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真是遺憾，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樣愛你，對於身邊的其他人，恐怕也是如此，但我不要需因此向誰道歉。你說也許我會後悔，等我年紀大了以後。也許吧，也許吧。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你敎過的。

我想到電影《印度支那》的台詞，革命的年輕人向他媽媽告別：「...法國敎我自由與平等，那就是我對抗他們的力量，永別了，我的母親...」

我沒有這麼偉大，雖然我是這麼期望自己的，我的時代也不需要我這麼偉大。我不在國家社會革命，但我在自己心裡革命，我不在街頭戰場流血，但我在自己心裡流過眼淚。

不要擔心我，我知道你一定會的，但是獨立思考與價值建立的過程是「大人」無法敎的，因為他們自己也還沒學會。

你說我眼中只有自己，但在我看來，這不過是沒有深入面對自己的說詞，斥責他人自私的人往往不敢面對真實的自己，他們不願面對自己牴觸普世價值的面向，更別說體會了。

你也許要說我太天真，我也相信你對於人生的體會比我深切許多，但難道有誰能為別人而活，有誰能真正為別人負責？我是真的不懂，你扛得起你的母親、父親、手足和妻兒的生命嗎？我想你會說，能做多少是多少吧。但我依然想問，在你以後，這些人怎麼辦？

我很早就開始意識到這種衝突了。我選擇自己面對，我正在建立自己，並且沒有完成的一天。至於別人的事，我的肩膀還沒有你的這麼寬，還沒。

我的感情，從不像你一樣。我的價值觀時常建立在思考與觀察上，最近幾年，天經地義的感覺，越來越少了。我不像你，而立以後才開始深思人生該是怎麼一回事；才開始嚴肅的覺得，啊，做人真苦，倫理真難。

我不像你，但你也曉得，我沒有不愛你，雖然我越來越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於人生有什麼意義，但它的存在卻越來越明顯，就像時空一樣，又具體又抽象，我不至於愚昧的把它丟棄。看山不是山吧。

你曾用犀利的質問逼近我，有一天你會聽到答案的。那將是我人生中的一個里程碑，也許像清風徐來，也許像雷霆猛劈。但無論哪一種，我都無法保證我的答案給你的感覺是溫暖還是冰冷，對不起，這是你的問題。

我真是自私對吧！你憤怒，或是懼怕嗎？還是沒有安全感呢？我沒有辦法，爸爸，那是你的問題。請了解，當我這麼說的時候，並不是我不關心你，只是每個人獨自來到世界，總是要獨自離開，孤獨是你我必需各自面對的，倫理與家庭的陪伴都只是暫時的慰藉，你知道的。

值得慶幸的是，我還很年輕，你也不太老，我們還有時間。

李威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