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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王莽
2021/05/02 13:01:19瀏覽141|回應0|推薦0

(一)

王莽雖是王政君的侄兒,擁有外戚身份,卻因父早死,孤貧,故能恭儉。他又師事沛郡陳參學《禮經》,言行更像儒生。獲王鳳推薦,官拜黃門郎,遷射聲校尉。王商予封邑。在當世名士 (戴崇、金涉、箕閎、陽並、陳湯) 舉薦下,成帝稱其賢。

王莽爵位益尊,節操愈謙,專門結交名士、將相、卿大夫,以建立好名聲,爭取推薦。他有許多德行,卻主要是做給人看,略見矯飾造作。在王根支持下,他三十八歲任大司馬,之前鬥倒政敵淳于長。

王莽「欲令名譽過前人」,才「克己不倦,聘諸賢良以為掾史,賞賜邑錢悉以享士,愈為儉約」。要求妻子穿粗衣,更跡近隋太子楊廣所為,同屬矯飾。成帝死,哀帝立。王莽因與哀帝祖母定陶傅太后、母親丁姬、高昌侯董宏不和,杜門不出,隱居自守。師丹為其盟友。哀帝本人亦站在王莽那邊。

對於兒子有失德之行,王莽不能容忍,令其自殺,有失寬仁。「吏上書冤訟莽者以百數」、「賢良周護、宋崇等對策深頌莽功德」,王莽在地方官吏 (漢制,通一經作吏) 和賢良文學的擁護下,重新入朝。惟孔休對王莽為人有保留。

哀帝崩,傅太后、丁太后先薨,王政君復掌大權,王莽再度得勢。他先除大司馬董賢。再擁立平帝,廢孝成趙皇后 (即趙飛燕)、孝哀傅皇后 (漢哀帝皇后、傅太后堂姪女),皆令自殺。復引名儒孔光及其女婿甄邯為黨羽。削走何武、公孫祿等一眾潛在政敵。尤其甚者,他迫逼王政君把紅陽侯王立就國南陽,有架空王政君的意圖,王政君可謂引狼入室。

用人唯親,排斥異己。作風專斷,控制地方官吏選拔升遷,儼如實際統治者。善待貧民 (「出錢百萬,獻田三十頃,付大司農助給貧民」),爭取人心。將己女配平帝以為皇后,用後父身份攝政。偽造符瑞,製造輿論。凡此種種,皆是王莽奪權的手段。他卒之進爵安漢公,以伊尹、周公自比,加九錫之禮,不久成為「假皇帝」,以孔光、王舜、甄豐、甄邯為心腹。

對外王莽「北化匈奴,東致海外,南懷黃支,西誘外羌」,「使獻地,願內屬」。對內令郡國造歌謠,頌功德 (劉歆、陳崇等人的拿手好戲)。平帝死,王莽立子嬰為帝,年僅二歲。王莽不斷壯大自己的勢力,借符命之起,陰謀篡位,忠於漢室者開始感到威脅,起來反抗,先後有劉崇、翟義、趙明、霍鴻、張充等,俱以事敗告終。

梓潼人哀章偽造銅匱二份,上書「天帝行璽金匱圖」、「赤帝行璽某傳予黃帝金策書」,稱王莽為真天子,又書各輔佐大臣的姓名及官爵。王莽見機親至高廟拜受,下詔即真皇帝位,並依金匱中所書冊封各大臣,正式篡漢。

王莽施政有拘泥古代成規,不知變通的傾向。據《堯典》以「正十二州名分界」,已惹民怨。援引《禮經》「天無二日,土無二王」把四夷君長降為侯,尤其得罪四夷,引發外患。

(二)

符命之說,始於董仲舒。董仲舒認為,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也就是說,在董仲舒看來,王者將興,必先有符讖出現。如:《書》中所說的白魚入於王舟,有火復於王屋,流為烏,大概就是受命之符也。不僅如此,他還進一步指出,君主為政的好壞也有符瑞與災異以應驗之。王莽利用符命之說,又引用《穀梁傳》,可見其學問路數為今文經學  (事實上,王葬對博士諸儒非常信任)。

