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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07 14:00:37瀏覽27|回應0|推薦0 | |
從新聞廣播到體育競賽,從商業銷售到非營利組織,到各領域名人 - 每個人都在線上播放直播視頻。抖音跟臉書直播是此類方式曝光的的首選方法,因為它們讓品牌商可以直接跟粉絲溝通。 而在經營品牌的初期,必須要建構屬於自己的基本觀眾,因為這麼多直播主心中知道,少了穩定的基礎觀眾群體,這個直播將不吸引人駐足觀看。 我們給你購買Facebook直播人數的重點提示: 幫自己的直播買粉絲觀看人數是許多成功直播頻道初期的策略,頁面上跳動的觀看數據,可以讓直播主炒熱氣氛,當你在講解產品時,對於初期踏入直播領域的商家,這是一個非常有效的行銷策略;而直播老手更能透過這樣的操作,強化網友的信任度。 你要知道直播沒人氣可能會使當次直播草率收場,提升直播線上人數令直播主持人充滿熱情,無論是自然流量或購買人數,都比較有繼續成長的可能性! 在您的手機上打開Facebook App幾個步驟您的直播就開啟了,高人氣粉絲專頁有足夠粉絲上限觀看,新加入的直播主很能沒有粉絲群觀看直播影片,我們不建議超高人氣的直播主購買直播人數,因為你們的線上人數已經夠多,受眾夠精準,但對於開始經營的直播臺,沒人氣等於難以成長,能在每次直播衝高直播人數,吸引觀眾觀看影片有更多可能性。 下單前需知:若有任何問題,請先詢問LINE客服 刷直播人數的3大特色 #1 可包月,可即時提供直播流量的自助平臺 我們給您灌的直播人數成本低且固定,讓您剩下的預算可以做更多活動、宣傳、促銷,進行針對消費者的各類行銷活動,為長久的忠實粉絲奠定堅實基礎。。 #2 直播人氣奠定人氣 #3 購買直播人數有風險嗎? 多次使用:即時付款,直播人數自動逐步上線,不會有延誤,您愛什麼時候直播都可以。 穩定提升:進一步改進的人數上升速度,正常狀態下人數不爆衝、不急速掉落。 超快啟動:當下買當下用,及時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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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直播提高人氣的方法: 灌Instagram直播人數 1、要想更多的粉絲進入直播間觀看直播,首先要設計好直播間的封面和標題。 用戶選擇進入直播間,第一眼就是要看封面和標題,是不是能夠吸引他。大家在設置封面和標題時可,以使用主播個人寫真、道具,也可以是主播和直播間產品合影,利用誇張的肢體語言等,充分利用使用者的好奇心理。 2、平時要儘量參與官方活動,增加曝光率。 YouTube買直播人數 保證帳號視頻或者直播的頻率次數,增加活躍度,讓用戶知道你一直都在。也可以借助官方推助流量補補和海淘流量增加直播線上人數。 直播前,在朋友圈或者qq群進行宣傳,讓朋友觀看直播,幫自己增加人氣。 買TikTok觀看人數 3、用戶進入直播間後,要想辦法留住他們。 Facebook衝直播人數 直播內容尤為重要。現在早已經過了靠顏值和尬聊的直播內容就可以吸引觀眾的時期,主播們要儘量有針對性地去設計一些優質的直播內容。 平時要多看那些成功的播主直播,吸取經驗,多積累可利用的直播話題,慢慢的,使用者就會主動參與進來,直播人氣自然會得到提升。 4、巧用引流工具。 衝抖音直播人數包月 引流工具就是我們常說的補單,很多人對補單不以為意,認為為了面子去增加不存在的直播人數沒必要,實際上如今補單平臺那麼多,一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在心理學裡面有一個效應叫羊群效應。很多人進直播間,目的都是圍觀紮堆。 灌TikTok在線直播人數包月 所以當你的直播間人數增多時,很容易引起跟風效應,吸引更多的人來直播間觀看。這裡我建議大家可以先使用一下免費的工具。 5、多站在粉絲角度思考。 YouTube在線直播人數灌水包月 與粉絲相處不能限於自己的看法,多數時間站在粉絲的角度去思考。 