隱煩躁地千頭萬緒,輾轉難眠。
他一會起身,一會又躺下,反覆做了十幾次之後,最後在時針指向12點時,他下定主意,還是起身走向衣櫥。打開櫥櫃,他拿起今天塞在外套裡的那團紙。
大病初癒的他,實在不該在夜深露重的時刻裡拿著一團紙走向月光微灑的陽台外吹風。
但,為了沖淡自己的煩躁,他只有選擇吹冷風一途了。
今晚月兒很圓,像是一個銀色硬幣,圓圓的看起來很有福貌樣,不知今晚有多少人發現到今夜月娘醉迷人。
當冷風吹淡他一身的煩躁,他深深一呼吸,然後,將那團紙慢慢地延展開來..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曉鏡但愁雲鬢改,夜吟應覺月光寒。蓬萊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看完這首詩,他只覺得被嚴綿壽戲弄玩耍,感到莫名氣怒。
「嚴綿壽,妳這該.該揍的混蛋!沒事寫這種情詩,是在玩弄我嗎!?混蛋!別再讓我再遇到妳,若讓我遇到,我..我就會..」最後他還沒來的及說完的渾話,全被信紙上最後一角的字跡給震的呆住。
『勿忘我』
第三章
自從嚴綿壽移民到美國後,時光已消逝一年多。
她從美國的公立醫院轉到私人醫療診所,從普通病房轉移到加護病房,身體的機能已漸漸退化到連醫生都幾乎束手無策。
坐在病床旁的嚴鎮南,傷心地審視著愛女受病魔折騰的模樣,他幾乎認不出眼前躺在床上的女孩,是他最疼愛的女兒。
他緊握著那有些冰冷的手掌,語氣哽咽地呢喃:「寶寶,爸爸對不起妳,讓妳受這麼多痛苦…」
原本他以為,將女兒帶到設備較為先進的美國應該可以盼到一絲奇蹟,不過,上天卻是給他了一個更沉重的打擊。
他的女兒,除了耳朵機能退化外,就連眼睛也逐漸步向退化的歷程裡。
他不能承認,更無法接受女兒以後會看不到自己的家人,失去聽覺已讓她承受不起了,更何況是失去視覺,他無法想像女兒知道後會是如何承擔。
「醫生,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可以阻止她眼睛的退化嗎?!」當時,醫生一宣判女兒的全身的機能隨著病毒的擴散,很有可能接下來會失明時,他老淚縱橫地懇求醫生救救他的女兒。
可是,專業公正的醫師,仍是搖著頭道:「很抱歉,嚴先生,我們已經很努力制止病毒的擴散了,可是,這類病毒我們畢竟是頭一遭碰到,我和其他醫生們都對這種病毒所知仍是不夠深,因此,要請你和嚴小姐接受事實了。」
「啊?那麼醫生的意思是..我的女兒是無藥可救了嗎?」他呆滯地望著醫生,腦海裡想的都是他的女兒要變成瞎子了。
「這..我也無法肯定地說嚴小姐是否真的已無法挽救,目前,以嚴小姐的病例來看這是全球少見的先天免疫失調喪失,在她的身體裡,除了不知名的病毒外,還有一些兇猛性突變病毒在侵蝕她的生理機能,所以,請你相信,我們真的已盡力了。」
麻木,他除了麻痺自己外,他真的不曉得該如何跟女兒的媽媽提起他們的女兒以後會失明的殘酷事實。
向來都秉持著樂觀想法的嚴鎮南,對於自己女兒的病情,怎樣都無法樂觀起來,像是一時間老了十歲般,他顫抖地詢問:「那麼,醫生…我女兒大概何時會..失去眼睛呢?」
雖然已遇到太多這種心碎欲絕的病人家屬,他雖不忍,但他不能給家屬虛偽的期望,只因他太了解當期望破滅後,接踵而來的會是跌入萬丈深淵的悔痛,醫生依然照實平靜地宣布:「最快是在三個月之內,最慢是在五個月之內。」

再過幾天,就要畢業了。
宣夢梓失了神地看著坐在她身旁的李商隱,她在腦海裡一筆一刻地將他的容顏雋烙在心底,深深雋藏。
時間在他身上所刻下的是令人更加炫迷的俊美,他的氣質形態已使人瘋狂著迷了,經過時光淬鍊的他,如今已足以使人只見一眼就不禁愛上他。
他真是個罪人。