王莽即位後,推行一連串改革。

改革幣制

他首先造錯刀、契刀、大錢 (錯刀,一直五千;契刀,一直五百;大錢,一直五十),與五銖錢並行,打破五銖錢壟斷,結果造成「民多盜鑄者」。「欲防民盜鑄,乃禁不得挾銅炭」,可惜「禁挾銅炭法不行」。王莽後來又罷錯刀、契刀及五銖錢,更作金、銀、龜、貝、錢、布六種共二十八品貨幣,名曰「寶貨」。

改革幣制的結果是造成「百姓憒亂,其貨不行。民私以五銖錢市買 (民間私下用五銖錢作為交易媒介)」。不過,王莽並未因此放棄,反而下詔禁絕挾五銖錢者惑眾,結果「農商失業,食貨俱廢,民涕泣於市道」。私自鑄錢抵罪者,不可稱數。王莽後來才知「民愁」,改行「小錢直一,與大錢五十,二品並行」,廢除龜、貝、布等貨幣。

施行王田制,改奴婢為私屬

王莽下令:「今更名天下田曰『王田』,奴婢曰『私屬』,皆不得賣買。其男口不盈八,而田過一井者,分餘田予九族鄰里鄉黨。故無田,今當受田者,如制度。敢有非井田聖制,無法惑眾者,投諸四裔,以御魑魅,如皇始祖考虞帝故事。」

復行井田,去奴婢,乃師丹 (「古之聖王莫不設井田,然後治乃可平」)、孔光、何武 (「列侯在長安,公主名田縣道,及關內侯、吏民名田皆毋過三十頃。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關內侯、吏民三十人。期盡三年,犯者沒入官」) 的經濟主張。

追源溯始,又和董仲舒有關 (「古井田法雖難卒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澹不足,塞併兼之路。鹽鐵皆歸於民。去奴婢,除專殺之威。薄賦斂,省繇役,以寬民力。然後可善治也」)。

王莽把漢儒的主張化成具體措施,迎來無數人因「坐賣買田宅奴婢」而墮入法網,民不聊生。「又一切調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率一口出錢三千六百,天下愈愁,盜賊起」。

隨著中郎區博進諫,王田制、禁止販賣奴婢才被廢除,「諸名食王田,皆得賣之,勿拘以法。犯私買賣庶人者,且一切勿治」。

五均六筦

王莽規定鹽、鐵、酒專賣,政府鑄錢,名山大澤產品收稅,合稱「六筦」(「初設六筦之令。命縣官酤酒,賣鹽鐵器,鑄錢,諸採取名山大澤眾物者稅之」)。筦,即管,由國家經營管理之意。

此外,又行五均賒貸,「於長安及五都立五均官,更名長安東西市令及洛陽、邯鄲、臨甾、宛、成都市長皆為五均司市稱師。東市稱京,西市稱畿,洛陽稱中,餘四都各用東西南北為稱,皆置交易丞五人,錢府丞一人」,「令市官收賤賣貴,賒貸予民,收息百月三」。

五均六筦的實施,「每一筦下,為設科條防禁,犯者罪至死,吏民抵罪者浸眾」,竟致擾民。「納言馮常以六筦諫,莽大怒,免常官」。費興言「國張六筦,稅山澤,妨奪民之利」,王莽大怒,「免興官」。

直至地皇二年 (公元 21 年),五均六筦才準備廢除,兩年後新朝滅亡。

改諸侯王之號為公,四夷僭號稱王者為侯

王莽援引《禮記・曾子問》「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定諸侯王之號皆稱公,及四夷僭號稱王者皆更為侯。」做法引來匈奴及西域諸國不滿,相繼反叛。