不少的主播嘴上說著把粉絲當作“家人”看待,能做到的少之又少,一開播就要禮物,聊天不回,點歌不唱,這樣做終究是曇花一現,都不是長遠的做法。灌Instagram觀看人數包月 三毛:沙漠中的飯店 我的先生很可惜是一個外國人。這樣來稱呼自己的先生不免有排外的味道,但是因為語文和風俗在各國之間確有大不相同之處,我們的婚姻生活也實在有許多無法共通的地方。 當初決定下嫁給荷西時,我明白的告訴他,我們不但國籍不同,個性也不相同,將來婚后可能會吵架甚至于打架。他回答我:“我知道你性情不好,心地卻是很好的,吵架打架都可能發生,不過我們還是要結婚。”于是我們認識七年之后終于結婚了。 我不是婦女解放運動的支持者,但是我極不愿在婚后失去獨立的人格和內心的自由自在化,所以我一再強調,婚后我還是“我行我素”,要不然不結婚。荷西當時對我說:“我就是要你‘你行你素’,失去了你的個性和作風,我何必娶你呢!”好,大丈夫的論調,我十分安慰。做荷西的太太,語文將就他。可憐的外國人,“人”和“入”這兩個字教了他那么多遍,他還是分不清,我只有講他的話,這件事總算放他一馬了。(但是將來孩子來了,打死也要學中文,這點他相當贊成。) 閑話不說,做家庭主婦,第一便是下廚房。我一向對做家事十分痛恨,但對煮菜卻是十分有興趣,幾只洋蔥,幾片肉,一炒變出一個菜來,我很欣賞這種藝術。 母親在臺灣,知道我婚姻后因為荷西工作的關系,要到大荒漠地區的非洲去,十二分的心痛,但是因為錢是荷西賺,我只有跟了飯票走,毫無選擇的余地。婚后開廚不久,我們吃的全部是西菜。后來家中航空包裹飛來接濟,我收到大批粉絲、紫菜、冬菇、生力面、豬肉干等珍貴食品,我樂得愛不釋手,加上歐洲女友寄來罐頭醬油,我的家庭“中國飯店”馬上開張,可惜食客只有一個不付錢的。(后來上門來要吃的朋友可是排長龍啊!) 其實母親寄來的東西,要開“中國飯店”實在是不夠,好在荷西沒有去過臺灣,他看看我這個“大廚”神氣活現,對我也生起信心來了。 第一道菜是“粉絲煮(www.lz13.cn)雞湯”。荷西下班回來總是大叫:“快開飯啊,要餓死啦!”白白被他愛了那么多年,回來只知道叫開飯,對太太卻是正眼也不瞧一下,我這“黃臉婆”倒是做得放心。話說第一道菜是粉絲煮雞湯,他喝了一口問我:“咦,什么東西?中國細面嗎?”“你岳母萬里迢迢替你寄細面來?不是的。”“是什么嘛?再給我一點,很好吃。”我用筷子挑起一根粉絲:“這個啊,叫做‘雨’。”“雨?”他一呆。我說過,我是婚姻自由自在化,說話自然心血來潮隨我高興,“這個啊,是春天下的第一場雨,下在高山上,被一根一根凍住了,山胞札好了背到山下來一束一束賣了米酒喝,不容易買到哦!”荷西還是呆呆的,研究性的看看我,又去看看盆內的“雨”,然后說:“你當我是白癡?”我不置可否。“你還要不要?”回答我:“吹牛大王,我還要。”以后他常吃“春雨”,到現在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做的。有時想想荷西很笨,所以心里有點悲傷。 第二次吃粉絲是做“螞蟻上樹”,將粉絲在平底鍋內一炸,再灑上絞碎的肉和汁。荷西下班回來一向是餓的,咬了一大口粉絲,“什么東西?好像是白色的毛線,又好像是塑膠的?”“都不是,是你釣魚的那種尼龍線,中國人加工變成白白軟軟的了。”我回答他。他又吃了一口,莞爾一笑,口里說道:“怪名堂真多,如果我們真開飯店,這個菜可賣個好價錢,乖乖!”那天他吃了好多尼龍加工白線。第三次吃粉絲,是夾在東北人的“合子餅”內與菠菜和肉絞得很碎當餅餡。他說:“這個小餅里面你放了沙魚的翅膀對不對?我聽說這種東西很貴,難怪你只放了一點點。”我笑得躺在地上。“以后這只很貴的魚翅膀,請媽媽不要買了,我要去信謝謝媽媽。”我大樂,回答他:“快去寫,我來譯信,哈哈!” 三毛作品_三毛散文集 三毛:收魂記 三毛:西北民歌大師王洛賓分頁:123 打不垮你的,終會成就你 文/謝可慧 與好友聚會,總會有特定的主題,這次的主題是“最委屈的事”。話題拋出的時候,我便沉默了。 其實,在我的心中,有一段不敢提及的三年。畢業的時候,不寫同學錄,走的時候,不流一滴眼淚,甚至有一種解放了的喜悅。然后呢,然后就徹底在我的心里除名了。 是一場莫名其妙地“被早戀”,使我的初中,陷入一場莫名其妙的囹圄。那時,你忽然覺得自己只有一個人了,父母、同學、老師,都站在了你的對面,你被高高拋起在蹺蹺板的另一角,隨時可能墜亡。 