班上有不少女生心折於他,但他卻都冷淡近乎冷血地回絕對方,對認識的人他都這樣回絕對方了,更甭提那些學妹及外校的女孩們,他是如何不客氣拒絕對方自以為的愛戀。
幸好她當初有忍住滿腔的愛戀,所以,她才得以在他身旁當個最佳好夥伴。
他參加文學社,她也跟著加入,當他報名學英文時,她也跟隨著他報同一梯;當學校提名他代表學校去外校參加辯論比賽時,她也以學年主席身份陪伴他一同紀錄觀摩。
一路跟隨的結果,她得到的是他的信任和一般朋友間的噓寒問暖的友誼,僅只此,再多他不肯給,比當普通朋友來的好一點點。
而她也害怕會因為自己的逾線而造成他對她的隔離,因此,她小心翼翼不讓愛戀顯露出來,她謹守朋友的本分,不干涉ˋ不逾矩地維持基本的友誼。
所以,她獲得了比其他女孩子更有資格霸佔住他的身邊。
這是她努力克制情意的結果,因此,她光明正大地驅離一些對他存有不懷好意心意的女孩們,天知道,這一年多來她得罪了多少女孩,數都數不清了。
不過,為了得到他,一切都值得。
正在整理畢業手冊的李商隱,渾然不覺自己已被人窺視許久,他認真埋首在相片的擺放位置上,當他將全班女同學的玉照擺放妥當之後,忽覺少放一個人的照片,他納悶地詢問隔壁收照片的班代:「咦?怎會少一個人的照片呢?夢梓,妳知道還有誰沒交照片呢?少一張說…」他從頭開始數,冊子上有44個格子,但無論他如何數照片,還是只有43張,他轉過頭問著負責收照片的宣夢梓。
宣夢梓趕緊收回心神,跟著詫異說:「怎麼可能,我明明全都有收齊啊。」她按照號碼收,每個人都有繳交啊,怎可能會漏掉一個呢。
「但是,學校給我們的冊子上確實有44格啊,而我們班也確實有.」李商隱突然停頓,想起確實是有44個人,但那是指一年多以前,她還在的時候。
也許是製造冊子的人忘了,忘記有一個人休學了…所以,冊子上還是有留一個空格給那個人擺放照片的位置。
「商隱,你怎麼了,怎麼不繼續說下去呢?是找出原因了嗎?」宣夢梓奇怪地望著他忽然不說話的表情,她一看到他的表情,也像是忽然想起久遠前這個班上還有一個人。
『嚴綿壽』
他們一同想起這個曾牽動過他們內心深處的名字。
李商隱想起這個名字,就回想到那天滿天梅花落下的情景。『李同學,你說說看為何梅花要選在寒冷的冬天綻放呢?為何不選在春暖怡人的季節跟隨著百花同綻呢?』她出了一個問題考考他。那天,導師安排兩個人一組做課外教學的分配,好死不死,只因為他們只相差一個號碼,所以,就被湊成一組。
而在那時,她的身體並沒缺少任一五覺,她還很健康且還很開朗地綻放屬於她的熱力,沒變的仍是她那張蒼白的小臉。
可他卻是對她一直都很反感,因此,他並沒回答她那時的蠢問題,心中想的都是【愚蠢的女人-嚴綿壽】。
若是那時他能拋開以往的『疙瘩』,或許,他此時此刻也不會這麼後悔曾經對她的『冷言相向』。
還有一回,在上國文課時,當老師吟詠宋朝辛棄疾的『青玉案』,他聽到嚴綿壽像是被詩中的詞句給勾了魂似,不停詠唸著『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她仔細咀嚼覆誦的模樣,直到現在,令他記憶猶新。
那時候,他還記得他叫她『閉嘴!吵死了!』…不過,嚴綿壽卻不理會他,依然皮皮地在他耳邊製造噪音。
她那找碴的樣子,曾令他恨的牙癢癢的,可是現在想起,卻不禁讓他會心一笑。
若是,她沒有失去聽覺的話,或許,她本來的個性應該會讓他感到頭痛,而使他很想跟她作對,甚至是重新認識她這個女人。
要不是他一時的口不擇言,或許,他就不會傷到她的心,也就不會得到一個…令他對她又憐又惜的嚴綿壽.

宣夢梓百感交集地望著跌入回憶的他。
她猜現在的他,正在想起嚴綿壽,想到那個病骨纏身的她。
陪伴他度過一段不算短的歲月,在他的心中,她和嚴綿壽孰重孰輕呢?答案再明顯不過了。
她的苦澀,他會在乎嗎?