匈奴「寇邊郡,殺略吏民」,王莽竟興師動眾,發兵三十萬,分十道並出,予以征討。其「募發天下囚徒丁男甲卒轉委輸兵器,自負海江淮而至北邊,使者馳傳督趣,海內擾矣」。「是時諸將在邊,須大眾集,吏士放縱,而內郡愁於徵發,民棄城郭流亡為盜賊,并州、平州尤甚……中郎將、繡衣執法各五十五人,分填緣邊大郡,督大姦猾擅弄兵者,皆便為姦於外,撓亂州郡,貨賂為市,侵漁百姓」,竟不能制止 (換言之,中央不能控制地方)。「緣邊大郡」深受其害。尤其甚者,「軍士久屯塞苦,邊郡無以相贍」,天鳳元年 (公元 14 年),「緣邊大饑,人相食」,百姓苦不堪言,遂相率為盜賊。

王莽初時還嘗試分化匈奴,「藺苞、戴級到塞下,招誘單于弟咸、咸子登入塞,脅拜咸為孝單于,賜黃金千斤,錦繡甚多,遣去;將登至長安,拜為順單于,留邸」,及至陳歆捕虜生口,虜犯邊者皆孝單于咸子角所為。王莽於是放棄分化,「斬其子登於長安,以視諸蠻夷」,全面強硬。

因與匈奴為敵,故要聯烏孫 (漢武帝時一貫做法,所謂「斷匈奴右臂」)。因要聯烏孫,故於禮誼有所失,令夷狄更難服從 (「莽見匈奴諸邊並侵,意欲得烏孫心,乃遣使者引小昆彌使置大昆彌使上。保成師友祭酒滿昌劾奏使者曰:『夷狄以中國有禮誼,故詘而服從。大昆彌,君也,今序臣使於君使之上,非所以有夷狄也。奉使大不敬!』莽怒,免昌官」)。

東北與西南夷皆亂 (「益州蠻夷殺大尹程隆,三邊盡反」),王莽卻「以為四夷不足吞滅,專念稽古之事」。西域諸國以王莽失信,焉耆先叛,殺都護但欽。王駿等人報復,新朝與西域的交通斷絕。

軍事征討,往往得不償失,「平蠻將軍馮茂擊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賦斂民財什取五,益州虛耗而不克」、「僰道以南,山險高深,茂多敺眾遠居,費以億計,吏士離毒氣死者什七」。

匈奴有意求和親,王莽竟誤信校尉韓威進言 (「以新室之威而吞胡虜,無異口中蚤蝨。臣願得勇敢之士五千人,不齎斗糧,飢食虜肉,渴飲其血,可以橫行」),繼續打仗,問題終於越來越嚴重。

(三)

新朝建立不久,即有恢復漢室的呼聲。劉快率數千人反抗,「長安狂女子碧呼道中曰:『高皇帝大怒,趣歸我國。不者,九月必殺汝!』莽收捕殺之」,真定人劉都等密謀舉兵造反,事泄被誅。

即使就新朝管治團隊言,不少王莽心腹已死,如王舜、甄邯、孫建、平晏。剩下的似乎與王莽有衝突,甄豐之子甄尋偽造符命,表示希望「黃皇室主」做他的妻子。「黃皇室主」即是王莽的女兒,漢平帝的皇后,漢平帝當時已故。莽怒曰:「黃皇室主,天下母,此何謂也?」下令逮捕甄尋,甄豐自殺,「牽引公卿黨親列侯以下,死者數百人」,包括劉歆之子劉棻。

提到王舜,他是「自莽篡位後病悸,寖劇,死」。早在王莽篡漢前,吳章 (治《書經》,為博士)、呂寬、王宇 (王莽的兒子) 因用血塗抹王莽家門以恐嚇之,獲罪腰斬。吳章弟子千餘人不敢為老師收屍,只有時任司徒掾的云敞為他收屍殮葬。王舜因此推薦云敞為中郎諫大夫。王舜認同云敞所為,反映他是真正的儒門弟子。亦因為此,他才會在王莽真篡位後病悸,其內心充滿愧疚不安。

事實上,王莽許多作為,俱與儒家精神相抵觸。今舉其要者於下:

「宇即使寬夜持血灑莽第,門吏發覺之,莽執宇送獄,飲藥死。宇妻焉懷子,繫獄,須產子已,殺之。」

這完全是不顧骨肉親情,極為不仁。

「莽因是誅滅衛氏,窮治呂寬之獄,連引郡國豪桀素非議己者,內及敬武公主、梁王立、紅陽侯立、平阿侯仁,使者迫守,皆自殺。死者以百數,海內震焉。」

此乃「瓜蔓抄」,極其殘忍。

「匈奴單于知死,弟咸立為單于,求和親。莽遣使者厚賂之,詐許還其侍子登,因購求陳良、終帶等。單于即執良等付使者,檻車詣長安。莽燔燒良等於城北,令吏民會觀之。」

這是變態君主所為,旨在令吏民恐懼。

「翟義黨王孫慶捕得,莽使太醫、尚方與巧屠共刳剝之,量度五藏,以竹筳導其脈,知所終始,云可以治病。」

何其兇殘!

「章以為莽不可諫,而好鬼神,可為變怪以驚懼之。」

偏偏孔子講「三人行,則必有我師」,「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是歲八月,莽親之南郊,鑄作威斗。威斗者,以五石銅為之,若北斗,長二尺五寸,欲以厭勝眾兵。既成,令司命負之,莽出在前,入在御旁。鑄斗日,大寒,百官人馬有凍死者。」

為了鑄斗而「百官人馬有凍死者」,有違以仁為本。

王莽更似是儒表法裡的代表人物。法家的底蘊,卒之令他備受老百姓厭棄,法令也不行。「訛言黃龍墮死黃山宮中,百姓奔走往觀者有萬數。莽惡之,捕繫問語所從起,不能得」、「令天下小學,戊子代甲子為六旬首。冠以戊子為元日,昏以戊寅之旬為忌日。百姓多不從者」可以為證。

(四)

王莽後期,連與群臣見面都不願意,長居深宮 (「莽為人侈口蹶顄,露眼赤精,大聲而嘶。長七尺五寸,好厚履高冠,以氂裝衣,反膺高視,瞰臨左右。是時有用方技待詔黃門者,或問以莽形貌,待詔曰:『莽所謂鴟目虎吻豺狼之聲者也,故能食人,亦當為人所食。』問者告之,莽誅滅待詔,而封告者。後常翳雲母屏面,非親近莫得見也。」)。

他又迷信符命,遷都洛陽 (「玄龍石文曰『定帝德,國雒陽』。符命著明,敢不欽奉!以始建國八年,歲纏星紀,在雒陽之都。其謹繕脩常安之都,勿令壞敗。敢有犯者,輒以名聞,請其罪。」)。

且信任敢擊大臣的官員 (「尤備大臣,抑奪下權,朝臣有言其過失者,輒拔擢。孔仁、趙博、費興等以敢擊大臣,故見信任,擇名官而居之」)。

與民間氣息相隔絕,離開政權的核心根據地,對資深大臣處處防範,新朝怎能繼續維持下去?

復次,天災相繼襲來,

「真定、常山大雨雹。」

真定、常山即今河北地區。雨雹相當於冰雹,影響農作物生長。

「瀕河郡蝗生」

「瀕河」也者,靠近大河或河流的邊上。蝗蟲專對農作物造成嚴重破壞,加劇糧食短缺。

「河決魏郡,泛清河以東數郡。」

「魏郡」即今天河北南部邯鄲市以南,以及河南北部安陽市一帶,中心為鄴城。「清河」即鉅鹿附近,鉅鹿位於今河北邢台。簡言之,黃河氾濫,河南北部及河北地區首當其衝。

「四月,隕霜,殺屮木,海瀕尤甚。六月,黃霧四塞。七月,大風拔樹,飛北闕直城門屋瓦。雨雹,殺牛羊。」

此見霜災、風災、雨雹繼至,打擊農業及畜牧業。

「邯鄲以北大雨霧,水出,深者數丈,流殺數千人。」

河北有雨霧釀成的水災。

「(天鳳) 三年 (公元 16 年) 二月乙酉,地震,大雨雪,關東尤甚,深者一丈,竹柏或枯。」

「是時,關東饑旱數年,力子都等黨眾浸多。」

「關東」指函谷關以東地區,即河南、河北、山東一帶。先有「地震,大雨雪」,再演變成「饑旱」,赤眉乘機起事,反抗新朝統治。

面對天災,王莽及其臣下採取什麼態度?

