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民心思漢~大江南北四方歸順

清軍提督管效忠，入關十數年來，何曾遭遇如此凶險惡戰。以往管效忠，率八旗鐵騎橫掃神州，數十戰役，總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怎料在銀山遭遇這海賊，其火砲之凶猛，居然讓一向無敵天下的八旗鐵騎，被轟得潰不成軍。但若是就此撤軍，一來，鎮江失守之罪，管效忠恐難擔待。二來，八旗鐵騎的顏面，恐也將就此掃地。既不能撤，管效忠也只咬牙，冒著被火砲轟死的危險。繼續率領八旗鐵騎，繼續往前衝。果也是這八旗鐵騎，個個不怕死，驍勇善戰。於飛沙走石的砲火下，居然讓其衝出了鄭家軍砲陣，漫天轟擊的火網。卻是剩得幾百鐵旗，方衝出煙塵遍佈的火砲砲擊。忽聽得隆隆戰鼓聲震天 ，陡見得數也數不盡，成千上萬魚鱗鎧甲閃耀的妖魔鬼怪，已迎面衝殺而來。炎炎烈日炫目，讓人不知是否身在噩夢 。誠如蔣國柱所言─海賊中有一大群的妖魔鬼怪助陣。這些妖魔鬼怪不但渾身鐵甲，刀槍不入。而且頭上還長著斑斕猙獰的虎面。

且說管效忠與其八旗鐵騎，於猛烈砲火的轟擊下，本是早驚得六神無主。誰知衝出砲火的火網，又見成千上萬妖魔鬼怪衝殺，霎是嚇得肝膽俱裂。那怕這些八旗鐵騎中，有的身經百戰，亦早已看出這些妖魔鬼怪，其實只是渾身穿上鎧甲的海賊，頭臉亦戴上繪有斑斕虎面的鐵面具。但就算騎在馬上的騎兵，看穿了妖魔鬼怪並非真的妖魔鬼怪，而只是渾身鎧甲的海賊。可那騎兵胯下的馬匹，最怕的，可是猛虎。一見那成千上萬的斑斕猛虎，衝殺而來。無論如何，那馬匹怎能不驚。且鄭家軍的虎衛鐵人，人人手持帶有長柄的斬馬刀。而這所謂的斬馬刀，就是專用來斬馬腳。馬腳一斷，八旗鐵騎再驍勇善戰，沒有了馬匹，又如何能在馳騁戰場。
大概也就是一柱香的時間。管效忠所率的八旗鐵騎，要不是馬匹看見了鐵人猙獰的虎面，嚇得狂縱亂跳，完全不聽使喚。再不就是，戰馬馬腳被砍，騎兵落地，被鐵人亮晃晃的斬馬，一刀刀劈死。且蔣國柱所率的上萬滿漢大軍，亦早在猛烈的砲火下，潰散而逃。當下，管效忠亦知，要奪回銀山，應已無望。倘若再不撤，且連自己的八旗鐵騎，恐也要全軍覆滅。一片兵慌馬亂，為茍全幸命，管效忠，急忙喊撤。然而回頭一望。原本的千餘鐵騎，尚能隨管效忠奔逃下銀山的，卻也僅剩百餘人。
損兵折將，如此慘重，乃是管效忠一生征戰，從未有之事。驚惶之情，不在話下。為免全軍被海賊所殲，管效忠亦能吞下這一生中最大的恥辱，率殘餘的騎兵，一路向西奔逃回南京。另一方面，江寧巡撫蔣國柱，所率的上萬滿漢清兵，潰逃下山，則往東逃往常州。總之，無論管效忠或是蔣國柱，都沒逃往鎮江。因銀山潰敗，鎮江城亦已形同失陷。就算帶著殘兵敗將逃往鎮江，恐也是無力抵擋海賊攻城。而鄭家軍，眼見清兵敗退後，亦是直追下銀山，趁勝直攻鎮江。

鎮江總兵高謙，本也帶領了兵馬，欲往銀山馳援。怎料未到銀山，卻見清軍已潰敗。於是高謙，戰都不敢戰，即又領兵逃回鎮江城。因知鄭家軍，來勢洶洶，攻勢無法抵擋。高謙逃回鎮江城後，與鎮江知縣戴可進，商議之下。索性決定，大開城門，向延平王獻城投誠。...