被早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對象是隔壁班老師眼中最優秀的一個男生,可怕的是,別人讓你不得不承認這個他們認為你配不上的男生,然后啞然失笑。我至今想不起來事情的原委是什么,只記得許是被人問了一句:你覺得他怎樣。我說,挺好的,是我喜歡的類型。于是,便被諸多包圍了,手無寸鐵,實在不行,也只能不停地撿石子來武裝自己。 母親失望地把我關出門外整整一個晚上,不容我分辯,燒了我帶鎖的日記,其實,日記里什么都沒有,除了我的心情。可我在哭,母親便認為我默認了。老師把我叫進辦公室,仿佛是害怕我影響了那個他們心中的好學生,叫我放手,可我并不喜歡啊,但老師不相信,她說我在狡辯。那個男生陷入了一種恐慌,其實我也是,老師的話,只讓我委屈得想哭,可我卻什么都說不出來。訥言的我第一次知道不懂表達是多么的無助,只是不停地點頭。至于同學,他們并不愿意跟這個被老師否定的女生在一起,雖然她成績還不錯,并一直處于前列。可是,這個并沒有用,在見到那個男生的時候,他們永遠會斜著眼看我的表情,攫取我的不安,然后起哄。那段時間,我每個下課都讀書,我不敢發呆,發呆讓人更加恐懼,我記得我怎么都不敢隨意目測別人的眼光,連走路都是,走在最后一排的我,前面盯著的就是別人的后腦勺。 別人說完的時候,就輪到我了,圈子是有規則的,秘密不能單向獲取,痛苦也是,彼此交換才能長長久久地相處,否則自動出局。我想了想,還是說出來了。 驚詫于自己也沒有什么遮掩,一股腦兒把所有的事情都騰倒在眾人面前,甚至于說著說著就笑了,然后繼續說。這之后,又是一陣沉默。 那一天晚上,許多朋友給我發信息,無非是安慰,其中一個說: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講悲傷的故事,我想不出你當時的樣子,與如今的你那么違和。 我說:沒關系,都過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也會用這么簡單又純樸的回答,但是真心可見的是早已釋懷。雖然這一次抽絲撥繭般的回憶時,我一直在掙扎要不要違心地換一件事,但當我說出這一件,我發現,所有你認為痛苦的,委屈的事,在放在陽光下時,像一件過去的展覽品,供人欣賞,供己緬懷,不悲不喜,卻珍惜萬分。 前些日子,劉若英攜新書《我敢在你懷里孤獨》出現在公眾面前,這是她產后復出的第一面,自然有媒體不會放過“陳升”這個話題。許多人都知道,曾經在侯佩岑的節目上,奶茶數度落淚,又數度控制不住情緒表達自己對師傅的喜歡,那句“如果我飛遠了,你可以拉拉線啊,風箏的線永遠在你的手里!你一拉線,我就會回來的”,一度失控,這大約早已超越了師徒之情。當然,媒體對他們的愛的描述,也絲毫不節制,這在多年之后,每每說起劉若英,總是牢牢地與陳升捆綁在一起。劉若英結婚,在微博幸福地曬懷孕照、曬孩子,大家才漸漸地讓她回歸到那個婚姻中的女人,而她的名字,還是離不開陳升。不過,奶茶倒是大方,說自己月子的時候,升哥升嫂都有來看過她,并表示以后還會合作。或許是一種客套,可客套又怎樣,時過境遷,她早已在媒體面前開始談書、談婆婆、談小孩、談婚姻之道了,至于陳升,也已在此消彼長中慢慢陳列進過去。 周末,碰到一個許久未見的老朋友,因為許久未見,便不知道她早已離婚。 你和老姜如何了?我隨口一問。 想來,他們是大學同學,后來一路走到領結婚證,已是水到渠成,最好的結果了,所以,萬萬是沒有想到離婚這事。 她說:我和他早就離婚了,我現在一個人住。 大驚失色,開車的我,甚至猛地踩了個急剎,這感覺就是抱歉又驚嚇:對不起,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她說:如果是兩年前剛離婚那會,你問我,興許我會哭,會說不下去,會受不了,但現在,真的沒關系了。 我無意于戳你的傷疤。 沒事,傷疤也會結痂,不過是快一些慢一些,最后便成了標記了。這個老朋友與我說他們離婚的經過,她淡淡地說,我靜靜地聽,她好像在陳述一個故事:男人出軌,對于一個自信心極強的女人來說,簡直是侮辱,離婚,是不得不到來的事。離完婚,站在二十樓的天臺,覺得一切都是灰暗的。如果沒有母親的那個偶然的電話,或許就沒有現在活著的她了。她洗了把臉,還好,還記得請假,與老板請了整整一個月假,也在家關了整整一個月,發現整個人繞不開的是自殺。