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像一陣溫暖的風。
來得快，去得也快。

13.消逝

自從上回和魔王發生爭吵後，他開始故意在課堂上刁難我。不是問我一些很困難的問題，就用冷嘲熱諷調侃我。這使我對上學感到莫大壓力，尤其在國三壓力本來就比前兩年大，再加上數學課的恐懼，一天下來我又痛苦地熬了過去。
「帥星宸，去輔導室找王老師。」今天的第一堂課，魔王用極差的口氣命令他下樓去
輔導室在一樓，而我們在四樓，老師要他一個人下去根本就強人所難。雖然學校有電梯，但對他而言依然有點不方便。
「我陪他去！」阿煜自告奮勇地舉手
魔王臉色一怒，大聲斥喝：「不准！給我坐下！帥星宸...愣在那幹麻！腳廢了就聽不懂國語啊！叫你下去就下去！！」
同學們個個沉默下來，腳廢了就聽不懂國語啊....未免也太傷人了吧！身為一位教師，在背後說那也就算了，居然當著他的面這麼說他。
他喔了一聲，兀自緩慢滾著輪子，離開教室。
等他離開後，老師不發一語，以犀利的眼神瞪著台下的每一個人。每個人無一不戰戰兢兢的，深怕自己會是被老師點到的倒楣鬼。
「文生！我問你，你覺得帥星宸是怎麼樣的人？」可以想像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不是第一個受害者。文生正襟危坐，手不停搓著衣角。
「這個....他人很有趣，對其它同學又很好....而且很受女孩子們的歡迎.....」他斗大的汗水從胖胖的臉頰滑落。不管是誰，面對這樣的情況都會害怕緊張的。
「切，只會泡妞。那你呢，楊煜恆？」
「他很勇敢，又超級聰明。」
「哼....你們聽著，離那傢伙遠一點！他對你們沒有好處，知道嗎？一個生了病，就快死的人能有什麼成就？待在班上只會礙了你們的前途，跟他交朋友會害死你們自己！我們這個班級是成績最好的，多了個帥星宸一定沒好處。真搞不懂學校發什麼瘋...幹麻把他排到我們班.......」
星宸曾經告訴過我，他之所以會離開前一所學校，是因為被趕出來的。當初我還信誓旦旦保證我們不會這麼做，沒想到老師卻對他有了這麼大的偏見，簡直可以到憎恨的的地步了。看著台上的老師，不寒而慄。
忍無可忍的阿煜用力捶了下桌子，猛然起立，椅子倒在地上。
「你算什麼老師！當初帥星宸進來班上時，你還頻頻誇讚他的成績可以提升我們班！結果呢？現在他一生病你就把他當垃圾一樣丟掉！我們是他的好朋友，不准你這樣說他！」有了上回經驗的我，沒辦法表示什麼，只能在心裡頭大力的給阿煜鼓掌。
「我才不管你們要怎麼想，總而言之，我會找他媽媽來談談！成功的話你們就又可以專心了，如此一來我們班一定會躍上第一名！我是為你們好啊！」
該不會又要他轉學吧？不行....絕對不行！！換做是我，我或許在第一次被迫轉學時就會崩潰，更何況又再一次的情況？大人把他當皮球踢來踢去，沒有人要他。他擁有比我們聰明幾倍的頭腦，只因為生病的關係就被視為一無是處。生病也不是他喜歡的啊！生病也不是他自己所能選擇的啊！一切都是命運安排好的，他只是逆來順受罷了，這樣又錯了嗎？我深深為他感到悲憤，無能為力。

「輔導老師找你幹麻？」下午我問他
「唔，沒什麼啊！就聊一些未來的話題吧。反正我是沒有關係啦，聊自己沒有的東西也可以很快活！哈哈！」他輕鬆地大笑，看得我越是心酸
「對了，我媽說今天有事不能來接我們。不如就一起慢慢走回去吧？我看坐公車也有點麻煩。」
「也好。」
一方面我慶幸他還是單純快樂，開心他不知道老師今天又對我們說了什麼。另一方面，我的心被罪惡感填滿，這樣的行為是欺騙。

