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泰安城的捕快偕同羅培進等人，開始分頭搜查上官出雲等人的行蹤，街頭小巷，處處風聲鶴唳，早把廟會的歡樂氣氛給驅散。 

泰安城裡，極少人認識巴丹，巴丹認為他外出查探消息最為合適，遂離開小雜院出來打探消息，他遠遠就瞧見五名錦衣衛滿街搜索，他忙躲進巷道，卻看見那五名錦衣衛突然走進了一間茶樓，這五名錦衣衛自然是羅培進等人了。他也跟著進入茶樓。 

茶樓掌櫃是個中年漢子，他一見數名凶神惡煞似的錦衣衛進來，心裡想：「官字兩個口，管他們是不是進來白吃，都不能得罪這些錦衣衛………」 

他忙張口呼道：「阿祿，阿福，官爺上門了，還不快出來招呼？」 

他向兩名茶樓小二使眼色，一名個子瘦小的茶樓小二，快步趨前哈腰招呼著，不料莊其德給了他一個白眼，啪！怒拍桌子一掌，桌子立即凹陷出一個掌印，他顯然是在下馬威。 

茶樓小二嚇白了臉，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聽莊其德道：「看見爺來，卻慢吞吞的，是不是想讓茶樓關門？」 

茶樓小二吸了口大氣，緩緩平下懼意，抖著聲音道：「官爺，這話嚴重了，小的就算是向天借膽，也不敢怠慢官爺的……」他一面替他們斟茶，一面道歉賠罪。 

莊其德似乎也滿意他的說法，遂不再刁難於他，便道：「我們餓了，隨便弄幾籠小籠包跟幾碗熱豆漿，讓我們填填肚子……」 

「是，是，小的馬上送來，官爺請稍等……」茶樓小二一聽，像逃難似的，迅速奔向廚房。 

由於天色尚早，茶樓裡用早膳的客人，只有稀稀落落的五六桌，未免讓他們起疑，巴丹選了一個與他們相隔兩桌之距，另一張八仙桌坐下，茶樓小二忙上來招呼，巴丹道：「給我來一盤肉包，外加一碗豆腐腦吧！」 

「客倌稍等，熱呼呼的肉包跟豆腐腦馬上給您送上來！」 

目送茶樓小二進去廚房，耳力靈敏的巴丹，忙斂神聆聽，他假裝斟茶，忽聽雷威嘆道：「想當初咱們七煞在京城是如何的威風？自從周栗侯投效公孫山莊後，秦奎又變節，七煞餘其五，真是成為五不全了……」 

此時，兩名茶樓小二分別替他們送上早點，隨即退了開去，雷威率先拿起筷子吃將起來，賀天鐸也接著道：「不說別的，就說大人吧！」

賀天鐸突然轉頭四處張望，一副隔牆有耳的模樣，壓低聲音道：「他何時把我們這幾個當人看？每次只要不順心，就拿我們出氣，算什麼？大家都是拿朝廷俸祿，他只是比我們幸運，受到皇上的重視，有需要這麼目中無人嗎？」

 莊其德也附和道：「沒錯，只要說到這，我就有氣，上官出雲讓人救走，又是我們的錯？他石嵩難道一點錯都沒有？他錯看秦奎，低估上官出雲的武功，就一點責任都不用負嗎？什麼都是我們的錯？我們是飯桶，是廢物，他呢？他算什麼東西……」莊其德愈說愈生氣，突然啪的一聲，在桌上怒拍一掌，把桌上的豆漿都拍倒，灑了滿桌滿地的豆漿。 

雷威怒瞪著掌櫃，喝道：「看什麼？還不快來收拾——」 

掌櫃唯唯諾諾，忙張口疾呼：「阿祿，快些幫官爺清理一下，在幫官爺端上幾碗豆漿，當作陪禮，知道嗎？」

一名個子瘦小的店小二阿祿，聽得掌櫃叫喚，急忙拿起抹布上前清理，清理完畢，忙奔向廚房，半晌，又端上幾碗豆漿後，迅速退開。 

見茶樓小二離去，賀天鐸道：「其德，你小聲點，不怕這些話傳進大人耳裡嗎？」賀天鐸看了鄰桌埋頭吃包子的巴丹一眼，安撫著莊其德的情緒，又低聲道：「泰安城不是京城，不是我們的地頭，小心有人去告密，我們可是吃不完兜著走……」說著，下巴一揚，使著眼色，莊其德會意，便住口不言。