后來去心理醫生那里治療了半年,才走出來的。雖然,我也有聽出那么一點不甘與不舍,但說完之后,我們便接著下一個話題了。而這也僅僅是一個話題,或者說是一場開場白而已。 不可笑,這是真的;也不是幼稚,因為是絕望。打磨,所有都是時間的打磨吧,什么癡和傻,都變得正常。可若干年后呢,就是可以被人欣賞的舊衣服,帶著自豪,就算有過血和淚又如何。 總是會在深夜的街頭,看到一些姑娘在路邊哭,哭到撕心裂肺;也總會在酒吧門口,碰到那些摔著啤酒瓶,把自己割到鮮血直流的人;那些郁郁寡歡而站在高樓想跳的男人女人啊,難過的時候,看到萬家燈火,也沒有覺得希望,只想早點了斷。生活、感情、工作,這個世界真的有太多的煩憂讓我們痛徹心扉,無論你覺得值不值得,但那一刻,沒有開始,只有結束,無可厚非地想逃離,逃離,逃離。 張愛玲說:有一條路,每個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輕時候的彎路。每一個人的愛恨糾纏,都是必經之路,走過了,便是你的人生,沒走過,不,很少有這樣的可能,不過是走得快,走得慢而已。當你一幅一幅幀出你的人生,你才發現但有往事可回首的過去,是充盈飽滿的,就像是一個展覽,未必件件珠璣,卻是你雕刻出來的樸實的一切。你繪聲繪色,你藏在任意一個地方,哪怕不顯眼,都格外動人。 謝可慧,生于紹興,85后,自由撰稿人。素日喜茶喜香喜書。長期為《南方都市報》、《深圳特區報》、《青島早報》等多家報紙供稿,文章散見于各雜志、報紙。也寫小說,但羞于出手,常自存。新浪微博“謝可慧的村莊”,公眾號“秋小愚”。 沒有什么能一下打垮你,就像沒有什么能一下拯救你 千萬別被不必要的“包袱”壓垮 成就你的,可能正是你的弱點分頁:123 張愛玲:等 推拿醫生龐松齡的診所里坐了許多等候的人。白漆房子里面,聽得見一個男子的呼喊:“噯唷哇!噯唷哇,龐先生——等一息,下趟,龐先生——龐先生,下趟再——”龐先生笑了,背了一串歌訣,那七字唱在龐先生嘴里成為有重量的,如同琥珀念珠,有老太太屋子里的氣味,古老平安托福。而龐先生在這之外加上了脊骨,神經,科學化的解釋。而墻壁上又張掛著半西式的人體透視圖,又是一張衛生局頒發的中醫執照,配著玻璃框子,上面貼著龐先生三十多年前的一張二寸照。男子漸漸不叫痛了,冷不防還漏出一句“噯唷哇!” 外間的太太們聽著,也都笑了。一個抱著孩子的女傭拍拍孩子,怕他哭:“不要哭,不要哭,等一下我們買蟹粉饅頭去!”孩子并沒有哭的意思,坐在她懷里像一塊病態的豬油,碎花開襠褲與灰紅條子毛線襪之間露出一段凍膩的小白腿。 過了半天,他忽然回過頭來,看住了女仆,發話了——簡直使人不能相信這話是從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嘴里說出來的:“不要買饅頭。饅頭沒有什么好吃的。”富有經驗地嘟囔著,仿佛上過許多次的當:“買蟹粉饅頭,啊?”然而女傭黃著臉,斜著眼睛,很不端正地又去想她的心事了。 龐先生和他推拿著的高先生說到外面的情形:“現在真壞!三輪車過橋,警察一概都要收十塊錢。不給啊?不給他請你到行里去一趟。你曉得三輪車夫的車子只租給他半天工夫,這半天之內,他掙來的錢要養家活口的呢,要他到行里去一等等上兩三個鐘頭,就是后來問明白了,沒有事,放他出來了,他也吃虧不起的。所以十塊就十塊。你不給,后來給的還要多。”龐松齡對于淪陷區的情形講起來有徹底的了解,慨嘆之中夾著諷刺,同時卻又夾著自夸,隨時將他與大官們的交情輕輕點一筆,道:“不過他們也有數,‘公館’里的車他們看都不看就放過去的。朱公館的車我每天坐的,他們從來不敢怎樣——” 罷兇恿拎齲迸猶太在外間接口說。龐太太自己的眼睛也非常亮,黑眼眶,大眼睛,兩盞燈似地照亮了黑瘦的小臉。 她瘦得厲害,駝著背編結絨線衫,身上也穿了一件縮縮的棕色絨線衫。她整天坐在診所里,向來來去去的病人露出刨牙微笑點頭,或是冷冷地,僅只露出刨牙。她這丈夫是需要一點看守的,尤其近來他特別得法,一等大人物都把他往家里叫。 女兒阿芳坐在掛號的小桌子跟前數錢。阿芳是個大個子,也有點刨牙,面如鍋底,卻生著一雙笑眼,又黑又亮。逐日穿著件過于寬松的紅黑小方格充呢袍子,自制的灰布鞋。家里兄弟姊妹多,要想做兩件好衣裳總得等有了對象,沒有好衣裳又不會有對象。這樣循環地等下去。她總是杏眼含嗔的時候多。