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政府」，卻不稱作「陳政府」；「扁謝情結」，卻不說是「陳謝情結」……。新聞界早已習稱陳水扁為「扁」，而不稱名道姓。

這種稱謂方法，恐是空前絕後；以前新聞用語未稱李登輝為「輝」，以後也大概不會有人稱馬政府為「九政府」。

阿扁，然後乾脆稱作「扁」。這個「扁」字，是陳水扁姓名中最與眾不同的一個字，也似乎是在「形／音／義」上最能象徵陳水扁的一個字。阿扁，扁仔，扁，叫起來，聳擱有力，叫出一種鄉里的親密感，也叫出了一種土地的氣息。若從字義看，扁字可以象徵被外力踩踏後的形狀，也顯示它原本就沒有厚度，不是方方正正的形狀，但亦表示它可能捏成任何形狀。

這似乎正是陳水扁的氣質形象。他能挖出土地的氣味，也能深掘人性中最隱微的那一條神經。他能揉捏土地，捏成各種他所能想像的形態；他擅於挑激草根人性，隨意操作是非善惡的標準。他原本的素質就是「扁」，因此不可能長期偽裝成一個方方正正的總統；而正因他的本質是「扁」，亦使他非常精於演出那種被踩踏的形象，當他自己明明是加害者時，他也能以被害者的面目出現。

土地，在普世皆有兩種意義。一、土地是母親，哺育生靈。二、地層深處有難測的凶險與罪惡，地獄就在那裡。陳水扁正是將「土地」與「地獄」交替操作得十分精到的能手。

陳水扁做了八年總統，那是民主政治中至高無上的地位；但是，他在道德形象及治國運作上的表現，卻時常暴露出一種像是十分幼稚的邪惡，又像是一種來自「地層深處」的邪惡。比如說，國務機要費案中吳淑珍用假發票報假帳，陳水扁又用「南線工作」來圓謊；這是里長層級的貪汙手法，也是幼稚園程度的謊言。再如，陳水扁操弄「公投綁大選」，希望美國能容忍他的「選舉語言」，希望中共能再被他激怒，希望台灣社會能再被他撕裂，這其實是鄉里角頭大哥一廂情願的戰略構想，當然禁不起「台／美／中」這種大尺度、大格局舞台的考驗。所以，陳水扁做的一些「壞事」，有時看起來壞到骨子裡；但換個角度來看又覺得很膚淺，都只是「炒短線」。

於是，陳水扁在台灣社會出現了兩種評價。「阿扁，加油！」是一種土地的回響；「阿扁，下台！」則是對地層深處罪惡煉獄的聲討。

陳水扁走到今日，他是民進黨、台獨及台灣「三合一的罪人」。所以至此，原因有三：一、「大貪奇腐」，這就不必多說了。二、「玩弄台獨」，他已將台獨的道德形象及操作的可能性糟蹋淨盡。三、「唯權謀主義」及「泛權謀主義」，他將民主法治的準則，甚至文明社會的是非善惡標準完全毀棄，將「權謀」當作政治天地中的唯一權威與信仰。陳水扁未曾體現「民主政治」，他所經營的是「泛權謀政治」，民主只是其玩弄權謀的工具；這也正是他最後喪盡民心的原因。

其實，在二○○○年，陳水扁因連宋分裂而首度當選總統時，他確曾努力推行「新中間路線」。當年他在就任前後，進謁國父紀念館，向中正紀念堂獻花，甚至公開「遙祭黃陵」，再宣示「誓死捍衛中華民國」。可見，陳水扁這一塊扁扁的泥土，可以捏成任何形狀。但是，由於政績日趨惡化及台獨勢力向他擠兌，為了競選二○○四年連任，他又走回「正名制憲」的老路，並操作「公投綁大選」，決定要以撕裂國家贏得連任。

陳水扁的真正墮落及失敗，正是從二○○四年以三萬票的勝差贏得連任後開始。兩顆子彈使國人對他失去信任，也使他自己失去信心。兩顆子彈事件當然是疑竇重重，迄今的偵查結論連呂秀蓮都不相信；更深層的理由則是，這件奇案發生在陳水扁這個權謀家身上，使國人有了猜疑的權利，亦沒有不生猜疑的理由。於是，「沒有真相，沒有總統」的質疑四起，「偽總統」的說法流傳市井。

接著，就像地下爆竹工廠失火一般，一連串匪夷所思的貪腐大案轟隆轟隆地爆開；社會經濟又更趨惡化，燒炭、跳樓變成了例常新聞。陳水扁為了逃避政治責任及法律懲罰，竟然全面發動「以獨救貪」的大戰，不惜「毀國自救」。他伸手探入他熟悉的「土地」，再穿透「土地」，進入了地層深處的罪惡淵藪。

陳水扁先用「正名制憲」綁住了深綠勢力，藉深綠勢力抵擋了民進黨內改革派；再用「拆匾／鞭屍／去蔣」及「公投綁大選」，挾持了民進黨的立委及總統選舉……。他的手法是：用台獨來漂染貪腐，用撕裂黨及撕裂國家，企圖使自己在裂縫中逃過應受的天譴及現世報。

「扁」，是像土地那麼土的名字，也是最適配的「台灣之子」之名。仍記得否？陳水扁自封「台灣之子」，宣稱承繼著四百年來的移民血淚，宣稱自己代表台灣價值；但是，如今黃粱夢醒，陳水扁卻成了台灣之恥，台灣民間四百年的精神大旗也因他汙染；他不但玷汙了四百年的台灣民間傳承，更毀了民進黨所代表的「本土」冠冕，也毀了民進黨的幾代菁英；至於他對台灣整體所造成的傷害，尤是創巨痛深。「台灣之子」變成了「台灣的敗家子」。這個「扁」字，聽起來不再有土地的親密感，卻彷彿傳來陣陣地層深處的腥腐氣味。

李登輝在二○○○年毀了國民黨，最後他受到逐出國民黨的懲罰；但陳水扁如今毀了民進黨、毀了台獨，也毀了台灣，他卻仍然逍遙若此，三不五時仍要指點江山，似乎還要主導民進黨的「改革」，甚至傳出他將回鍋競選黨主席。陳水扁如今在自己所製造的裂縫中安然自得，未有報應，果然實現了他「以獨救貪」、「毀國自救」的大陰謀。

此刻的陳水扁也許正站在總統府的窗後偷笑。偷笑，正是陳水扁常有的反應。他對兩千三百萬人偷笑，對台灣的土地偷笑，對台灣的民主偷笑，對民進黨偷笑，也對台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