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 2006/01/05 12:00:51瀏覽309｜回應0｜推薦8 | |
| 從有印象以來，她就得不到父親的疼愛。床頭前的各式芭比娃娃及卡通玩偶，是外婆買給她的。她與外婆相依為命很多年了，居住在一大片梨山上。梨山的空氣很好，風景美得很適合遠眺。她常常對著遠方吶喊，然後豎起耳朵聽聽迴盪的餘音，有時聽著聽著，她會聽到車子的引擎聲，然後飛也似的往聲音方向跑去，再拖著無力的步伐回來。 她曾經聽外婆說過，出生的時候，母親因產褥熱死去，父親的公司經營不善倒閉，祖父因此重出江湖。幾年後，祖母在她生日當天夜晚心臟病突發去世，祖父也在同時因出國洽公飛機失事而意外身亡。她當時只有五足歲，卻要承擔她不了解的罪名。父親把所有不幸遷怒於她：「都是妳，這個家打從妳一出生，就沒發生過好事！」她就這麼被送離了家園，來到外婆種植的梨山。她在梨山裡小學畢業，中學畢業。大學畢業後她沒有再升學，和外婆一起照顧梨樹，到了採收季節，她便和外婆一起把水份飽滿的梨子從枝幹上摘下，放進一簍簍的桶子內；有時，她會當起會計走進辦公室，幫忙整理訂單。山上的車潮一下多了起來，她滿懷期望的，希望其中有一台能是父親的車，然而，除了來山上遊玩的旅客外，就只有購買梨子的民眾與批發商了。 有一個夕陽西下的傍晚，她看見一個與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坐在草地上寫生，可是她畫的並不是梨山的枝葉或梨子，而是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她後來才知道，女孩沒有耐心，那些晃來晃去的梨子會讓她頭昏眼花，別說一幅畫，就連一棵樹她也畫不出來。女孩是她的新鄰居，剛搬來梨山上，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她很快便和女孩熟識起來，常常在空閒之餘到她家作客，聽說女孩喜歡收集石頭，每次她來都會繞到離女孩家不遠的溪邊，帶著幾枚特殊的石子去找她。 「妳撿的石頭是在溪邊的哪一段？」女孩好奇的問。 「我帶妳去。」 女孩的眼睛亮了，尾隨她，臉上浮現著笑容。她們在溪流中嬉戲，忘了回家的時間，直到女孩的父母拿著手電筒出來尋她，還有自己的外婆。雖然，她擁有外婆全心全意的愛，但是她也渴望印象模糊的父親能撥點時間來愛她，就算父親無法愛她，至少來看看她也好。外婆口中關於她的往事，她並沒有忘記，她知道父親不喜歡她，但，到底程度到哪她並不清楚。她只清楚看到女孩的父母緊抱她的模樣，心裡有多羨慕忌妒。她在替她高興的同時，也為自己悲傷。 父親在一個月光明亮的夜晚出現。她看見他的身邊跟著一個女人，後面跟著兩個年約國高中年紀的學生，外婆招呼著他們進屋，吩咐她砌上一壺茶。看情形她心底隱約有譜，揣測那是父親現在的『家』，那麼，父親是來帶她回去團圓的囉，她的心開始動盪不安，很像那些梨子，被風吹的晃來晃去，掉不下來卻也停不了。 她把泡好的茶倒入小茶杯，熱心的端給每一個人。空氣始終很安靜，尤其在大家說了『謝謝』之後，就沒有其他的聲音了。 「你什麼時候再婚的？」外婆的語氣中帶點不悅：「怎麼都沒通知，至少女兒是你的，你也該讓她參加婚禮！」她的猜測果然沒錯。她緊閉雙唇，期待父親接下來也如同自己的預感般會帶她走。父親沒有答話，臉上的表情高深不可測。 那天外婆的口氣不好，或許是因為父親的態度太過冷漠，她從沒看過她發這麼大的脾氣。外婆數落著他，說他沒盡過父親該有的責任，父親低著頭像是默認，總是不發一語。當外婆說到自己含辛茹苦的養活她二十年，如今卻要被他這樣不負責任的人搶走，她有多不甘心時，父親忽然抬頭。 「媽！」父親的眼中有一股堅決的氣勢：「我不是來帶她回去的，我只是來到這附近，順道上來看看。」 她的臉色逐漸蒼白，看著父親傳遞而來無情冰冷的眼神，她的心直直的掉落在，一個看不見卻無比深淵的黑洞裡。 她沒有跟著父親回家，因為忍住情緒而形成無聲的哽咽。她就這樣，看著父親擁著他後來的妻子兒女離開，看著他們一家和樂融融的背影，看著自己無能為力的陷落在失去親情的憂傷裡。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父親有多恨她，恨到連一絲絲的溫暖都不願意施捨給她，她是這個家的一份子，卻沒有她能立足的一席之地。那天晚上她跑到女孩的家，除了她，她不知道還有誰能聽自己說話。女孩剛洗完澡從浴室走出，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她沒問她發生什麼事，牽著她一同進房間，女孩在漫長的夜晚聽她說心事，空氣中有淚水的鹹味。 只要車子的引擎聲一靠近，她就會望向聲音來源，只是，如同往常一樣，換回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有一個雨後的深夜，她在夢裡看見父親開著車到梨山找她，問她要不要一起在山中散步聊天？她好高興，直說好，可是下大雨了，雨後的山路易起霧，容易迷失方向道路也會崎嶇難行。「那怎麼辦呢？」父親的臉有些徬徨，閃電一道道的，似有若無映照出父親的沮喪。 她緊緊的握著父親的手，忽然一道震撼的雷聲打醒了夢，她坐在床上將棉被緊緊抱在胸前，失望的淚眼縱痕，像是童年無數次，追逐引擎的聲音卻望不見父親時，那種椎心刺痛的感覺。 |
|
|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