再是能干的大姑娘也闖不出這身衣服去。 龐太太看看那破爛的小書桌上的一只淺碗,愛惜地叫道: 八閃滸。你的湯團要冷了。”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她又叫: 八閃滸。⊥仆炅蘇庖桓齪美闖粵恕R冷了。” 龐先生答應了一聲“唔”,繼續和高先生說正經的:“朱先生說‘有飯大家吃’。噯——我提出這個問題,他當時就這么回報我:”有飯大家吃。‘……朱先生這個人我就佩服他有兩點。哪兩點呢?“龐松齡生著闊大的黃獅子臉,粗頸項,頭與頸項扎實地打成一片,不論是前面是后面,看著都像個胖人的膝蓋。龐松齡究竟是戰前便有身份地位的人,做官的盡管人來人往,他是永遠在此的,所以贊美起朱先生來也表示慎重,兩眼望著地下,斷言道:”哪兩點呢?啊?他不論怎么忙,每天晚上,八點鐘,板定要睡覺!而且一上床就睡著。白天一個人疲倦了,身體里毀滅的細胞,都可以在睡眠的時間里重新恢復過來的。這些醫學上的道理朱先生他都懂得。所以他能夠這樣忙,啊——而照樣的精神飽滿!“龐先生幾乎是認真咬文嚼字,咂嘴咂舌,口角噙香。仿佛一粒口香糖粘到牙齒仁上去了,很費勁地要舔它下來,因此沉默了好一會。他重新又把朱先生的優點加以慎重考慮,不得不承認道:”他還有一點:每天啊,吃過中飯以后,立下規矩,總要讀兩個鐘頭的書。第一個鐘頭研究的是國文——古文羅,四書五經——中國書。第二個鐘頭,啊,研究的是現代的學問,物理啊,地理啊,翻譯的外國文啊……請的一個先生,那真是學問好的,連這先生的一個太太也同他一樣地有學問——你說難得不難得?“龐松齡不住手地推著,卻把話頭停了一停,問外面: 鞍⒎及。底下是哪個啊?” 阿芳查了查簿子,答道:“王太太。” 高先生穿著短打,絨線背心,他姨太太趕在他前面走出來,在銅鉤子上取下他的長衫,幫他穿上,給他一個個地扣鈕子。然后她將衣鉤上吊著的他的手杖拿了下來,再用手杖一勾,將上面掛著的他的一頂呢帽勾了下來——不然她太矮了拿不到——手法嫻熟非凡。是個老法的姨太太,年紀總有三十多了,瘦小身材,過了時的鏤空條子黑紗夾長衫拖到腳面上,方臉,顴骨上淡淡抹了胭脂,單眼皮的眼睛下賤地仰望著,雙手為他戴上呢帽。然后她匆忙地拿起桌上的一杯茶,自己先嘗了一口,再遞給他。他喝茶,她便伸手到他的長衫里去,把皮夾子摸出來,數鈔票,放一搭子在桌上。 龐太太抬頭問了一聲:“走啦,高先生?” 高先生和她點頭,她姨太太十分周到,一路說:“龐先生,再會呵!明天會,龐太太 明天會,龐小姐!包太太奚太太,明天會!“女人們都不大睬她。 龐松齡出來洗手,臉盆架子就在門口。他身穿青熟羅衫褲,一只腳踏在女兒阿芳的椅子上,端起碗來吃湯團,先把嘴里的香煙交給龐太太。龐太太接過來吸著,龐松齡吃完了,香煙又還給他。夫妻倆并沒有一句話。 王太太把大衣脫了掛在銅鉤上,領口的鈕子也解開了,坐在里間的紅木方凳上,等著推。龐太太道:“王太太你這件大衣是去年做的罷?去年看著這個呢粗得很,現在看看還算好了。現在的東西實在推扳不過。” 王太太微笑答應著,不知道怎樣謙虛才是。外面的太太們,雖然有多時不曾添置過衣服了,覺得說壞說貴總沒錯,都紛紛附和。 粉荷色小雞蛋臉的奚太太,輕描淡寫的眉眼,輕輕的皺紋,輕輕的一排前劉海,剪了頭發可是沒燙,她因為身上的一件淡綠短大衣是充呢的,所以更其堅決地說:“現在就是這樣呀,裝滿了一皮包的錢上街去還買不到稱心的東西——價錢還在其次!”她把一只手伸到藍白網袋里來,握住里面的皮包,帶笑顛一顛。 吧暈⒖吹蒙涎鄣模就要幾萬,”龐太太說,“看不上眼的呢——也要幾千!” 阿芳把小書桌的抽屜上了鎖,走過這邊來,一路把鑰匙扣在肋下的鈕絆上,坐到奚太太身邊,笑道:“奚太太,聽說你們先生在里頭闊得不得了呀!” 奚太太驟然被注意,臉上紅起來,“是的呀,他混得還好,升了分行的行長了。不過沒有法子,不好寄錢來,我末在這里苦得要死!” 阿芳笑著黑眼眶的笑,一只手按著肋下叮當的鑰匙,湊過身來,低低地說:“恐怕你們先生那邊有了人哩!” 奚太太在藍白網袋眼里伸出手指,手拍膝蓋,嘆道:“我不是不知道呀,龐小姐!我早猜著他一定是討了小。本來男人離開了六個月就靠不住——不是我說!” 澳鞘焙蛞跟著一道去就好了!”阿芳體己地把頭點一點,笑著秘密的黑眼眶的笑。 氨糾詞且壞廊サ難劍在香港,忽然一個電報來叫他到內地去,因為是坐飛機,讓他先去了我慢慢地再來,想不到后來就不好走了。