強迫自己看著他想起另一個女人的側臉,她想,她真是作賤自己…

甫從補習班下課回家,李商隱一進家門口,看到玄關擺放凌亂的木材和木板,他疑惑地跳過正在整修的地板,差點被絆倒。
「是,好..好,就這樣先安排好了,別擔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嗯,後天是嗎?好好,我會準備妥當的,你就別擔心了,嗯,再聯絡。」
「老爸?」李商隱無法相信向來都把研究所當家的父親,會在這種時間在家裡和別人講電話,他睜大雙眼,一臉受到驚嚇。
剛放下電話,李詩白也看到自己的兒子用著一副『見鬼』的模樣望著自己,他裝出受傷的表情道:「哦!我的兒啊!看到久違的父親,你不趕緊跑過來讓為父好好瞧你一番嗎?你該不會忘了你父親的長相吧?」
「哼哼,再不回來的話,我就要登報尋爹了,你說我會忘了你的長相嗎?」他口氣不佳地損著已消失近半年的研究狂老爸。
每次只要一鑽研他剛發現到的新病毒,就忘了有個家,有個兒子要照顧,他的父親還真是把家裡當成旅館在住了。
喔喔,火氣不小,看來他再不回家,他的兒子就要狠心拋爹了,李詩白乾笑地裝可憐。「兒子啊,你也知道你老爸生平只有一個志願,那就是拯救世界,所以,你老爸廢寢忘食,朝朝暮暮,埋首研究之中。終於,終於讓我有一次機會可以當個英雄,可以拯救一個傷心的家庭,拯救一個即將支離破碎的家庭,所以,千萬不要怪老爸這陣子對你的『不聞不問』,再給我一段時間,老爸就會專心一致陪著你,算是彌補這段時間對你的『冷落』。」最後,他討好地送兒子一個媚眼。
他落落長的廢話及表情,更使得李商隱怒氣上升。
「廢話少說!外面是怎麼一回事?你是要把家裡給拆了嗎?」
「NO!NO!你猜錯了,再猜看看啊,猜對了,老爸就送你一個吻喔。」
「…」李商隱在心裡默背三角函式的公式,他忍住想扁人的衝動。
「要不要給你提示啊,兒子?別說老爸不給你機會得到我的KISS。」李詩白擠眉弄眼道。
「…你..再不說,我就大義滅親,把你這老不羞送到你該去的地方。」他忍無可忍地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噗-犯規!哪有人這樣威脅自己的父親,不公平!不公平!」
剛好,他這陣子手頭很癢,正缺少一個「免費沙包」,看來,今天可以打個痛快。「是你逼我的,別說兒子沒給你機會反悔,哼哼。」
「暫停!我說就是了,饒了我吧,你忍心打這麼帥的一張臉嗎?你媽若在世的話,一定會不准你動手打傷你老爸我這張臉的。」見苗頭不對,李詩白趕緊抬出他那紅顏薄命的老婆。
「我猜,老媽應該不會有意見的,因為,我不是要打你那張臉,而是要打你的身體,所以,老媽會同意我這麼做的。」

「STOP!有話好說嘛!何必動手呢,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咱們都是文明人,更是血緣濃厚的父子,你這樣『扁父』,可是天理不容的,為了不讓你地下有知的娘傷心,兒啊,回頭是岸。」
聽他越扯越離譜,李商隱痛定思痛,決定替這個世上摘除掉一個『廢話連篇』的混蛋。
「好好好,我要說了,後天會有個病入膏肓的病人要住進咱們溫暖的家,因此,為了迎接這可憐的生命,我就把家裡改建成比較好行動的組合病房,減少她不必要的體力浪費。」
「什麼?!你有種再說一遍,是誰要來咱們家住?」李商隱不能接受他們家要住一個陌生人進來,他老爸是真的研究到頭殼壞了,居然要為了一個陌生人把家裡改建成醫院病房。
說什麼他都不答應!
看兒子那氣憤到漲紅的臉,李詩白知道兒子舉雙手雙腳的不贊成,但他都已答應對方的父親,他能出爾反爾說不嗎?