「海師恢復鎮江一路檄：...歸正反邪，端在今日。則張良報韓，先揮博浪之錐：朱序歸晉，遂成淮淝之捷。誠先機革面，或臨敵改國，以全省全部來歸者，不惜分茅裂土。以一鎮一邑來歸者，定以度地記勳。或率兵而至，則論其多寡，而計功掄升。或潔身而來，則就其職掌，而量才超擢。」
「若蒙古、女真人等，世受國家撫賞之恩，原非一類。其在天地覆載之內，亦有同仇，無懷二心，視之一體。不特休屠歸漢，名高日磾。且如回紇扶唐，烈光葉護矣。」
「本藩仁義素者，賞罰分明，先機者，不次之賞。後至者，不測之誅。一身禍福，介在毫芒：千古勳名，爭之頃刻。師不再舉，時不再來。布告遐爾，咸使聞之！敬哉特諭，永曆十三年七月二日給。」

永曆十三年六月二十四日。鄭家軍進入鎮江城。二十五日，延平王鄭成功，親自巡視鎮江府城。繼之在北門外的甘露寺，舉行盛大的閱兵。於閱兵之中，延平王鄭成功更再次鄭重告誡眾將官，需得嚴守「從軍嚴令條例」。畢竟鎮江城，是第一個獻城投誠的城。為安撫鎮江民心，作為鄭家軍北伐的典範，除對獻城的總兵高謙與知縣戴可進，重賞無罰外。甘露寺外，大軍齊集的閱兵，延平王更嚴肅命令鄭家軍眾將官：
『進入鎮江做成城守的兵士，必需嚴肅，不可打擾百姓的寧靜。鎮江是第一個歸順我王師之地，正是我王師恢復大明江山的開始。所以更需加倍安撫百姓，不可讓百姓感到不安。這樣鎮江的歸順，才能作為天下的榜樣。各軍提督、營鎮統領，必需嚴格管束兵士。兵士搭營住宿，需得遠離百姓家宅，更不可擅入民宅，以致有騷擾百姓的情事發生。巡守的衛兵更應加強巡邏查緝，若發現有擾民的士兵，立時抓捕嚴辦。擾民的兵士有罪，罪責連坐統領，絕不寬貸。對於百姓，縣城的府道差役也不準上門，借用民物打擾百姓。百姓的一針一線，都不許拿取。各營鎮統領，需得嚴查，若有擾民的府道差役，同樣及拿及報，罪及官員，絕不寬貸。正是在鎮江城，若是我王師，有擾民的行為。那四方的縣城，豈不畏我如虎，百姓望風而逃。不得民心，如何得天下。而我王師得不得民心，就從鎮江開始，切莫壞事。各軍提督、營鎮統領，需得謹慎行之，萬不可輕忽....』

鄭家軍本軍紀嚴厲，動輒斬首示眾。兼之延平王，不時三令五申。因此縱有十數萬兵將，卻豈有一人敢逾越。而鄭家軍進駐鎮江城後，果是紀律嚴明。市場忙碌買賣照舊，百姓生活一如往常，幾不知城中有兵。若說鎮江城有什麼比較大的變化。那大概就是鄭家軍入駐鎮江後，每日幾都有來自鄰近縣城的百姓，趕著大批的羊群，滿載一車又一車的酒食，進入鎮江城。原來，打從鄭家軍攻克鎮江後，揚州的滿清文武官員，聽聞風聲，幾乎逃之一空。且各縣城的百姓，聽聞大明國的王師，恢復鎮江後，幾紛紛割去滿清的長辮，又穿回漢人的服飾。各縣城的鄉紳們，更無不紛紛籌措糧食酒肉，一路敲鑼打鼓，搖著大明國的青龍旗，前來鎮江請師。但盼延平王，派軍前往其縣城鎮守。民心思漢之下，數日之內，包括句容、儀真、滁州、六合等城，相繼來歸。

七月初。延平王鄭成功，發佈了由張煌言所草擬的「海師恢復鎮江一路檄」。號召天下志士豪傑，挺身反清，恢復漢家天下。一方面，派楊朝棟，招撫江南。另一方面，則派袁長震及徐長春，前往招撫江北。按檄文所言，舉凡明辨華夷，反清歸明者，都將不計前過，有賞無罰。並按其所率之兵多寡、與官職的高低，論功擢升。果然，檄文一發佈，民心思漢，前後來歸者甚多。正是鄭家軍，入長江後，數日內，即連下瓜州與鎮江兩城。且瓜州與鎮江，這兩城可不是一般的城。因瓜州與鎮江，分恃長江北岸與南岸，除了扼守北京到杭州的南北漕運運河，且控長江東西鹽運的樞紐。簡言之，鄭家軍奪取了瓜州與鎮江後，形同有如將大清國，從中攔腰截斷。南北漕運與東西鹽運，皆不通。且別說北京百萬滿漢大軍的糧食，都成了問題。再者，滿清的重兵正擺在西南，欲勦滅大明國的永曆帝與奪下最後的一塊版圖。然西南的重兵，最重要的糧餉來源，就是得靠漕運與江運。一旦漕運與江運被斷，則滿清的西南重兵，缺糧缺餉下，恐將也無法支撐。時日既久，必當不戰而潰。所以延平王，奪取了瓜州與鎮江，自然造成滿清，天下震動。這與延平王，十數年來征戰閩粵沿海，奪取的州縣，實不可同日而語。