「大司空王邑上書言:『視事八年,功業不效,司空之職尤獨廢頓,至乃有地震之變。願乞骸骨。』莽曰:『夫地有動有震,震者有害,動者不害。春秋記地震,易繫坤動,動靜辟脅,萬物生焉。災異之變,各有云為。天地動威,以戒予躬,公何辜焉,而乞骸骨,非所以助予者也。使諸吏散騎司祿大衛脩寧男遵諭予意焉。』」

不當地震是一回事。

「是月戊辰,長平館西岸崩,邕涇水不流,毀而北行。遣大司空王邑行視,還奏狀,群臣上壽,以為河圖所謂『以土填水』,匈奴滅亡之祥也。乃遣并州牧宋弘、游擊都尉任萌等將兵擊匈奴,至邊止屯。」

明明天災嚴重,反被視為祥瑞。

如此失智,新朝注定滅亡。

(五)

新朝末年何以出現民變,費興說得很清楚,「連年久旱,百姓飢窮,故為盜賊」。臨淮瓜田儀、琅邪呂母率先揭竿而起,繼之有赤眉,「赤眉力子都、樊崇等以饑饉相聚,起於琅邪,轉鈔掠,眾皆萬數。遣使者發郡國兵擊之,不能克」。

王莽見盜賊多,竟令太史推三萬六千歲曆紀,六歲一改元,布天下,完全不對症下藥,荒謬絕倫。「關東饑旱數年,力子都等黨眾浸多。更始將軍廉丹擊益州不能克,徵還」。適值「匈奴寇邊甚。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吏民奴,名曰豬突豨勇,以為銳卒」,新朝內外交困。

有一嚴尤,素有智略,曾諫止王莽攻伐西夷。今主先安內後攘外,「固言匈奴可且以為後,先憂山東盜賊」,不為王莽接受 (公孫祿亦言「匈奴不可攻,當與和親。臣恐新室憂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見解與嚴尤相同)。嚴尤被趕走的結果是,赤眉兵迅速壯大,有眾數十萬,青、徐二州人民「多棄鄉里流亡,老弱死道路,壯者入賊中」。

「鉅鹿男子馬適求等謀舉燕趙兵以誅莽」,鉅鹿正是飽受天災影響之地。未幾,綠林兵起,「南郡張霸、江夏羊牧、王匡等起雲杜綠林 (綠林山位於湖北),號曰下江兵,眾皆萬餘人。」卜者王況與魏成大尹李焉合謀作反:「新室即位以來,民田奴婢不得賣買,數改錢貨,徵發煩數,軍旅騷動,四夷並侵,百姓怨恨,盜賊並起,漢家當復興。君姓李,李音徵,徵火也,當為漢輔。」三輔 (三秦) 盜賊也乘時而起。一時間,星火燎原。

「秋,隕霜殺菽,關東大饑,蝗」,關東天降霜雪,殺死農作物,導致出現地區性飢荒。加上蝗災襲來,糧食短缺,令情況更加嚴峻。過了一段時間,「關東人相食」,開始出現人食人。蝗蟲向西飛,「夏,蝗從東方來,蜚蔽天,至長安,入未央宮,緣殿閣。莽發吏民設購賞捕擊。」一發不可收拾。「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乃置養贍官稟食之。使者監領,與小吏共盜其稟,飢死者十七八」。