當然還是要硬著頭皮,咬緊牙根委屈自己去承受兒子這陣子『千年寒窖』的一張冷臉。
「可是..我都已答應對方的父母了,且,那個人都已準備要搭飛機來了,所以,孩子啊,你還是面對事實吧。」他小聲的說,已準備好迎接兒子的『河東獅吼』。
「去你的!!」
嗯,還好嘛!他的兒子還算是有為父的典範,就算再怎麼生氣,也不會國粹罵出口,罵人不帶點髒字,祇有使用你我他而已,嗯,不愧是他李詩白的兒子。
第四章
李商隱『離家出走』了。
沒有帶行李和金錢,他賭氣地和那個不肯讓步的混蛋父親斷絕父子關係。
他出走到他母親妹妹的家,跑去那和他父親做個『長期抗爭』的準備,他下定決心,假如那臭老頭不先退讓一步的話,他就一天不回家,要那臭老頭嚐嚐獨守空閨的滋味看看。
一聽到他們父子倆為了這點小事鬧成這般,何秋哭笑不得望著她的姪子。
「商隱,你應該先聽聽你父親的理由之後,再做決定才是啊,你知道你父親有多擔心你嗎?」她就事論事地替她姐夫說情。一想起她姐夫苦苦哀求的聲音,何秋實在是發噱,簡直是只能用『五子哭墓』來形容之,真是讓她好氣復好笑。
「哼!他還會有什麼好理由可以聽的,還不都是連篇廢話,什麼嘛!也不想想他把家裡當成旅館了,還想為了一個連見面都沒的什麼病人把家裡改成醫院,我絕對不准他這樣隨便亂來!」他氣沖沖的訴說,因此沒發現到他小阿姨『怪異』的神情。
啊….,實在是好可愛啊!怪不得姐夫總是以惹他發怒為人生的樂趣之一,她終於能體會姐夫的感受了,實在是越看越想令人逗他一把呢。
「..妳說他是不是很任性呢!」把不滿的情緒全都宣洩完的李商隱,此時,才發現到小阿姨怪怪的神情,他不解地皺著眉頭道:「小阿姨,妳有在聽我講話嗎?妳的表情很怪呢,看的我都有點毛…」那表情,有九分像他那老不修的爹。
「有嗎?沒有啊,我的表情很正常啊!有-我當然有在聽咱們小親親的話啊!」何秋趕緊變臉,裝出一臉『我都有在聽你說』的慈愛表情。
「是嗎?」他還是一臉懷疑。
何秋深怕自己的真面目被他發現,她有技巧地岔開話題。「商隱,你可知道你父親為什麼一定要將那個病人接來自家住嗎?」
「這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聽。」他拒絕接受任何理由。
「不可以,這你一定要知道也一定要聽。其實,姐夫他是因為那個病人所患的病和你的母親,也就是我那早逝的姐姐一樣,都得了世紀少見的先天免疫系統失調的塔所克病毒,我這樣說,你能諒解你父親的做法了嗎?」何秋贊成姐夫的做法,只因,她們也曾經活在那樣使人感到束手無策的生活過。
那是一段大家都不願意回想的過去。

「爹地,媽咪呢?媽咪怎麼沒來接我呢?」剛升上幼稚園中班的小商隱,疑問地問起平日都不會來接他的爹地。
「小親親,媽咪她..病了,所以,媽咪以後不能再來接你了。」年輕的李詩白難過地緊抱住兒子肥肥胖胖的身子,語氣哽咽地說。

小商隱已經在上幼稚園大班了,他今天被老師稱讚他做的小牌子是全班最好看的一個,所以,他要把他最好看的小牌子送給他最心愛的媽咪。
他興奮地紅著嫩臉,像是捧著最心愛的熊寶寶般,跑去有著媽咪味道的房間裡。
他走進那使他感到安心的房間內,房間裡除了他的爹地媽咪之外,還有好多好多他平時很少看見的公公和婆婆,以及最像媽咪的小阿姨,大家怎麼都來了呢?
