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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婦離開後,日子一下子寡味不少,但師父的事肯定對妻的打擊不小,應該多陪陪她才是。沒有了上師,還是得好好生活。妻從美國回來變了一個人。以前的她整天聽些沒啥起伏的心靈音樂,煮的菜半熟不熟,穿的衣衫跟臉色一樣慘白,走路的拖鞋像風中的兩片枯葉,夫妻老對坐在上師的照片底下吃飯。近來她的兩頰紅潤不少,眉眼多了些光色,打掃房間時不住哼哼唱唱,他這才知道,原來妻這麼會唱歌。if (typeof(ONEAD) !== "undefined"){ONEAD.cmd = ONEAD.cmd || [];ONEAD.cmd.push(function(){ONEAD_slot('div-inread-ad', 'inread');});} 認識他以前,妻跟在上師身邊幫忙翻譯,只要談到上師的教誨,眼裡馬上開了燈,他第一次見到便深深著迷。不久他成為上師的信徒。辦公室掛著他們三人的合照,「中間那個是誰?」許多廠商問他。他不斷將上師介紹給事業夥伴,好讓更多人認識上師。「你們夫妻真像,」有些廠商羨慕他:「真希望我跟老婆也能像你們這樣。」當初向妻求婚的時候,妻淡淡地說:「如果你覺得好,那就好。」如此把自己交給了他。五六年過去,除了上師,他們真像同一個屋簷下的師兄師姐。慢慢地他覺得,他們似乎沒有結婚的必要。「即使沒有婚姻,我們也可以像現在這麼好。」有天他終於開口。「如果你覺得好,」妻的回答仍然一樣:「那就好。」他想過請教上師。「你們之間沒有問題。如果有,問題在你自己。」上師的回答會是這樣吧。許多弟子都被上師修理過。有師兄半夜接到電話,命人開車上山,到了卻說要睡了,明天再來;或臨時取消講演,搞得工作人員措手不及;或講經到一半,拿起拐杖敲打師兄的頭,「豬腦,豬腦。」罵著。他們認為一切是上師給的考驗,受不了的徒弟,早就離開了。然而他們夫妻的問題,他沒敢去問是因為,他有外遇。上師每回望向他們倆時,總是饒富深意地微笑。他想,如果上師主動開口說些什麼,那就趕緊招認一切,他也很想看看,如果上師聽了有什麼反應。「下個月,我要去美國。」上師說,需要他的妻幫忙翻譯,他欣然同意。或許這是上師給的功課吧。有一個月不能見到上師,弟子紛紛圍過去,請示這段時間如何修行。「就當我還在這裡就行了。」來請益的徒弟太多了,上師的臉有些疲憊:「修行還要靠老師,這是誰規定的?」妻不在時,他只去過中心一次,跟幾個師兄喝茶,彼此傳述上師的教誨。「最近氣色不錯喔。」一個師兄拍拍他的肩笑道。「怎麼了?」「看起來睡得很飽啦。」「是法乳的喜悅喔。」一個師姊對他微笑。●「有嗎?你的喜悅,」聽他說完師兄姊的談話,情婦從床上起身倒水,站立鏡台邊:「我怎麼沒有感覺。」「沒有嗎?」這些天,他倒是睡得不錯。他們一起東扯西聊,電視上的,報紙上的,枕邊床上的,也聊及上師這個人。「妳想認識?我幫妳介紹──」「現在還不想,」她打斷他的話:「你幹嘛一直在說她。」他沒聽懂。「沒有女人喜歡男人一直講另一個女人的事。」他把剛才的談話想了一遍。明明講的都是上師,到情婦耳裡卻變成他對妻的想念、抱怨。「難道妳不想追求些別的?」看著天花板,他打了個哈欠,起身走到浴室沖澡。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他每晚都來。