羅培進吃了兩籠小籠包，慢條斯理的道：「你們光在這生悶氣有個屁用？上官出雲中毒，水雲岫受重傷，他們肯定還在城裡，我們要趕快填飽肚子，等會還要去搜城呢！」

 「搜什麼呢？那小子中了逍遙星之毒，丁紫霞那個臭丫頭，定會上街買藥材替他鎮毒，我們只要監視泰安城的藥材舖，還怕抓不到他們？」顧廣成好整以暇的說道：「中了逍遙星，除了黑芸娘那妖婦的獨門解藥，天底下根本無藥可解，他們終究還是等著替他收屍……」

 賀天鐸附和道：「廣成說的對，大夥快吃吧！吃飽咱們就去通令縣衙補快，讓他們守在藥材舖門口，就不信逮不到他們。」

 巴丹見聽不到任何消息，正準備離開的時後，突聽羅培進低聲道：「你們說，黑芸娘那妖婦使毒本領這麼強，我們要不要偷點逍遙星的解藥放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啊！免得哪天她用逍遙星對付我們，我們豈不等著去見閻王？」

 賀天鐸低聲道：「你這樣說是有理，但是解藥她藏得很隱密，我們怎麼偷？」

 聽見他們交頭接耳的說著盜取解藥之事，巴丹心中一動，打消去意，又要了一碗豆腐腦，繼續吃著，他相信他們會講到重點。

 茶樓小二送上豆腐腦，巴丹道了謝，拿起湯匙，一口一口的舀著送進嘴裡，一面吃著，一面讚道：「真是美味啊！人間美味，莫此為甚。」

 羅培進張眼望著四周，發現零零落落的幾桌客人，都是自顧自的在吃著早點，並未見到什麼可疑之人在注意他們，便壓低聲音道：「她把逍遙星的解藥藏在她的肚兜裡……」

 「你又知道？還是你跟她好過？她告訴你的？」羅培進話聲方落，卻引來賀天鐸的質疑。

 「小聲點，你想讓所有的人知道我們想偷逍遙星的解藥嗎？」羅培進打了一下他的手，壓低聲音道：「昨晚大人有事找烏幫主共商，便差我前往相請，不巧，正碰上烏幫主與那妖婦在做那檔事，我親耳聽見黑芸娘那妖婦對烏幫主說，要他放心，沒人能偷到逍遙星的解藥……」

 賀天鐸聞言，眼珠轉了一圈，輕聲問道：「既然她藏在如此隱密的地方，想盜取也不容易，我們又有何法子？」

 羅培進招招手，讓他們幾個全都靠近，小聲道：「烏幫主癮頭很大，幾乎天天都跟黑芸娘上床，上床不可能穿衣服吧？那時後就是盜藥的時候了……」

雷威也小聲道：「那晚上我們就行動吧！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們還是得為自己的將來多打算才是……」

 五人計議妥當，便決定入夜後盜取黑芸娘手中逍遙星的解藥，巴丹聽得心頭狂喜：「想不到會有這樣意外的收穫，只要他們盜藥成功，我們便伺機奪取，就能救上官公子了，只要上官公子沒事，瀟瀟就會有笑容……」

 在他心中，他只在乎孟瀟瀟，為孟瀟瀟付出一切，他無怨也無悔，但他這樣的心思，卻一點也不敢讓孟瀟瀟知悉，他喜歡默默關心她，守護她，他覺得於願足矣。

 未免露出痕跡，他依舊沒離開茶樓，這時，茶樓的客人愈來愈多，還走進幾名衙門捕快，他們看見羅培進等人，忙上前行禮，羅培進揮手叫他們離開，巴丹趁機結帳離去。

 巴丹焉知這是石嵩設下的陷阱，從他們昨晚議出這個陰謀時，羅培進等人就奉命，開始四處散播他們要盜取逍遙星解藥之事，他們相信上官出雲等人必躲在暗處，也一定會派人外出探查消息，亂槍打鳥的計策，還是會有奏效的時刻，此刻的巴丹就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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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出雲昏迷一夜，直到晨曦初曉，才緩緩張開眼睛，文雪煙與洛玉蝶徹夜守著他，兩人都不敢闔眼，都希望他清醒時，第一個看見的是自己，因此兩人見他清醒，無不欣喜若狂。 