短短的手捧著小牌子,小商隱短短的腳跑到媽咪床邊,他靠過去說:「媽咪,我跟妳說喔,我今天被老師稱讚了喔。」沒多久,一隻纖細的手摸著他的頭頂,並且虛弱地讚美道:「嗯,我們家的小親親是最棒的!媽咪很替小親親感到驕傲喔。」
那是媽咪的手和媽咪的聲音,小商隱聽到媽咪也稱讚他很棒時,小臉蛋紅透透地害羞起來。
「媽咪,這是我親手做的小牌子,送給妳。」他有些彆扭地將那個他花了很多心血的小牌子遞到他媽咪的身邊,可是,小牌子被爹地拿走了。
小商隱有些生氣地插著腰,嘟起小嘴說:「爹地,這是我要送給媽咪的,不是要給你的,還給我。」
「沒關係,詩白,我還可以忍受..」躺在床上的何夏虛弱地說,其實,她知道自己已快撐不住了,雖然,她早已做好心理準備要迎接這天的到來,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她的孩子還這麼小就要失去母親了,她不忍卻也無奈。
一切都要怪自己的身子不好,連累了爸媽之外,也連累了她心愛的丈夫和最心愛的孩子。
她不想這麼早就離開他們啊!但,生死有命,一切都已注定。要怪就怪自己命薄…
「可是,妳都沒力氣翻身了,妳居然還想抱那個胖小子!妳在開玩笑吧。」李詩白不能讓自己的愛妻再消耗更多體力去抱那個『小迷勒』。
就算要抱,也該先抱他這個苦命的老公才是,怎可以讓那小胖子搶先抱,他不會讓兒子有機會騎在頭上的。
「詩白,拜託你,我想抱抱他,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妳一定可以撐過去的,妳不是答應過我,要陪我到老嗎?我都還沒三十,妳就想拋夫棄子去了嗎?」他雖不願承認,但,看這情形,他是注定要被她違約了..
「若是還有下輩子的話,我一定會償還你的..」何夏努力牽動嘴角,雖被丈夫給逗笑,可她卻連笑的力氣都提不出來。
站在一旁,頻頻拭淚的何秋看不下去,她將小商隱提起來,將他嬰兒肥的小臉往姐姐塞過去。「姐夫,你就別再和小親親吃醋了,反正你都已抱了姐姐好幾年了,你就讓給小親親抱一下母親是會少一塊肉啊!」
小商隱被人提起又放下,他心跳未定地愣著小臉。直到看到許久未見的媽咪,他小臉綻放幸福的光芒,撒嬌地往媽咪的臉上磨磳著。
被自己的小姨子虧,李詩白面帶羞色地望著眼前的摯愛家人。
隨即,他又強擠入小商隱和愛妻之間,硬是不讓自己的兒子佔到太多便宜。
何秋看不下去,她把她那很少正經過的姐夫給拖去旁邊納涼,留給那對親情緣薄的母子最後一段溫馨的時光。
而當晚,何夏因為併發氣喘症,在凌晨三點,病逝。
享年二十五歲。

能再踏入熟悉的土地上,是她想都未想的奢願。
嚴綿壽有些激動,有些感傷地望著似曾相識的景色。
天空湛藍的很美,風吹撫著令人欲醉,一切都像是夢中曾夢過的影像,只獨缺一個英挺的身影,眼前這一切就像她曾在夢中遇見的景象。
當公車駛進拐彎的林道內,她更是心跳澎湃。再繞過一座天橋,她的母校就要盡入眼內了。
古色古香的紅色拱門,綠翠的草地及顏色七彩的石鋪小道,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熟悉,卻又像是那麼陌生。
她近鄉情怯地躊蹴,深怕自己會淹沒在這湧入的懷傷內。
直到走進校門內,她才發覺到校園的不一樣…司令台周圍都擠滿了人群,她感到奇怪時,才發現到校園的大門上懸掛著紅帖。
【春櫻高商第九十七屆畢業典禮】
原來今天是畢業典禮啊,怪不得會有這麼多穿著便服的人群。
嚴綿壽並未發覺今天也該是她的『畢業典禮』。
她只是依照夢中的回憶,一一找回曾經踏足過的痕跡。

穿著深藍色的制服,李商隱招架不住眼前湧入的『花海』。
「學長,恭喜您畢業!」
「李商隱,這是我們送您的畢業禮物。」
「商隱,我們每年都會開同學會,你一定要參加,決不能缺席喔!」
有學妹、有同班同學,還有更多他不認識的人都趁著他無法完善防備時,趁機會『光明正大』地吃著他的豆腐,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被遺漏到,他氣極地大喊:「滾開!別碰我!!」
無奈的是,他一個人實在是無法抵抗眾女的有計畫的『偷襲』,只能眼巴巴地任人宰割,任那群忍了三年的『少女們』大開狼爪。

直到眾人盡興,已是黃昏。
李商隱帶著驚嚇的神情,習慣性地走道人煙較少的梅花林中,他要去哀悼自己剛剛被人蹂躪的『純貞』。
他發誓,這輩子絕對不要再讓任何女人觸碰他的身體!