本來男人的事情就靠不住,而且現在你不知道,”她從網袋里伸出手指,抓住一張新聞報,激烈地沙沙打著沙發,小聲道:“蔣先生下了命令,叫他們討呀!——叫他們討呀!因為戰爭的緣故,中國的人口損失太多,要獎勵生育,格*K下了命令,太太不在身邊兩年,就可以重新討,現在也不叫姨太太了,叫二夫人!都為了公務人員身邊沒有人照應,怕他們辦事不專心——要他們討呀!” 阿芳問:“你公婆倒不說什么?” 骯婆也不管他那些事,對我他們是這樣說:反正家里總是你大。我也看開了,我過了四十歲的人了——” 阿芳笑了,說:“哪里?沒有罷?看著頂多三十多一點。” 奚太太嘆道:“老了呀!”她忽然之間懷疑起來,“這兩年是不是老了呵?” 阿芳向她端詳了一會,笑道:“因為你不打扮了。從前打扮的。” 奚太太往前湊一湊,低聲道:“不是,我這頭發脫得不成樣子的緣故。也不知怎么脫得這樣厲害。”一房間人都聽著她說話,奚太太覺得也是應當的,怨苦中也有三分得意,網袋抓了一把攢在拳頭里打手勢。“……里邊的情形你不知道,地位一高了自有人送上來的呀 真有人送上來!“ 王太太被推拿,敞開衣領,頭向前伸,五十來歲的人,圓白臉還帶著點孩子氣,嘴上有定定的微笑,小弄堂的和平。龐先生向來相信他和哪一等人都談得來,一走就走進人家的空氣里。他問:“你還住在那條弄堂里么?” 王太太吃了一驚,說是的。 龐先生又問:“你們弄堂門口可是新開了一家藥房?” 王太太的弄堂口突然模糊起來,她只記得過街樓下水濕的陰影里有個皮匠攤子,皮匠戴著鋼絲邊眼鏡,年紀還輕著,藥房卻沒看見。她含笑把眼睛一霎一霎,答不上來。 龐先生又道:“那天我走過,看見新開了一家藥房,好像是你們弄堂口。”他聲音冷淡起來,由于本能的同行相妒。 王太太這時候很惶恐,仿佛都要怪她。她極力想了些話來岔開去:“上趟我們那里有賊來偷過。”然而她自己也覺得是很遠很遠,極細小的事了。 龐先生駁詰道:“弄堂里有巡捕口伐啦?” 王太太道:“有巡捕的。” 龐先生不再問下去了。隨著他的手勢,王太太的頭向前一探一探,她臉上又恢復了那定定的小小的笑,小弄堂的陰暗的和平。 外面又來了個五六十歲略帶鄉氣的太太,薄薄的黑發梳了個髻,年青時候想必是端麗的圓臉,現在胖了,顯得膿包,全仗腦后的“一點紅”紅寶簪子,兩耳綠豆大的翡翠耳墜,與嘴里的兩顆金牙,把她的一個人四面支柱起來,有了著落。她抱著個小女孩,徑自走到里間,和龐先生打招呼。龐太太連忙叫:“童太太外邊坐,外邊坐!”拍著她旁邊的椅子。 然而童太太一生正直為人,走到哪里都預期她該有份特別的優待,她依舊站在白~*子旁邊,說道:“龐太太,可不可以我先推一推,我這個孫囝我還要帶她看牙齒去,出牙齒,昨天疼了一晚上。” 龐太太疏懶地笑道:“我也是才來,我也不接頭——阿芳,底下還有幾個啊?” 阿芳道:“還有不多幾個了,童太太你請坐一會。” 童太太問道:“現在幾點了?牙醫生那里一點半就不看了。” 阿芳道:“來得及,來得及的。” 沙發上雖然坐了人,童太太善良而有資格地躬腰說兩聲“對不起,”便使她們自動地騰出一塊地方來,讓她把小孫女兒安頓下了。小孩平躺在傾陷的破呢沙發上,大紅絨線衫與絨線褲的褲腰交疊著,肚子凸得高高地,上頭再頂著絨毛鈕子蓬松的圓球,睡著了像個紅焰焰的小山。童太太笑道:“這下子工夫已睡著了!”她預備脫下旗袍蓋在小孩身上,正在解大襟上的鈕子,包太太和她是認識的,就說:“把我的雨衣斗篷給她蓋上罷!”童太太道謝,自己很當心地在一張安樂椅上坐下,與包太太攀談。包太太長得丑,冬瓜臉,卡通畫里的環眼,下墜的肉鼻子,因為從來就沒有好看過,從年青的時候到現在一直是處于女伴的地位,不得不一心一意同情著旁人。有她同情著,童太太隨即悲傷起來。 八以我現在就等龐先生把我的身體收作收作好,等時局一平定,”童太太說,“等我三個大小姐都有了人家,我就上山去了。我這病都是氣出來的呀,氣得我兩條腿立都立不住。 每天燒小菜,我燒了菜去洗手,“她虛虛捋掉手上的金戒指,”我這邊洗手,他們一家人,從老頭子起,小老姆,姑太太,七七八八坐滿一桌子,他們中意的小菜先吃得精光。 襖賢紛喲沉嘶觶抓到縣衙門里去了,把我急得個要命,還是我想法子把他弄了出來,找我的一個干女兒,走她的腳路,花了七千塊錢。可憐啊——黑夜里乘了部黃包車白楞登白楞登一路顛得去,你知道蘇州的石子路,又狹又難找,墨黑,可憐我不跌死是該應!好容易他放了出來了,這你想我是不是要問問他,里面是什么情形,難末他也要問問我,是怎么樣把他救出來的。