傍晚時分，我們三人一步一步往回家的路走。我推著星宸，其實上國中以後我就沒有再走路回家了，幾乎都是和阿煜坐公車。雖然經過的地方景色是一模一樣的，但是在公車上快速略過與現在慢慢看的感受有著天壤之別之差。
「哇，我從來不曉得這附近到傍晚這麼有感覺。」夕陽餘暉照在地平線，我們就像步往金黃寶藏那頭的旅人，各自懷著夢想往前走。斜對面一家新開的甜甜圈店正在大特價，走了快十分多鐘肚子都餓了。
「趙希、星宸，你們要不要吃甜甜圈？」阿煜停下腳步，摸著可憐的肚子
「聽起來好像很不錯！你要什麼口味的？我和阿煜去買，你在這邊等等。」
「恩...巧克力的好了。老實說，我從沒吃過甜甜圈呢。你們去買吧，我在這幫你們顧書包。」
「你沒吃過甜甜圈？！保證讓你第一次就有飄飄然的感覺啦！等我們一下喔！！」阿煜像推銷員一樣說著
我們倆把書包交到他手上，穿過車水馬龍的馬路，望甜甜圈店走去。
「咦？那不是魔王跟阿姨嗎？」經過咖啡廳的櫥窗，眼尖的阿煜指著臉色凝重在談話的兩人
仔細一看，真的是！「他們在那幹麻？」我不解地問
「不知道。」我們推開玻璃門，服務員宏亮地說著歡迎光臨。另一頭魔王跟阿姨走出咖啡廳，服務生的謝謝光臨相較之下顯得有氣無力。可是我們不曉得，悲劇已經悄悄爬上舞台，布幕拉開.....

無聊的星宸在街上東看西看的，「媽？老師？」他在遠方看著母親與老師一邊談話，一邊等著綠燈的來到
轉角的指示燈換成綠色，行人行走的時間開始倒數。老師準備過馬路，而母親則往反方向離去。
星宸擱下書包，滾著輪子想一探究竟。猛然之間才赫然發現轉角看不見的死角處有輛疾馳的卡車朝路口駛來，往右一看，老師正準備抽出一根菸點燃。他拼命地轉著輪子，他想叫老師往後退，不要再往前走，可現在的他卻口乾舌燥，發不出絲毫聲音。他多麼渴望現在的自己能夠站起來望老師那兒飛奔過去，把他往後推，使老師免於危險的境地。他的心跳開始瘋狂加速著，噗通噗通－－－彷彿就要從他那沙啞的口中跳出，他的一生沒有這麼緊張的時刻，從來沒有！他使出全力轉著輪椅的輪子，開始悔恨自己如果能再用力一點就可以再快一點，他幾乎是往前傾的。眼看老師就要走到路的正中央，卡車一點也沒有減速地開著，因為是死角老師並不曉得...但他曉得－－－！！！他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師陷入危險－－－
他的輪椅因為強烈受力而發出吱嘎聲，好像就要被支解而去，輪椅上了班馬線，對上老師的眼睛。
「唷.....帥星宸啊.....怎麼一個人在這.....」他不管老師要對他說些什麼了，盡全力往老師那兒移動，如果他的腳能夠伸出來將老師踢到一旁就好了，可他卻不行！
「你要幹麻...你要幹麻！是不是要撞我！是不是啊！是不是對我懷恨在心所以要用這可憐的輪椅撞我啊？說啊－－－」老師看著眼前的學生不發一語朝自己而來，對他咆嘯起來
卡車的喇叭聲響徹雲霄，刺眼的車前燈映在兩個人身上，喝的醉醺醺的司機完全沒有看到眼前的兩個人...
「老師－－－－退回去－－－－－」

碰－－－－－－－－－－！

這是他最後一句話：老師，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