緩慢地踏進沒有人會來的涼亭內,他放心地鬆了口氣。
仔細地環視陪伴了他三年的景色,今天所見,將是他在這裡的最後一面。
黃昏的餘暉,將滿林梅樹灑的一片澄黃,別有白晝的一番韻味。
寂靜的時光,慢慢將他攏向回憶裡的一角之中。
回憶就像日記上的筆跡,會隨著時光流轉而日漸退色;但回憶間的剎那感動,卻仍是歷歷在目地揪人心動。
這片梅花林,不僅僅是他偶爾閉眼養目休鄎的地方,也是他在遇見嚴綿壽最後一面的地方。
對這地方,他有太多的感觸和感動。
他誠心地感謝:「謝謝您們平日的照顧!今天我畢業了,以後再也沒機會來受您們的照顧,謝謝您們..」他低低呢喃著謝意。
而梅樹像是有靈氣,突地滿風揚起綠葉,沙沙沙地回應著他的心意。
就在李商隱享受著晚風吹撫的酣涼時,一個身影緩緩地從角落裡的一顆老梅樹下甦醒。

『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歛;月將沉,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倦極而睡的嚴綿壽,在夢中又夢到離別之後所過的日子,朦朧間,她所夢到的感覺讓她想起五代顧敻的『訴衷情』。
等到真正張開眼後,她才驚覺天色已近黃昏,趕緊從溫暖的草地上爬起來,準備離開這個曾充滿她美麗回憶的地方。
能夠再舊地重遊思念著他,她應該是知足了。
想想她身上的病,也許,到死之前,能懷著對他的思念而終,也該算是幸福。
低著頭懷念的嚴綿壽,自顧沉浸在回憶的腳步裡,絲毫不察她的腳步聲已打擾到另一個也正在緬懷過往的人。
突兀的腳步聲響起,李商隱從回憶間裡醒來。
他本以為,他應該是學校最後一個來拜別這個美麗的地方的學生,萬萬沒想到再這萬籟俱寂的梅花林中還會有另一個人出現。
他難得地感到好奇,突然很想知道對面被濃厚梅樹掩蓋的人會是誰?
當那人撥開茂密的枝枒,露出一張臉時,黃昏的背光讓他一時看不清來者,直到那人快接近涼亭前的一公尺內,他震驚的無以自己,恍神了數秒鐘,用力眨著眼睛,想笑自己的幻覺太真實,腦海裡正想起伊人,而伊人就跨過時空出現在眼前。
這幻覺實在是太真實,真實到令他難以撫平自己此刻的心跳是多麼激烈。
他顫聲開口喊出那個人的名字。
「嚴..綿..壽..」
眼前的那個幻影依舊沒消失,依然是向著他的方向過來。
她的五官,她的身影,依然像一年多以前的記憶一般,沒太大的改變,只除了身子更加瘦弱之外,她一點改變都沒。
這是幻影嗎?還是這片梅花林賜給他的一個美夢呢?
他屏息以待,等待這個幻影穿越過他,然後,夢醒,他也會跟著醒來了。
他停止呼吸,緊張地看著越來越近的幻影靠近他。
再過幾步,她就要碰到他了,而李商隱也因為太怕夢醒之後的清醒時分的現實。
在嚴綿壽即將距離他只有四五步時,閉上雙眼,等待這最短的美夢破滅時刻。
「四ˋ三ˋ二ˋ一..」他默默數著,眼睛仍是閉著的。
就在他感受不到心中所期待的碰觸時而失落時,就在他要睜眼的那一瞬間-
奇蹟出現了!
他聽到一聲慘叫後,馬上張開眼睛,一入眼,不敢置信地望著被撞倒在地的那個人,真的是嚴綿壽。
一直是低著頭走路的嚴綿壽,沒有發現到前方有障礙物在等候她的『請君入甕』。
直到她又再度躺在地上時,她什麼心理準備都沒時,就忽然被一個很大的力量狠狠抱住。
她以為碰到色狼,奮力地大叫,用力掙脫:「放開我!救命!放開我!」
「嚴綿壽!是我啊!李商隱!」
「爸!媽!救我!我不要!救命啊!」
「笨蛋!是我李商隱啊!妳不認得我了嗎??嚴綿壽!」李商隱將她的臉轉過來,強迫她的眼睛對著他的臉,他要確認她是否真的已忘了他,忘了他這個惹她傷心的人..