哦!——踏進屋就往小老姆房里一鉆!” 大家哄然笑了。包太太皺著眉毛也笑,童太太紅著眼圈也跟著笑,拍著手,噴出唾沫星子,“難我氣啊,氣啊,氣了一晚上,一晚上沒睡。第二天看見他,我就說了:我說人家為了你這事擔驚受怕,你也不告訴告訴我你在里邊是什么情形,你也不問問我是怎么樣把你救出來的。他倒說得好:”誰叫你救我出來?拿錢不當錢,花了這么些,我在里面蠻好的。‘啊喲我說:你在里面蠻寫意——要不是我托了干女兒,這邊一個電話打得去,也不會把你放在帳房間里——格*K你蠻寫意呀!真要坐在班房里,你有這么寫意啊?包太太你看我氣不氣?——不然我也不會忍到如今,都為了我三個大小姐。“ 包太太勸道:“反正你小孩子們都大了,只要兒女知道孝順,往后總是好的。” 童太太道:“我的幾個小孩倒都是好的,兩個媳婦也好,都是我自己揀的,老法人家的小姐。包太太,我現在說著要離要離,也難哪!族里不是沒有族長,族長的輩分比我們小,也不好出來說話。” 包太太笑起來:“這么大年紀了,其實也不必離了,也有這些年了。” 童太太又嘆口氣,“所以我那三個小姐,我總是勸她們,一輩子也不要嫁男人——可有什么好處,用銅鈿,急起來總是我著急,他從來不操心的。” 奚太太也搭上來,笑道:“童太太你是女丈夫。” 童太太手捶手掌,又把兩手都往前一送,恨道:“來到他家這三十年,他家哪一樁事不是我?那時候才做新嫁娘,每天天不亮起來,公婆的洗臉水,焐雞蛋,樣式樣給它端整好。 難后來添了小孩子,一個一個實在多不過,公婆前頭我總還是……公婆倒是一直說我好的。“她突然寂寞起來,不開口了。 給了她許多磨難,終于被她克服了的公婆長輩早已都過世了,而她仍舊每天黑早起身,在黯紅漆桶似的房里摸索摸索,息息率率,手觸到的都是熟悉的物件,所不同的只是手指骨上一節節奇酸的凍疼。 奚太太勸道:“童太太你也不要生氣。不曉得你可曾試過——到耶穌堂里聽他們牧師講講,倒也不一定要相信。我認得有幾個太太,也是氣得很的,常常聽牧師解釋解釋,現在都不氣了,都胖起來了。” 包太太進去推拿,一時大家都寂寞無聲。童太太抄手坐著,是一大塊穩妥的悲哀。她紅著眼睛,嘴里只是吸溜溜吸溜溜發出年老寒冷的聲音,腳下的地板變了廚房里的黑白方磚地,整個世界像是潮抹布擦過的。里間壁上的掛鐘滴嗒滴嗒,一分一秒,心細如發,將文明人的時間劃成小方格;遠遠卻又聽到正午的雞啼,微微的一兩聲,仿佛有幾千里地沒有人煙。 包太太把雨衣帶走了,童太太又去解她那灰呢大衫的鈕扣,要給孫囝蓋在身上。奚太太道:“脫下了冷么?”童太太道:“不冷不冷。”奚太太道:“還是我這件短大衣給她蓋上罷。” 便脫下她的淡綠大衣,童太太道謝不迭,兩人又說起話來。 奚太太道:“你也不要生氣,跟他們住開了,圖個眼不見。 童太太你不知道現在的時勢壞不過,里邊蔣先生因為打仗,中國人民死得太多的緣故*K,下了一條命令,討了小也不叫姨太太叫二夫人——叫他們討呀!“ 童太太茫然聽著,端麗的胖臉一霎時變得疤疤癩癩,微紅微麻,說:“哦?哦?……現在壞真壞,哦?從前有兩個算命的老早說了,說我是地藏王菩薩投胎,他呢是天狗星投胎,生冤家死對頭,沒有好結果的。說這話的也不止這一個算命的。” 奚太太道:“童太太你有空的時候到耶穌堂去一趟試試看,聽他們講講就不氣了。隨便哪一個耶穌堂都行。這里出去就有一個。” 童太太點頭,問道:“蘇州金光寺有個悟圓老和尚,不知你可曉得?” 奚太太搖搖頭。她忽然想到另一件事,迫切地伸過腰去,輕輕問:“童太太你可知道有什么脫頭發的方子?我這頭發,你看,前頭褪得這樣!” 童太太熟練地答道:“把生姜片出來,頭皮上擦擦,靈得很的。” 奚太太有訓練過的科學化的頭腦,當下又問:“隔多少時擦一擦呢?” 童太太詫異地笑了。“隔多少時?想起來的時候么擦擦它好了。 我說給你聽金光寺那和尚,靈真靈。他問我:你同你男人是不是火來火去的?我說是的呀。他就說:“快快不要這樣。 前世的冤牽,今世里你再同他過不去,來生你們原舊還要做夫妻,那時候你更苦了,那時候他不會這樣輕易放過你,一個錢也沒有得給你!‘難末我嚇死了!老和尚他說:“太太你信我這一句話!’我雙手合十,我說謝謝你師傅,我雙手把你這句話捧回去!從此我當真,大氣也不呵他一口。從前我要管他的呀,他怕得我血滴子相似,難后來不怕了,堂子里走走,女人一個一個弄回家來。難現在愈加惡了——放松得太早的緣故呀!”