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台好幾個月了，每回和老師見面，總要被問上一句：「近來有沒有去翻譯？」

老實說，除了剛回台時對未來的不安、以及找工作和工作後的忙碌外，終究我還是失去了信心，對於自己多年未曾使用過的語言，感到了困惑、還有不安。

從沒打算離開這個圈子過，但原來在不知不覺間我早已離開。無妨，始終相信著總有一天會回去，能夠重拾當年的熱情，還有回憶。

於是當那天收到朋友傳來的訊息，告知腳步愈來愈近的聽障奧運正急缺手譯員時，想也不想地，也就播了電話過去。接起電話的她異常高興，熱情地說著會幫我傳達這個消息；果不其然，三天後就接到了負責手譯安排的她的詢問。

考量著工作與時間，即便時間真的不多，也想稍稍盡上一點心力；而答應後，隨之而來的就是練習。荒廢了這麼些年，總得重拾雙手、加緊練習。卻沒想到，原來這麼些年來，所熟悉的一切早已人事全非。

踏進那小小會議室時，所有人的眼睛都透露著好奇，有的人是含蓄，有的人則直接舞起了雙手，詢問著：「她是誰？」

當我試圖不著痕跡地在角落邊坐下時，不經意看到了對面幾個聾人的疑惑：「她是誰？手譯員？看都沒看過，手語行嗎？」

瞬間，心涼了一半。

的確，消失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後，又怎能祈求還有人識得我？他們的質疑是單純的，不含絲毫惡意，卻如此直接，清楚明白地說出了我最不願承認的不安。

試圖專心在身旁的練習中，第一回看見所謂的「多重翻譯」，也讓我更加明白此次賽事的重大意義；悄悄抬起了雙手，卻發覺手早已不聽使喚。

眼看著身旁是一雙雙流暢的手，眼看著所有人的努力與不畏挑戰，我怯懦了。尤其當她說著下一個輪到我時，心底湧上來的，不是自信，而是恐懼。是恐懼不再熟悉那個我曾經熟悉的語言、也是恐懼我最大的恐懼已經成真，當然，還包含了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怯場。

從來都不是喜歡燈光的人，從前每一回的翻譯都是我對自我的挑戰，原以為早已培養出我的自信，沒想到原來自信陳封後，還是會被時間消磨殆盡。

藉口上廁所，我離開了會議室。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我好想哭；那是多大的挫折，對我而言。裡頭的人我不再相識，不是那些曾經包容我體諒我、願意給我機會學習成長的人，突然間我深刻地明白，這是一個殘酷的世界，而我所必須面對的，是現實。

是這樣的認知讓我倍感難受，彷彿，一直以為還是個小女孩的我，在一瞬見被迫看清自己的幼稚。在現實裡，沒有能力的人，終究是會被社會所淘汰。

回家的路上，挫折感愈發強烈，那是一種清楚認知自己的悲傷，原來，短短的幾年間，真的會改變許多的事情，當然也包含了曾經的自以為是。

打了通電話婉拒，但當對方愈是給予鼓勵時，也就愈加難受。終究，我沒有想像中的厲害，甚至於失去了曾經的熱情，還是很想為這群人做些什麼，但已經不同於幾年前的我。

總是會回去的，我這麼告訴自己。不管花上幾年的時間，不管用哪一種方式，總是會回去的，這是我對自己的期許，也是承諾。但這一次，請原諒我，什麼也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