嚴綿壽使出最大的力量,用盡全身力氣掙脫這個陌生人的牽制,但,奈何女人的力量永遠抵不過男性力量,她被迫望著她不想看的那陌生人的臉,直到她不小心瞄到,她怔了下,一臉痴呆地喊出:「李商隱…」那個最令她千唸萬唸也不厭倦的名字。
恰好,李商隱也想起了一件事,他忘了,嚴綿壽再也聽不到聲音,所以,她才認不出他的聲音,也就聽不到他喊她名字。
剛剛的他,真是遜極也蠢斃了!
幸好,嚴綿壽聽不到他剛剛的呼喊聲,也沒有第三者看到他剛剛所掙扎的模樣,幸好幸好啊…
看到她終於喊出他的名字,李商隱口氣不佳地說:「要不然,妳以為會是誰?」他一字一字說著,為了讓她看懂他所說的話,他脣形標準的發著音。
「我以為..我遇到色狼了..」看懂他的話,嚴綿壽怪不好意思地說出老實話。
「什麼!?妳以為會有色狼想要妳這沒幾兩肉的皮包骨嗎?」他也老實說著手中的觸感。
「…..」嚴綿壽無語中。
「我開玩笑的!妳別當真。」他一發現到她臉色怪異不接腔,趕緊賠罪,只因他有前車之鑑。
「其實,我也知道自己太瘦了,瘦到只剩骨頭..但..我也希望自己能吃胖點.可是..」
「不會!妳一點都不太瘦,妳瘦的恰恰好,瘦的..很有骨味..很有人比黃花瘦的韻味,有種仙風道骨的氣質!」李商隱趕忙諂媚一番。
「是嗎?那麼你的意思是我快升天ˋ離死不遠囉?」
「不!我不是這意思!我..」李商隱焦急地否認,他從沒想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他緊張的滿頭大汗,而嚴綿壽卻是顫抖的如秋風落葉般。
天哪!他又惹她難過了!他這張『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多嘴,又要惹的她傷心..

太久了,她已真正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自從搬去美國居住後,她還尚未逛到美國的任一城市,就因為突然的發高燒而住進醫院裡,整整近一年半時間,她都是在醫院度過每一天。
在醫院,家人每天光是擔心她的病,每個人的眉頭莫不是緊鎖著,很少有人會露出笑容來,甚至是沒有人再開起玩笑來。
因為她,爸爸每天都為了從滿檔的行程裡抽出個幾十分鐘來探視她時而搞的焦頭爛額,媽媽她向來美麗年輕的年龐也因太擔憂她的病情而在數月間滄桑老了許多,更甭提跟她感情最親的妹妹也因她的關係,向來開朗豪爽的個性也都因她添加一股愁色。
家裡的人都因她的病情,再也鮮少露出開懷的笑容出現,讓她感到很內疚,也痛恨自己不中用的身體。
因此,當父親提議要送她回台灣接受另一所研究醫院治療時,她認為這是上天賜給她最後的一個禮物。
讓她可以在自己所熟悉的土地上,迎接最後的一段旅程…
或許,只剩幾個月或是幾年時間,但她真的希望,就算她的生命所剩不多時間,她也希望自己能夠開心且心安的離開人世。
不顧母親和妹妹的反對,她毅然決然地離開最擔憂自己的家人身邊,她希望最親愛的家人能夠平靜且無憂愁地接受自己將不會再陪伴她們往後的歲月,只希望之前充滿歡笑的家能夠恢復以往的生活。
所以,她選擇獨自去面對生命的盡頭。
也因為選擇了獨自面對,因此她更告訴自己要更堅強,決不能再讓她所在乎的人擔憂著她而心懸牽掛。
能再讓她遇見李商隱,她想,這一定是上天的垂憐。
看見他因為擔心她的反應而著急的模樣,說不開心是假的。
她若是跟他說,她是尋他開玩笑的,他會不會氣的又像以前一樣,一臉又氣又怒,但又怕傷害到她的感覺,也只能暗暗咬牙切齒地一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啊..想到那面貌,嚴綿壽告訴自己要抖的更厲害才逼真。
李商隱見懷裡的她因為他一時的玩笑話而抖顫不停,他暗咒自己,幹麻哪壺不提偏要提到懷中這人兒的體態,他真是豬頭!
「嚴綿壽..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取笑妳的身材,真的!我發誓!」一講完,他又想起她根本聽不到,他又暗罵自己健忘,怎會忘了要對著嚴綿壽眼睛說她才懂。
掬起她的臉,他誠摯地準備說出一連串真心歉意的話來,沒想到是,他以為自己會看見淚如泉湧的悽淡臉龐,不料,見到的卻是眼睛笑的都彎了起來的笑臉。
李商隱又是愣住一會。
他不解,怎她會笑靨如花呢?
