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好氣地說：「肚子餓了，先點菜再說吧。」

我作手勢請人來為我們點菜。在侍者來之前，韻如低聲問：「我問妳，這頓飯報帳有沒有上限啊？」把我問住了。我對在這種高級餐廳吃一頓要花多少錢沒概念，根本就沒想到要跟王經理談金額的事。

我回韻如：「不知道耶，我忘了問。不過我看悅園的經理派頭那麼大，他們應該不會太計較這點錢吧。」

韻如說：「我看還是不要點太貴的菜。萬一他們砍妳的費用那就不好。」她翻開菜單看了價格，說：「我們就抓三千塊的預算吧。」我覺得她說的沒錯，點頭同意。

很快就有個女侍者來點菜，她的態度親切又很專業，建議我們先點幾道可快速上菜的菜色搭配需花時間的功夫菜。

點完菜，等上菜的空檔時，我簡單跟韻如說了一下悅園王經理來店裡的經過。韻如聽了之後說：「這個悅園能夠答應讓妳報公帳來吃飯，看起來像是個付得起高價的好客戶呢。」

我回：「八字還沒一撇咧。我看那個王經理跟主廚講電話畢恭畢敬的樣子，主廚應該不是個簡單角色。」

韻如說：「這樣啊。」

依照女侍者建議所點的菜很美味，韻如吃得讚不絕口。聽她嘆息：「好幸福喔，可以到這麼好吃的食物。妳這份工作還真是不錯。」

我抬頭看她一臉陶醉的樣子 ， 但我沒甚麼心情 ， 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瞅她一眼不答腔。

韻如拿起餐巾抹去嘴角的醬汁，她看著我說：「 妳在煩甚麼 ？ ！ 美食當前，別浪費了，吃飽再煩吧。」說完她又拿起筷子繼續吃 ， 一邊吃一邊說 ： 「妳是不是在煩惱怕找不到古董？放心啦！妳們倉庫裡那麼多東西，隨便找都有。」

我隨口回：「我就是怕太多，不知道如何著手。」

韻如輕鬆地說：「哎！這小事。我可以幫妳一起去找，兩個人找一定會比較快。」

我悶悶地回：「不用啦，我自己就可以處理了。」
想到一件事，我停下筷子，對韻如說：「欸！妳現在倒是先幫我一個忙 ，妳去幫我看看櫥窗裡的那件古董。」韻如把嘴裡的食物吞下，放下筷子瞧了瞧我，起身去櫥窗看那件據說是徐文長用過的茶碗。

過了一會 ， 她走回來坐下 。對我說：「那隻茶碗沒甚麼啊 ，看起來好普通，不太像是名人用過的珍貴古董。我覺得，重點是那海報太會寫了。說得活靈活現的，好像徐文長喝茶的時候他人就在旁邊一樣。這些人也真敢說。我覺得八成是騙人的啦。」

我回韻如：「嘿！妳講得這麼難聽。這茶碗是我奶奶賣給雲閣的耶。」

韻如理直氣壯地說：「我又不是說茶碗的壞話，我是說海報說得太誇張了。」

我端起茶杯喝口茶想，韻如其實說得沒錯。那件茶碗看起來真的很普通，只是海報描述的故事太有真實感，讓人不由得不相信。

韻如遲疑了一下，說：「噯，我跟妳說 。其實這也是一個不錯的生意模式啊。」她停頓一下，壓低聲音說：「妳看，悅園傳說雲閣買了這件古董之後，生意越來越旺。妳乾脆就拿雲閣這件事來做廣告啊，說從滄浪堂賣出去的古董會招財。 然後找個幾件古董、編一些故事，去找些好餐廳賣。妳這個滄浪堂的生意就可以做起來了。」

我不喜歡這個主意。我壓低聲音回韻如：「不好。這樣是騙人的。而且拿著古物到處兜售，好像詐騙集團的行為。」

韻如說：「不一樣啦。妳的那些古物都是真的，妳只是把它們稍微包裝一下，主動去找有需要的客戶而已嘛。而且妳這麼會寫，妳寫的故事一定比別人好。」

我還是搖頭。韻如也不再勸我，拿起筷子繼續吃飯，說：「妳這個人的個性就是這樣，就是一副讀書人的死硬脾氣。不過啊，我只是提個點子而已，要不要做隨便妳。」

我知道韻如也是好意 ，只是我實在不想要理應是風雅的古物店變成市儈味十足的賣場。

我又想起王經理說的悅園及雲閣的競爭。我煩躁地想，餐廳最重要的不就是食物、服務及價格這幾件大事嗎？就我來雲閣看到的，他們價格雖貴，來吃飯的顧客覺得很開心，讓人願意花大錢，這自然是成功的。而悅園他們把雲閣的成功歸因於一件古董，這未免也太荒謬可笑。

不過，諷刺地是，正因為悅園他們認定雲閣成功的原因是因為古董，我也才有機會做生意。不囉嗦，我還是趕緊到倉庫裡去找古董出來，讓悅園的主廚買單才是正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