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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27 14:58:17瀏覽3621|回應26|推薦141 | |
致點開這篇的人
我的疼,可能引起你的痛。 舊部落人間蒸發以後,常被問起:那篇悼文呢? 重新編排,讓它復生。 但是,我最期待的還魂,永遠休想。 重讀,依舊淚難忍。 這僅是我個人回憶存檔,沒理由影響你的心情。 現在你嗅到悲的味道了,請選:看,還是不看。 別已三年。祭 陽曆五月,你走的月份。 農曆五月,紀念你的月份。端午,每一年你忙著做粽子。一個小家庭,幾張口,吃得了多少?你偏偏喜歡裹上百個粽,也分給鄰居。你把這天當成大日子,我心裏給你唸唸:蒸粽,珍重啊! 每次回家,有個同學都會來看我。 這三年他不能來了,因為腦部受損害怕出門。他說他長期照顧生病的雙親,崩潰。 兩年前我去他家看他,跟一年前在電話上問候,從他言談,我也覺得他的記憶退化。 近日突然收到他的信,發現他清清楚楚記得1996年他來新加坡的事,記得我說過要出散文集⋯⋯ 腦,是一個玄奇的東西,心也是。到底我們是用腦想,還是用心想?你在我腦裏,還是在我心裏? 我總結出一個答案:你在我的記憶,除了追思,我束手無策。 沒把握時間來對你好,成了今後醫不好的痛楚,緊緊纏繞的歉疚。 星期四 26 05 2016 三十一日半的回光返照,怎么葬? 燕尾蛾回來了,你走了。 消失近十年,說它瀕臨絕種,不聲不響卻帶著子子孫孫,又在人群活躍出沒。而你,必須先行離去,真的再也沒有辦法挽留。 如果你是燕尾蛾,那該有多好,我能期待你的歸來。 三十一日半前,你去了又折返。 油盡的燈,靠餘溫復燃。這兩年,在你身上發生至少五次,每次你都毫無體驗,沉沉睡著一樣,全然失去知覺。 此次斷定乏術,將你放在客廳等待時辰。他們說,是我淩晨四點搖電話回家,鈴響,把你叫回來的。 醫院都拒絕收你了,駕救護車的張大眼睛震驚:半夜氣若遊絲躺直直,天亮竟能爬起來走? 所以,是的我得以再聽見你聲音,抱一抱你,與你同床眠。 我選擇坐飛機。 你在機場等我,這是第二次。偉大律師卡巴星出殯那日你在機場等我。第一次,很多很多年前一個早上。我深夜從古晉飛吉隆坡等候轉機回到檳城。 第一次你站著等。第二次你握拐杖坐著等。 我走向你,愈見你垂暮,濁黃眼珠浸泡於淚水。 你坐過的機場那張黑色椅子,日後成了勾起我對你特別想念的一個觸景。 這樣的安排,冥冥中讓你預知我未來歸路,會先考慮用飛的方式;你愛坐的長途冷氣巴士,已經面臨淘汰。幾十年往往返返,幾乎視為唯一一條回家的路,南北大道留下我跟你太多回憶,連野店公廁也在腦海劃過抹不掉的痕跡。沒有一生,也有半生,在這路上。 你不用走這條路了,你騎著雲朵,我想。我飛上空中,接近你。大概也相等於,時代變遷。 機場的重聚畫面,還有一次你到悉尼旅行,回程在新加坡轉機,我在機場匆匆會你一面。你戴著旅人帽子,臉蛋紅潤,笑得燦爛。 什麽時候你才活跳跳路過這裏,什麽時候你已成為一抹影,讓我憑空想像你在跟前。場景依舊,惟有時光帶我們漸漸告退。 你知道,躺下去或許就再也不能起來。晚上睡不著,你有四件事情做:上廁所、吃東西、抹汗、噴止喘氣霧劑。 你洗了澡,換上亁凈衣物,立刻又大汗淋漓全身濕透。陪伴你那數日,你不停擦汗喊熱。我睡覺習慣不開風扇冷氣,你卻堅持過來跟我同一張床睡。 開了冷氣,風扇也開了,你還是那麽熱。我很擔心,這可是陽氣排放的異常現象?你躺下閉目時,我站著,蹲著,觀察你肚腩有沒有動。 白天午後,我在悶熱房間開電腦改稿,你也進來躺了躺。我打開部落格,播老歌給你聽。你問我,能不能一直唱不停?唱很多首歌?那時我心裏盤算,制作一個老歌輯,下次回來放給你睡覺時聽。 你叫我留多幾日,去幫你選購放骨灰的位子。