一仔細深想,他才驚覺到,原來,他被她戲弄了!
「嚴綿壽,妳..剛剛說的話,都是玩笑話嗎?」他認真地盯著她說,認真的表情沒有得到他該有的尊重,反而是得到她笑開懷的笑聲。
「我若是答是的話,你會不會打我?」
思考一會,李商隱嚴肅地回應她:「並不會…」
「那麼,我老實招認,我剛剛確實是同你開玩笑的,呵呵..」
「果然…我並不會打妳,可是我會狠狠抱著妳,讓妳體會一下大熊之間是如何打招呼的,妳認命吧。」一說完,李商隱大笑地使勁抱著她,抱到她呼天搶地直喊饒命也不放手。
這一副景象,全落入另兩人的眼裡。
一個饒富趣味,而另一個卻是妒火中燒。

隱身在另一處茂盛的草叢堆中的皇甫極,像是打趣地對著身旁完全不說一語的宣夢梓道:「妳看看,眼前這個笑的很蠢的李商隱,是我們所認識的那一個李商隱嗎?那個只會冷笑和諷笑的他。」
宣夢梓不搭腔,眼底盡是忌妒和不甘。
她的視線緊跟著眼前那對笑著很開心的李商隱和嚴綿壽他們,心中幾乎快被滿滿的醋意給嘔了出來,她緊盯著李商隱從未顯現的笑容看,苦澀和悲哀,忌妒和不甘同時交錯著她的身心。
她不想看到這一幕,也拒絕接受眼前笑的燦爛的李商隱是她平日所認識的他。
在跟他同班了三年,他從未在她面前展露出這樣引人奪目的燦爛笑顏。
在她的印象中,李商隱給人的感覺不是冷淡就是難以靠近的距離感,無論是誰,他都不肯讓人看到他最真實的一面。
眼前的他,一直是她所盼望他能夠給予的一面,但,就算畢業了,李商隱也不肯露出一抹笑意讓她珍藏。
她不願接受,讓他露出那樣笑意的人竟不是她宣夢梓!
她忌妒嚴綿壽,忌妒她不用任何費心思就能得到她一直想要的李商隱,恨嚴綿壽,恨她的中間介入她和他之間一直跨不過的界線裡,享受到本應該屬於她的懷抱。
宣夢梓頭一回恨一個人。
皇甫極一臉笑意地看著身旁那人的情緒轉變,他心想,既然他得不到,他也要讓別人嚐到跟他一同墮入這無邊的忌妒滋味裡。
臉色陰晴不定的他,笑意不達眼裡地觀望著那對笑的開懷的男女。
第五章
李詩白低頭專心研究著從美國寄送過來的病歷資料,越往下看,他的臉龐越是嚴肅。
向來樂於給人希望的他,此時此刻無法給遠在美國的病人家屬一絲期望,只因,這個病人所患的病極為棘手,他無法保證可以開一個空頭支票給人家。
在還沒診斷到病人以前,他先將那份詳細資料擱置在書桌上,心頭不由得感到無比沉重起來。
他本以為他要醫治的是初期塔所克病毒的患者,但,他沒有想到,只是美國那裡的研究醫院對此病毒還不甚清楚,而耽擱了一個禮拜時間做處理,就錯過了最佳診治的黃金時間,現在病毒已擴散到中樞神經系統,再過幾個月,這個病毒將會侵入小腦,慢慢從視覺開始生根擴散,病患將再度失去一個神經-視覺神經。
這是他第二次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第一次的痛苦經驗還沒完全抹平,就要承擔第二次的重蹈覆轍嗎?
不行,為了這個年輕的生命,他一定要盡全力去挽救她!
他不能再眼睜睜看著生命從自己的手中消失。
只是,要救病人前,他要先救救自己即將『破碎』的家。
那個不肖兒,竟然把家丟著不管!也不想想他這家事白痴的老父是多麼中看不中用,連飯都不會煮,他是故意要餓死親生老爹嗎?
再怎麼氣他,也該倦鳥歸巢了,也該是回來看看自己的親人是否還健在。
「嗚..孩子的娘,妳若是地下有知的話,千萬要記得每天晚上托夢告訴這不肖子,告訴他說他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也就是我,也就是他的爹,已經再也熬不過這漫長的獨守空閨的滋味了,叫他快回來見見他這快餓死的老爹最後一面..,晚了我就撐不過去了...」李詩白眼中泛著淚水,頗為哀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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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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