情婦為他料理晚餐,看著他捧起盤子張口吸吮油汁。「再這樣下去,」她眼裡都是笑:「你就穿幫了。你照照鏡子,胖成另一個人了。」●妻也豐腴了些。這次赴美臨行前沒安排好,那邊沒什麼人認識上師,為了省錢,有一個禮拜他們住在小鎮的汽車旅館,每天由她侍奉上師起居,一起同眠,也發生過兩次關係。他頗想知道其中的原委細節,妻一一說了,她是在服侍上師。「每一件事嗎?」他問。「對,每一件事。這就像幫師父收杯盤、拿拐杖那樣,」妻說。而且師父很溫柔,當然,那種年紀很快就出來了。這像師父有時想喝紅茶,端給他不過喝了兩口,就是這麼普通、平常的事。「妳在和師父時,心裡想的是什麼?」「當然是師父啊。」妻回答得理直氣壯:「不然呢?」他從妻的身上嗅到一股久違而遙遠的氣味,她渾身澆著糖蜜似地招惹他一直想要,她也很配合,他懷疑上師用了什麼神祕的加持或灌頂,「他都用哪種姿勢?」嘴角努了一下桌邊週曆上的雙修圖:「這種的他會嗎?」「就跟你一樣,」妻冷冷地說:「沒甚麼特別。」「那以後呢?他沒有問妳接下來呢?」「沒有。他提醒我是你的妻子。」「哼。」他冷笑一聲:「如果他還想要呢?」妻的臉紅了起來:「他是師父欸。」或許妻有隱瞞什麼。她一定跟上師哭訴過兩人的婚姻,讓上師以為這是個機會。過去一個月,他想過跟妻子攤牌,放她全心去奉獻給師父。這幾年他算是習慣了情婦那邊,雖然有久久的幾次故意不去找她,她頗能安於現狀,也沒聽她談起兩人如何以後的問題。而且這個月,她也很努力地給了他家的感覺。那陣子師兄師姊們傳誦師父發表的文章,甚麼「舊金山演講後,偕信眾踏上林間落葉小徑,共看池邊一輪明月」。「這也難怪,」情婦端詳了報紙上的師父照片:「若他再年輕一些,身邊的女人會更多一些吧。」情婦察覺他的不悅,環住他的頸子「噗嗤」笑了,眼珠裡一個小小的自己縮在裡面,「你說的那些誰知道是真是假,幹嘛那麼在乎?」他自己也有些懷疑。當初放心妻子去美國,與其說對方是上師,不如說上師已經老得沒有能力。「但他畢竟是個男人。」情婦說。「如果我是妳老公,換作我跟別人這樣,妳會怎麼想?」「不要問這種假設性的問題。」她推開他:「想想你自己吧。她可以跟你一樣,選擇不說的。」●他問過妻:「如果上師要妳別說,妳還會告訴我嗎?」「可是我已經說了啊。」妻的表情很認真。●「這也沒啥不好。」情婦安慰他:「騙來騙去很累的。」這女人真討人厭。有幾回離開後,他提醒自己,以後別來這邊了。但很快他又想過來。他不在她照樣過得很好。「如果我再也沒出現呢?」他告訴她,最近忙壞了,實在抽不出時間過來。「你出現了呀,」情婦緊緊摟他的腰,抬眼望他:「你都在這裡了。」他捻熄手上的菸,菸灰缸四五根小指長的菸屍。「別那麼不開心呀,」情婦說:「就算她說的那些從來沒發生,她的心早就跑走了一大塊,不是嗎?」她幫他想了一個辦法。她決定去中心跟上師學習,順便監視妻和上師。「不全是為了你啦,這種事沒那麼偉大,我只是好奇罷了,想看看是怎樣的男人。」「有什麼好看?就老老的。」他又點了一根菸:「要是穿幫了,要怎麼辦?」「放心啦,我們在一起那麼久,誰發現過?」他還是不放心:「那些能當上師的,都有一些特別的能力。」「不是說他已經很老了?」望著他垮下來的臉:「不然這樣好了,等一下我陪你過去,放我在前一個路口下車,然後我們裝作不認識,就這樣?」「師兄師姊的眼都很利的……」他伸手到桌上摸菸盒,手上的菸還點著。「如果真像你說的,他們的事早就傳開了。」她說:「我們的事就算被人知道,以後你連招認都省了。」