照片也拍好了,你問我要不要拿一張回新加坡做紀念。 我走的那晚,下起細細雨絲。你想送我去搭車,我說不。坐進弟弟的車子,望入屋裏,屋裏你目光定定地停留我臉上。 此去一別,還有機會與你眼神相迎麽?想到這,制止不了淚水。 最後,等到高人有空指引,陪你去,是你自己選了骨灰龕位。 在電話裏,你簡短地說:買了。 還有衣服,都買好了。(後來聽弟弟妻子說,你穿了站在鏡前擺動身體左看右看,歡喜,自讚好看。) 你問我:那,以後你怎樣? 我無所謂,以後燒了,就放在焚場那。除非家裏誰有心,把我帶回去。也可能,我選一塊海,將我撒在海。 你頗有感觸:是囉⋯⋯什麽都沒有了。 我不要你牽掛,去到盡頭,也是如此自然,每個人必須經歷的一場始終。 給你製作了舊歌輯,弄好了,沒盡早放到部落格。我只想到我沒有時間,沒想到你的。 出殯隊那些哀怨旋律,你不會愛。你像太陽一樣奔放明朗熱情,愛聽輕快歌曲,我知道。 這生你的最大錯誤,嫁了不該嫁的,從此太陽下勞苦幹活,沒再美麗過。浮在腦海都是風霜老去的你,我怎樣也想不起,三十歲左右你的容顏。 站在女人立場,我不能因為他是我父親,覺得你是應該這樣認命的。你若勇敢做一只浴火重生鳳凰,我一定全心全力支持你。然而你,認為你的孩子就是你今生的幸福,任勞任怨撫育養大,不曾想過離開改造命運。 二十年沒見的人,見了我,都訝異我模樣如故。你像我這把年紀時,已一身垂老裝扮,我卻尚能秀髮披肩。我的細致,全是你用青春血汗換給我的。你為我爭取最好的教育,我這生不必做粗工。 七七四十九日素。 我的胃很不好,但我沒理由挨不了青菜豆亁四十九日,為你祈求一個更好的去向。 你都能為我們挨掉最好的歲月。 五月端午,你期待包粽子。 弟弟說,母親節前一晚你吃了火鍋。你感嘆這是你最後一次過母親節了。接著來臨的星期三晚上,臨睡前,你又說你很想再吃火鍋。這一晚上,我在離你遙遠的島,收拾冰箱至半夜兩點多。(新買的冰箱送來了。) 天一亮,以為又是平常一日。 好好的,吃過午餐,跟鄰居聊天,之後你自己走到門外開車門上車。毫無怨言長期看護你的媳婦,載你去醫院補氧止喘。你還說不急,可以慢慢來,你好了,不喘了。 你那烏黑壞了的肺,殘弱運作;拖過一日,便得一日。到何時衰歇不能再動?心理有準備隨時隨地,卻料也料不到是那樣清醒地,體會它停止操作。你坐在醫院輪椅,抓著媳婦的手,窒息也要講出最後的驚駭發現才肯罷休。 “我要死了!上氣接不到下氣——” 這些天我頻頻憋氣,嘗試身歷其境(你當時雙手伸直眼睛瞪大,面對失去呼吸的震驚無助感受)。 以前我一直罵你為什麽要抽煙?我討厭你抽煙!我不准你在屋裏抽煙!我趕你出去走廊,你還是要抽!你為什麽要六歲就開始抽煙?抽了足足六十年! 遇到了有什麽辦法?你常說的。幾個字網開了所有不好的事,提供藉口安慰自己。 高血壓糖尿病心臟病膽固醇什麽病你都沒有,就只有一顆作弄你的沒有藥救的肺。 你至少還有十年八年,假如你不抽煙。 從小到大我怕黑,不敢一個人睡。別後第七日我卻堅持在你房裏,守。一想到無數磨難你都抗鬥到底,這夜黑風高對我的考驗,我不該退縮。 廚房外貓叫聲、鐵鏈兩次拖拉行過的聲音(天亮我才知附近有無常廟);廚房內咳嗽聲、杯搖冰塊的聲音、剝花生的聲音。你愛逗貓玩,我不知道的。整夜沒睡的我,把所聽到的聲音告訴家裏人,被證實了是你日常喜好和習慣。 我帶給你的擔憂,就是我不好好一日三餐正常吃。 沒有人再管我有沒有吃飯。 不。回想這一年多在充滿關懷的環境工作,有自作主張給我打包食物催我吃飯的同事。你再也看不到的我的命我的運,在你看得到的時候就已美好定形,你放下這樁牽掛吧。 朋友電話上問起你,還好嗎?我靜默好久,無法言語。 謝絕所有慰問,那我能夠成功不去觸動內心脆弱一塊。 在龕位靈地走一圈,這種地方戶口密集,左鄰右舍太多,不適合我。我生性孤僻,你愛熱鬧。你容易適應,很快安排好一切。雖然我說無所謂,認真想起來,有一天我死了還真是麻煩。 不要給我打防腐劑,不要化妝,不要在我骨灰撒爽身粉,不要放我到很多人(還是鬼)的地方,不要有太陽曬,不要浸水很冷(撒海泡湯囉)⋯⋯那麽要怎樣?恐怕幾年也想不出答案。 現在就想,不嫌早。我哪裏知道,等一下我會怎樣? 代表你活在我心中 photo by Kayra-Isis