下江兵勢盛,新巿朱鮪、平林陳牧等皆復聚眾,號曰「新市兵」,為綠林兵一分支。劉秀的族兄劉玄被「新市兵」擁立為帝,是為更始帝。

赤眉、綠林大規模的反抗,致使王莽在地皇四年 (公元 23 年) 於南郊舉行哭天大典 (「莽自知敗,乃率群臣至南郊,陳其符命本末,仰天曰:『皇天既命授臣莽,何不殄滅眾賊?即令臣莽非是,願下雷霆誅臣莽!』因搏心大哭,氣盡,伏而叩頭。又作告天策,自陳功勞,千餘言。諸生小民會旦夕哭,為設飧粥,甚悲哀及能誦策文者除以為郎,至五千餘人。」)。

同年,綠林軍攻入長安,「商人杜吳殺莽」,新朝滅亡。

更始帝劉玄到長安,下詔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故王氏宗族得以保存。關中得以平定。可惜翌年夏天,赤眉樊崇等帥眾數十萬人入關,立劉盆子,稱尊號,攻打更始帝,更始帝不敵,投降赤眉,被殺。赤眉遂燒長安宮室市里。關中人民飢餓相食,死者數十萬,長安成為空城,城中無人行。宗廟園陵皆被發掘,唯霸陵、杜陵完好無缺。直至劉秀即皇帝位,宗廟社稷重新建立,天下才恢復安寧。

(六)

班固以為,王莽最大的問題是

「莽意以為制定則天下自平,故銳思於地里,制禮作樂,講合六經之說。公卿旦入暮出,議論連年不決,不暇省獄訟冤結民之急務。縣宰缺者,數年守兼,一切貪殘日甚」

「莽之制度煩碎如此,課計不可理,吏終不得祿,各因官職為姦,受取賕賂以自共給。」

「天下吏以不得奉祿,並為姦利,郡尹縣宰家累千金……開吏告其將,奴婢告其主,幾以禁姦,姦愈甚。」

「莽好空言,慕古法,多封爵人,性實遴嗇,託以地理未定,故且先賦茅土,用慰喜封者。」

胡適為王莽平反,說:「王莽是一千九百年前的一個社會主義者。」認同他改革中的土地國有、均產、廢奴三個大政策 (《井田辨》),這未嘗不可,韓復智《兩漢經濟問題癥結》甚至更進一步,認為王莽的經濟改革對解決當時的經濟問題有一定的幫助。「(王莽推行的經濟措施) 除變更幣制外,可謂都切中時弊,真正兼顧到平均地權與節制資本兩方面。」

不過,必須同時承認,「王莽的政治,完全是一種書生的政治⋯⋯不達政情,又無賢輔,徒以文字議論政治」(錢穆《國史大綱》語),黃仁宇《中國大歷史》譏諷王莽的政策脫離了當時的實際環境,亦缺乏適當的用人安排,「他盡信中國古典,真的以為金字塔可以倒砌。」評價也是恰當的,與班固的觀點相呼應。

傅樂成、呂思勉的評價尤其精闢,二人皆看出王莽是先秦下迄西漢知識界、思想界的產物。

傅樂成《中國通史》指出,王莽具有超人的智力、辯才和威嚴,卻過度自信,只知一味復古,以及猜疑部下。他的行為看來有些偽,但西漢的偽風並不始於王莽,他不過承襲此風而擴充之,結果以偽獲得名聲並篡位。他的行為看來有些愚,具政治理想,想為整個西漢政治作一通盤的改革,卻因缺乏政治才能而迷信復古,給人愚的感覺。王莽是實際政治的失敗者,也是復古思想的殉道者,非常不平凡。

呂思勉《秦漢史》認為,王莽改制是中國文化一次重大轉變,在西漢及以前,凡是談論政治的人大多對社會現狀進行攻擊要求改革,至東漢及以後,玄學、佛學先後興起,都強調適應社會,而不再追求改革,「從此以後大家都知道社會改革,不是件容易的事,無人敢作根本改革之想。『治天下不如安天下,安天下不如與天下安』,遂成為政治上的金科玉律」。王莽的行事,諸如恢復井田等,其實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從先秦以來仁人志士的公意,無論成敗,都應由抱有此類見解的人士共負,而不是王莽一人之責。

[參考資料]

1. 《漢書.王莽傳》。

2. 《漢書.食貨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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