「雪煙，蝶妹……」他發現房間擺設與客棧差異甚大，不禁問道：「這裡是……」他一面問著，一面起身，卻發覺渾身酥軟，有點使不上力，文雪煙忙扶起他，讓他靠著床頭。 

上官出雲見她們倆紅著眼眶，顯然哭過，他突然撂起左邊衣袖，發現手臂上的兩個小傷口，他憶起昨晚被黑芸娘的逍遙星所傷，原本想一掌將她擊斃，哪知竟昏了過去。 

他想起了左寒星與水雲岫，忙問道：「我大哥跟三弟呢？他們怎樣了？我是怎麼回來的呢？」

文雪煙與洛玉蝶對望一眼，不知該不該說，是孟瀟瀟救他來此的，這是她的地方，見她們兩沒說話，上官出雲一顆心直往下沈，顫聲道：「難不成……大哥跟三弟……」他說著，便衝下床，但是一陣突來的眩暈，讓他險些仆倒，幸虧文雪煙及時將他扶住。 

「少爺，大爺沒事，正在休息，但是……三爺……三爺他……」 

看她說話吞吞吐吐的，上官出雲慌張的抓住她的手臂，吼道：「我三弟，他怎樣？告訴我，他怎樣了？」

「少爺，你剛醒，火氣別這麼大？好不好？」見他額上青筋都冒出來，文雪煙忙安撫道：「我馬上帶你去看三爺就是……」她遂與洛玉蝶一左一右，扶著他前往水雲岫的睡房了。 

在前往水雲岫的睡房時，文雪煙便將水雲岫受傷與左寒星及丁紫霞運功為他鎮毒之事大略說了，只隱去孟瀟瀟一事未提，上官出雲一聽大急，更是迫不及待的欲確定他是否無恙，洛玉蝶本待在說孟瀟瀟之事，文雪煙卻以眼色制止，洛玉蝶當即噤聲不語，心裡想：「還是先別跟雲哥說吧！他剛醒，萬一說了，讓他生氣，造成毒性竄升，只怕也不是好事。」 

上官出雲見她似乎欲言又止，這當口他也沒心思追問，看她不說話，便沒再追問，他只是擔心水雲岫的傷勢。 

水雲岫因為失血過多，加上傷處的劇烈痛楚，讓他的神智一直都處於似醒非醒，似睡非睡中，再則，因他有發燒，表示他的傷口發炎的現象，丁紫霞於天亮前夕有來探望過他，特別囑咐文綠鳳要小心照顧，文綠鳳根本是寸步不離的守在他身邊。 

上官出雲在文雪煙與洛玉蝶的攙扶下，走進房來，文綠鳳看他清醒，心中大石落下，關心的問道：「少爺，你現在覺得怎樣？」 

上官出雲沒回答，雙眼落在昏臥床榻的水雲岫身上，他扳開文雪煙與洛玉蝶的扶持，步履不穩的趨近，坐在床沿上，輕輕叫道：「三弟，三弟……」 

水雲岫渾渾噩噩中聽見有人在喚他，費力的撐開沈重的眼皮，一次又一次的閉上眼又睜開，當他再度睜開眼簾時，映進眼底，是上官出雲焦急的臉龐，見他無恙，他大喜，想起身，卻被上官出雲按住，只聽他張口歉道：「好好養傷，都怪二哥沒用，才會連累你受傷……」

他口中說著話，用手背去觸他額頭，見他有發燒現象，忙轉頭看著文綠鳳，問道：「鳳姐，關於三弟的傷勢，紫霞妹子怎麼說？」 

「回少爺，紫霞妹子說三爺的傷勢雖無大礙，不過，因為三爺失血甚多，加上傷口又深，可能需要養幾天的傷，讓傷口長好，元氣恢復，我們才能上路去泰山。」 

上官出雲聞言，心頭鬱悶之感，頓掃而空，說道：「那這幾天要勞煩妳多費心照顧我三弟了……」 

「少爺，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好好照顧三爺的……」她看了上官出雲一眼，突然問道：「倒是少爺你……」 

文綠鳳尚未說完，即被上官出雲擺手制止道：「我沒事，我很好，妳好好照顧三弟就是。」

「我明白。」 

水雲岫昨夜見他被逍遙星所傷後，倒地昏迷，如今已然清醒，必是體內毒性被左寒星與丁紫霞兩人用內力鎮住，他才能行動自如。 

「二哥，你的身體怎樣？」 

上官出雲笑了一笑道：「我能走能動，自然比你好，你好好休養，等你的傷勢穩定，咱們在動身前往泰山也不遲，誠如你所言，我們現在就在泰山山腳下，只要半天的路程，就可趕至泰山，再說，泰山也不會長腳跑掉，一切等你養好傷再說……」 

他們正說著，可巧左寒星也偕同丁紫霞走了進來，左寒星與丁紫霞見他清醒，心中俱都一喜，同時又往下沈，他們不知上官出雲能撐多久，丁紫霞暗忖：「希望我這幾天能配出藥方，控制上官大哥身上的毒性。」 

