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孩子/～回憶那些年   蔡威君

妹妹桌球打得很好！國中時獲全國團體賽冠軍，得到保送師專考試的機會，於是她國中畢業就考到台南讀書了。

她的文科很好，偏偏數學不靈光，當年師專沒有留級制度，不及格的科目要暑修，專五即將畢業那年，她的數學還是沒有過關。

師專生的暑修各校輪流辦理，全省不及格的學生集中上課，妹妹的最後一個暑假在台東師專。

妹妹長得瘦瘦高高皮膚白皙，稱得上氣質美女，據她說，剛到台東師專暑修時，校園裡面就盛傳：「有一個很漂亮的桌球體保生來了！」

桌球有多厲害？當時師院的主任是桌球高手，下課後找我妹練拍。主任來挑戰時，穿西裝打領帶，態度上是輕敵的，但打著打著、領帶拿掉、外套脫掉、奮力一搏的猛攻殺球，最後還是敗在我妹妹的手下，妹妹一戰而紅。

數學暑修最後考試，聽說主任特別來巡堂，還跟監考的數學老師交頭接耳，最後妹妹過關了！順利畢業，我們都笑她的桌球贏了數學。 

公費師專生畢業是以成績分發的，因為妹妹數學不好，我們都擔心她即將分發到大船換小船才會到的離島小學。最後老天爺保佑，她分發到一個不用出海，但要翻山越嶺的台東縣土坂國小服務。 

回台中的家一趟不容易，姐姐我就帶著父母的關心前去探望，記得搭火車到終點站，轉搭南迴公路局到台東什麼鄉鎮忘記了，學校的男同事騎摩托車來載我，眼前的年輕人運動褲管捲到膝蓋，腳穿藍白拖，老師顯然已經融入當地人的生活。摩托車先是沿著太平洋海岸線騎，好美麗的海景，後又繞上山，在蜿蜒起伏的山路騎一個小時左右，才抵達山中平台上的原住民部落，土坂國小。

妹妹煮了綠豆湯招待我，順便招呼她一年級的學生，用擴音器廣播，請小朋友拿碗到辦公室來，一會兒功夫，幾個天真可愛的小蘿蔔頭們，拿著碗筷奔跑而來，但他們對綠豆湯的好奇，遠不如我這個平地來的城市女孩，七嘴八舌問東問西好不歡樂。

這是一個沒有電的部落，天黑了孩子們都去睡覺，大人們則在戶外就著月光喝小米酒唱歌，彷彿一個只聞歡樂歌聲，不見人間疾苦的仙境。

那一天的台東非常炎熱，一夜難眠，妹妹起床兩次在宿舍地板灑水散熱，成效不彰，姊妹索性聊天到天亮。

下半夜之後才迷迷糊糊的闔眼睡去，剛入睡就聽到窗前敲打聲，勉強睜開眼睛，見遠山有一線曙光，但窗前卻有五六雙骨碌碌的黑眼珠閃爍著光芒：「老師老師、花送妳」孩子們摘了破曉前大地綻放的鮮花新奇迎賓。

太陽升起後，發現昨天我帶來的鮮荔枝放在地上，經過一夜的乾燥酷熱，竟然變成半脫水的荔枝乾！出了房門，小徑上有一條被踩扁的小蛇，八成是被夜裡飲酒作樂的部落居民誤踩犧牲了。

如此天然的部落小學，生活上還是有許多不方便，妹妹一年後就遷調回台中，那一年她吃了不少土坂烤山豬肉，還學會了簡單的原住民語。

數十年後，妹妹退休試圖再訪，卻在台東山邊找不到上山的道路，她茫茫然自言自語，難道，這其實是一個失落的桃花源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