在車上,他像隻敏感的狗,不時朝她身上嗅嗅。穿著白色T恤、搽去脂粉的她,還真像別人的老婆。他放她在離中心兩條街的路口。她在照後鏡裡慢慢縮成一個白色小點。「師兄,來得正好。在看師父美國弘法的影片呢。」一位師姐站在門邊招呼。他坐在講堂最後一排,前面滿滿人頭。投影幕上的師父由妻牽著,一群人在針葉林中散步。鏡頭帶到師父的臉和身旁的妻。師父不知說了什麼,現場一片笑聲。一個身影從前排低頭穿過,螢幕閃過一個巨大黑影,她果真進來了。●妻回家後,仍如往常煮飯洗衣,做完家事後戴上耳機,聽師父講經的MP3,有時發出溫柔的歎聲。他望著閉上眼的妻,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不存在,只要身旁的房門打開,就能通到上師的房間門口。「聽著……」戴耳機的妻抬頭。不知該說甚麼,他摸出口袋的菸盒,走向房間的陽台。妻若知道他有外遇,應該不會有太多反應吧。也許她只會覺得,看吧,跟著師父是對的,而他不過是那些老被師父責罵的笨徒弟中的一個。房間裡暗著。妻摸黑進來,床頭一張上師的照片,她跪在床上對上師合掌行禮,翻身躺下。妻很快睡著,嘴唇微微上弓,頰邊兩個深深的酒窩裡,好像裝著美夢。他翻來覆去,床頭櫃一本上師語錄,他將那書推到床下。●「一切都很正常。」情婦的床頭也放了一本上師語錄,一根髮夾插在書中。「他們只是很像情侶罷了。常常一個在上面說話,一個在旁邊笑,好像他說的她都能懂。」「最好是。」他想,這也許是她想讓他常來這邊的伎倆。他真的比之前更常過來。「不相信的話,下次我過去待久一點好了。我也算是上師的徒弟了呢。」她把頭倚在他肩上,熟悉的草香撲上來。是他們道場販賣的洗髮精的味道,跟妻同一個品牌。「師姊告訴我,洗這種可以增加善緣。你看,我也買了綠茶粉、健康醋……」無聊。他心裡嘀咕。不久,上師和女弟子共宿的消息上了新聞。記者站在中心門外的停車場,「傳言受害的還有數名女弟子。」每家電視台都這麼報導。「如果妳願意出面,我陪妳去。」他站在妻的身後說。「這是我和師父的事。」妻將吸塵器推進沙發腳下,「如果你覺得受到傷害,應該由你自己來說。」「妳願意陪我去?」「如果你覺得有這必要。」妻把電線捲好,拖著吸塵器走進儲藏室。上師的緋聞很快被毒澱粉、藝人未婚生子的新聞蓋過。師父突然跟一個大家都不熟的女弟子跑了,中心一下子走了不少人,道場改由一個師兄負責,所有跟師父有關的照片、書籍收了起來。他開車經過那裡,偶爾進去看看。大家都不太提師父的事,有師姊說他身體不大好,在內地某家中醫院調養;也有說他在尼泊爾,或香港郊區遇見一個很像的,但那人有個五歲的小孩。也有遠道而來,慕名想見師父一面的陌生人。「你們找他做什麼?」接待的師兄說:「我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家裡上師的照片全搬到儲藏室,妻不再過去中心,也不談論上師的教誨,轉回來幫公司做翻譯,當他的助理。許多客戶喜歡和她聊東聊西,洽談生意,他看著妻忙進忙出,愈來愈像個幹練俐落的老闆娘。雖說情婦離開後,日子一下子寡味不少,但師父的事肯定對妻的打擊不小,她只是沒表現出來罷了,應該多陪陪她才是。沒有了上師,還是得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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