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媽媽就要求（教）我做家事，除了她身體不好，需要人幫忙（只有我一個女兒，其他是哥哥弟弟）之外，掛在嘴巴上的理由是：「女孩子從小就要學做家事，不然將來嫁人後不會做的話會很痛苦，還有會被人家嘲笑。」喔！做家事和嫁人是連在一塊兒的，那我幹嘛要嫁人呢？

每當我在說要做（學）什麼時，爸爸總是接著說：「不用做（學）啦！女孩子以後就要嫁人了。」到了國中時，有一次忍不住回他：「你的意思是嫁人以後就死了，沒有這個人了嗎？什麼事都不用做了？」媽媽在旁邊忙著幫忙解釋，說不是這樣的，他們兩個人的說法是：「嫁人以後就要忙著做家事、帶孩子，沒空去做ＸＸ了。」

當我長大後，每當過年過節，電視、媒體大量報導交通如何擁擠，大家忙著回家「團圓」時，我很想站出來對著空氣（只能對空氣啊！如果有個大麥克風能讓所有人都聽到的話，我會去搶過來）大喊：「這是人家女兒和家人的離散換來你家的團圓啊！」

當大家習慣地說出：「這裏不是妳的家，妳的家在將來的婆家。」時，傷了多少女兒的心，你們知道嗎？因為這是「習俗」、「大家都這樣」，那麼地理所當然，像呼吸空氣一樣，沒有人需要為這些傷痛負責。很奇怪的是，當女兒長大，父母年老、生病時，那些最不受重視、不被在意的女兒，往往擔負了很多的照顧和陪伴，但是老人家的眼裏和心中還是巴望著那個（些）沒出心力的兒子時，所謂的公平正義何在呢？雖然那些照顧是女兒自己願意的，

我結婚多年後，生活中出現重大的問題，情緒困擾嚴重，有次向諮商師說：「我覺得我搶了她們的弟弟，搶了她的叔叔。」他回答的是：「是的，妳搶了她們的弟弟，她的叔叔，婚姻制度不是妳能決定的。」喔！是嗎？只要佔住婚姻而來的位子，我不必為任何奇怪的感覺「負責」。－－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我的位子在哪裏？被遺棄、被排除、被要求，被佔據，也覺得佔據了人家的，權利、義務搞不清楚（只有義務，不知道權利在哪裏？也不敢自在地享受權利），一直在游移，在不確定中。

去年我參加了一位好朋友媽媽的告別式。司儀第一次唸出２位孝男的名字，沒有我朋友（孝女）的名字時，我覺得很奇怪。當第二次又這麼唸時，我再也忍不住了，從背包中找出一張紙來寫著，寫一信給禮儀公司。當天的公祭只有３組團體登記，２組是孝女的關係，另一組是慈濟之類的團體。典禮很快結束，我出來後，又在接待桌上繼續寫，然後找到這次的負責人，將信唸一遍給他聽，請他轉告公司，「這些習俗一定要改。」每一個人都可能是孝女的朋友，當你聽不到孝女的名字，沒被算進去時，心中做何感想呢？

回家的公車上，心中還禁不住波動，想回家後修一修投到報紙的讀者投書上（後來沒寫）。

女孩從出生的那刻起，到了死都一再處於被遺棄中，雖然嘴巴上說沒有，沒有人遺棄我們，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還要繼續忽略、否定這個感覺，再勸我的女兒接受這樣的人生嗎？我們還要繼續在嘴巴上、在制度上、在習俗上複製這些不合乎現在生活和人性的習慣嗎？這些看不見、說不清楚的傷痛是必然的嗎？不可改變的嗎？在我們的生命結束前不自己出些心力改進這些問題的話，誰會幫我們處理呢？

（2012.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