讀了一份醫生演講,裏頭列有“幸福人生四件事”:
來得及向親愛的人說謝謝(感恩),說對不起(懺悔),表露心裏的愛,好好道別。 在這裏我好想跟大家說:爸爸媽媽還在,盡可能完成他們心裏想的。 自己想做的事,也盡早去做。 做好別離準備,完成心願、交代好後事、互相坦誠溝通、珍惜臨終前相聚的每一刻。 了無遺憾,更能安撫心靈,平靜面對與接受死亡。 星期一 02 06 2014 寂寞的缺口 詞 陳桂珠 曲唱 姜育恆 雖然說要去流浪 不慣不慣飄泊 誰知道 儘管說要去遠方 想要想要回家 誰知道 多年以後 詞 黃慶元|李子恆 曲 黃慶元 唱 姜育恆 給我一個安靜的角落 避開所有眼光的探索 寂寞是我唯一的藉口。 經過多年刻意的漂泊 面對無數陌生的臉孔 想個歸宿找不到理由。 並不是我故意冷漠 也不是要讓自己孤獨 只是心裏話該向誰訴說。 我只想要簡單的擁有 一片小小真實的天空 不要再有飄零的失落。 這些日子就這樣經過 今天不再是昨天的我 也許明天要面對的更多。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 觸摸傷痕滿佈的雙手 忍著痛掙脫內心的枷鎖。 為什麼經過多年以後 所有的過與錯無法解脫 為什麼經過多年以後 得失的過程如此冷漠 為什麼經過多年以後 所有的愛與恨不能淡薄 為什麼經過多年以後 風乾的傷口心痛依舊 最後的對話 “你真的要回來吃粽子?” “五月底或六月初。” “哪一天你要先講。包粽子的料,要時間準備的。” “決定了日期,再跟你說。” 媽媽紀念日。端午(見粽掉淚) 半封覆函 失去以後,想念伴隨焦迫,但是又何奈?已經無法重現。 還沒失去時,不會有這進入十八層的感受。 爸爸走時,我馬上就哭起來。媽媽離去,我流不出淚。 眼淚是隨後每每想起過往相聚情景,不能重來,才一行行 滑下。 這種痛惜愈加深邃。 媽媽原名梅,嫁入李家,老輩改她的名,叫蓮。年輕時吹 得一口好口琴,都是些快節奏的歌。 她在馬來甘榜(鄉村)長大,有五個哥哥,卻沒有被當成 掌上明珠的命。我還差這篇沒寫,她的成長過程,背景在 戰亂後,複雜,一直拖著。 媽媽走的前三天,我一個表姐病逝。五十歲不到,很不甘 願地去。她不相信她的病不能醫好。她姐姐做保險行業 的,勸她安排好一切,她就對這姐姐懷恨,不跟姐姐講話。 所以是沒有任何交代之下走,收進棺木,眼睛還是睜著的。 我特別強調“做好準備,心靈得到安撫”這件事。世間所有 勾心怨恨,不用管它。 能了無遺憾,就真實活過了。 覆 讀了這篇文字而哭的上司。寫給我的長信,我一直珍 藏著。 真正永别 望著天際,茫茫一片,我叫一聲媽媽。 我會好好過我剩下的日子。 你叮嚀我的,我都聽。今天四十九日,走好。這已經是你 的前世,不要牽掛,不要放不下。 師父的說法:你若不捨,不離開,就留在鬼界。 你投胎去,我會為你高興。換一副健康身體,生命重頭來 過,青春羨煞旁人。 等我也走了,再去到你的今生,做你孩子。 星期三 02 07 2014 四十九日 星期一 23 05 2016 第三個忌日(俗稱三年,實際已故兩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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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