她嘆息。 奚太太聽得不耐煩起來,間或答應著“唔……唔……”偶爾點個頭,漸漸頭也懶得點了,單點一點眼睫毛,小嘴突出來像鳥喙,有許多意見在那里含苞欲放,想想又覺得沒得說頭,斷定了童太太是個老糊涂。 輪到女仆領的小孩被推拿,小孩呱呱哭鬧,龐先生厲聲喝道:“不要哭,先生喜歡你!” 女仆也諂媚地跟著醫生哄他:“先生喜歡你!呵,呵,呵,先生喜歡你!明天你娶少奶奶,請先生吃喜酒!” 龐先生也笑了:“對了,將來時局平定了,你結婚的時候,不請我吃酒我要動氣的呵!” 童太太打聽幾點鐘了,著急起來,還是多付了兩百塊錢,拔號先看,看過了,把睡熟的小孫女兒抱了起來,身上蓋的短大衣還了奚太太,又道謝,并不覺得對方的冷淡。 童太太站在當地,只穿著襯里的黑華絲葛薄棉對襟襖褲,矮腳大肚子,粉面桃腮,像百子圖里古中國的男孩。她伸手摘下衣鉤子上的灰呢襯絨袍,慢悠悠穿上,一陣風,把整個的屋子都包在里面了。袍褂撣到奚太太肩上臉上,奚太太厭惡地躲過了。童太太扣上鈕子,胳肢窩以上的鈕子卻留著不扣,自己覺得仿佛需要一點解釋,抱著孩子臨走的時候又回頭向奚太太一笑,說:“到外頭要把小囝遮一遮,才睡醒要凍著的。”然后道了再會。 現在被推拿的是新來的一個拔號的。奚太太立在門口看了一看,無聊地又回到原來的座位上。 這拔號的是個少爺模樣,穿件麂皮外套,和龐先生談到俄國俱樂部放映的實地拍攝的戰爭影片:“真怕人,眼看著個炮彈片子飛過來,一個兵往后一仰,臉一皺,非常痛苦的樣子,把手去抓胸脯,真死了。死的人真多啊!” 龐先生睜眼點頭道:“殘忍真殘忍!打仗這樣東西,真要人的命的呢,不像我這推拿,也把人疼得嘰哩哇啦叫,我這是為你好的呀!”他又笑又嘆息。 青年道:“死的人真多,堆得像山。” 龐先生有點惋惜地嘆道:“本來同他們那邊比起來,我們這里的戰爭不算一回事了!殘忍真殘忍。你說你在哪里看的?” 青年道:“俄國俱樂部。” 龐先生道:“真有這樣的電影看么?多少錢一個人?” 青年道:“龐先生你要看我替你買票去。” 龐先生不做聲,隔了一會,問道:“幾點鐘演?每天都有么?” 青年道:“八點鐘,你要買幾張?” 龐先生又過了一會方才笑道:“要打得好一點的。” 龐太太在外間接口道:“要它人死得多一點的——”嗨嗨嗨嗨笑起來了。龐先生也陪她笑了兩聲。 診所的窗戶是關著的,而且十字交叉封著防空的、舊黃報紙的碎條,撕剩下的。外面是白凈的陰天,那天色就像是玻璃窗上糊了層玻璃紙。 龐太太一路笑著,走來開窗,無緣無故朝外看一看,嗅一嗅,將一只用過的牙簽丟出去。然后把小書桌上半杯殘茶拿起來漱口,吐到白洋瓷扁痰盂的黑嘴里去。痰盂便在奚太太腳下。奚太太也笑,但是龐太太只當沒看見她,龐太太兩盞光明嬉笑的大眼睛像人家樓上的燈,與路人完全不相干。奚太太有點感觸地望到別處去,墻上的金邊大鏡里又看見龐太太在漱嘴,黑瘦的臉上,嘴撮得小小地,小嘴一拜一拜一拜。 奚太太連忙又望到窗外去,仿佛被欺侮了似地,溫柔地想起她丈夫。 敖來,只要看見了他……他自己也知道他對不起我,只要我好好地同他講……” 她這樣安慰了自己,拿起報紙來,嘴尖尖地像啄食的鳥,微向一邊歪著,表示有保留,很不贊成地看起報來了。總有一天她丈夫要回來。不要太晚了——不要太晚了呵!但也不要太早了,她脫了的頭發還沒長出來。 白色的天,水陰陰地;洋梧桐巴掌大的秋葉,黃翠透明,就在玻璃窗外。對街一排舊紅磚的巷堂房子,雖然是陰天,挨挨擠擠仍舊晾滿了一陽臺的衣裳。一只烏云蓋雪的貓在屋頂上走過,只看見它黑色的背,連著尾巴像一條蛇,徐徐波動著。不一會,它又出現在陽臺外面,沿著欄(www.lz13.cn)桿慢慢走過來,不朝左看,也不朝右看;它歸它慢慢走過去了。 生命自顧自走過去了。 (一九四四年十一月) 張愛玲作品_張愛玲散文集 張愛玲:傾城之戀 張愛玲:洋人看京戲及其他分頁:123 衝蝦皮Shopee在線直播人數包月 刷直播觀看流量很穩定- 衝Instagram直播人數 灌TikTok在線直播人數包月洗直播觀看人數最快速- 買YouTube在線觀看人數 抖音買直播人數最多人使用的刷直播人數系統- Instagram在線衝直播人數包月 Facebook在線直播人數灌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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