左寒星忙斂起憂慮，快步走近，拍拍他的肩膀，強笑道：「傻小子，一醒就跑到這裡來，嚇得我魂都飛了……」 

上官出雲反手握住他的手，一股暖流穿過心口，他心中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雖然毒性給壓抑在丹田中，不至竄向心肺，不用承受萬般煎熬，但他知道一旦毒性大舉發作，恐怕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自己。 

如不是他習得北冥真訣，就算在左寒星與丁紫霞兩人合力下，也無法壓抑住逍遙星的毒性，一年多來歷經多次生死劫難，他早已看開一切，為了不想讓他們擔心，他輕吁口氣，抑住身體上的不適，強撐起身子，站起身來，說道：「大哥，我想就不打擾三弟休息了，我想出去走走！」 

「好吧！不過可別走出院子，石嵩的人正在外頭大肆搜捕呢！」 

「謝大哥關懷，小弟懂。」 

文雪煙見他方才還需要人攙扶，現在卻已行動如常，不由大為欣喜，相信他定能逢凶化吉。 

上官出雲當先走出房，文雪煙與洛玉蝶也隨即跟了出去， 上官出雲一路頂著氣，愈走愈快，快到讓兩女幾乎跟不上，兩人心中不禁害怕起來，尤其是洛玉蝶，她不會武功，腳力不如文雪煙，文雪煙急道：「蝶妹，妳別跟來，我追去看看。」 

洛玉蝶點點頭，停在廊下歇息，見上官出雲的身影消失在迴廊轉處，不知怎地，竟有一種不祥的預兆上湧。 

文雪煙快步追蹤上官出雲而去，她追於其後，直追出後門，她不知上官出雲要去那，不由惶恐的大叫：「少爺……」 

兩人一前一後，追到一處竹林，她剛叫出聲，只見前方的上官出雲，忽然倒了下去，文雪煙駭然，快步欺進，將他扶起，見他臉上蒼白，撫著心口，滿臉的痛苦之狀，文雪煙蕙質蘭心，心頭一酸，抱著他，珠淚迸流道：「毒性……還是入侵了，是不是？」

上官出雲顫聲道：「別讓他們知道，我……忍一忍就好，陪……陪我……」 

「少爺，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這待你？你沒做錯事，沒害過人，為什麼要受這樣的折磨？為什麼？」文雪煙抱緊他，不知有多擔心，有多害怕，害怕他撐不了這一關。

上官出雲回摟著她，沒說話，兩人就這麼緊緊相擁在竹林裡，任由晨風吹拂，兩人也不分開，良久，上官出雲痛苦稍止，忽聽他感傷的說道：「雪煙，以後別再喊我少爺了……」 

「可是，少爺……」 

上官出雲捧著她的俏臉，用手拭去她臉上淚痕，柔聲道：「我希望……妳喊我雲哥……」 

文雪煙看了他一眼，櫻唇顫抖，總覺他是想了卻心願一般，心頭好不安，她搖著頭，站起身來，不住的後退，說道：「不，不——」 

上官出雲跟著站起，追上去抓住她，將她擁進懷裡，文雪煙想掙開，他卻緊緊抱住她，情緒激動的說道：「難道，就不能在我死前，喊我一聲雲哥，讓我沒有遺憾的離開？」 

 「不，不，不會的，你不會的……」

被他緊擁在懷裡，文雪煙能感受到，他正承受著身體上無比的痛苦，但她卻除了這句話之外，不知還能說些什麼。 

上官出雲沒說話，晨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聲，被風吹落的竹葉，隨著風兒打轉又落下，陽光穿透林梢，灑了下來，灑在他們的身上，文雪煙看著他，說道：「就算是為了我，不要這麼快放棄希望，好不好？」 

凝視著臉上掛著串串珠淚的文雪煙，上官出雲低下頭去，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旋即又抱住她，他依舊不語，只是望著藍天，在心底暗禱：「老天爺，為何不能多給我一些時間？我想活下去，我不想死，我想看見朝陽與夕陽……」

此時此刻，抱著文雪煙柔軟的身體，嗅著她的幽幽體香，才能讓他緩和對死亡的恐懼感，他不是聖人，他害怕一個人孤獨的面對死亡的到來。

(文章插圖轉貼：黑色禁藥繪製）

（黑色禁藥，我很欣賞的插畫家之一，因為力道夠，線條強烈，不過這個女畫家，畫男生的圖，比女生的圖多.）

（音樂演奏：二胡：迴夢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