「海師恢復鎮江一路檄」的檄文，昭告天下之後。大江南北，包括太平、寧國、池州、徽州、廣德、無為、和州、滁州...等四府三州二十縣，紛紛棄清投明，歸順延平王。維州、揚州、蘇州、常州，亦派人與延平王暗通，允諾等待時機，旦夕將投誠。甚是擁滿清重兵的松江提督馬進寶、與常州提督馬逢知，亦私通延平王，稱將按兵不動，等待時機成熟，即將投誠。至若天下豪傑，包括湖南、江西、河南、山東的諸多志士，亦紛紛奔來投靠延平王，願受其差遣，以共襄反清復明壯舉。總之，奪取瓜州與鎮江後，不但鄭家軍士氣大盛，且是讓大清國的半壁江山，幾乎搖搖欲墜。眼看就缺臨門一腳，似就可讓大清國，這萬丈高樓的大廈，瞬間傾頹。而這臨門一腳的關鍵，就是南京城。因為南京城，乃是大明國的太祖朱洪武，開國帝都所在。一旦鄭家軍，能攻克南京城，收復大明國的開國帝都。屆時，陸沉於滿夷韃虜的神州，萬萬漢民，豈又肯再屈於做為滿奴。倘若當萬萬漢民，民心思漢，皆欲反清復明。而滿夷入關，不過就是二十萬人。區區二十萬滿夷，置之神州萬萬漢民之間，恰就有如灑一把米入長江；當漢民覺醒反撲，豈能不將其瞬間淹沒。而延平王亦知，所有的關鍵就在民心。而民心的關鍵，就在南京城。

南京城，古稱金陵，乃六朝古都，也是大明國開國的帝都所在。永樂皇帝登基帝位後，遷都北京，南京則成了大明國的陪都。及滿清入關，攻陷南京，則將其降格為江寧府。「鐘山龍蟠、石頭虎踞」的南京城，自古以來便是江南首要之地。各朝各代只要控南京，往往便能控江南半壁江山。正也是延平王鄭成功，捨經營十數年的東南沿海，不遠千里，率兵入長江征戰的原因。但鄭家軍攻克瓜州與鎮江後，眾將官們，對於是否要立刻攻取南京，卻出現了歧見。譬若，延平王最倚重的軍師潘庚鐘，對於攻南京之事，就建言說：
『今日我師既以一鼓作氣，攻克了瓜州與鎮江。江南的門戶已破，要取南京應是反掌折枝。只不過我軍雖然軍心大振，更讓滿清的天下動搖。但卻不應立刻進兵南京。依屬下的淺見，我軍當暫時先將大軍，擺在駐守瓜州與鎮江。又派遣營鎮分別據守淮陽諸郡，扼守咽喉之地，收撫人心，牢牢的鞏固瓜州與鎮江。如此我軍方能先立於不敗之地。既立不敗之地，即可等候更好的時機，再大軍齊進，攻取南京。況且北方的滿漢清兵，不下百萬。現下滿清重兵，更多擺在西南。其大軍的糧餉運送，皆靠漕運與江運。而我軍只要牢牢掌控瓜州與鎮江，則南北漕運與東西江運，皆被我所控制。應只需二個月的時間。其北方大軍與西南大軍，缺糧缺餉之下，如何能戰！必然不戰而潰。且百姓也必然起而動亂。這乃是釜底抽薪的上策，正也是曹操當年之所以能在官渡之戰，取勝的原因！屆時民心思漢，滿清韃虜，豈能再竊據我神州！』

崇明伯中提督甘煇，頗讚同潘庚鐘的斧底抽薪之計，亦建言：『南京城，龍蟠虎踞，城高又堅，確實不容易攻。但我們只要堅守瓜州，則山東與北方的清兵，就無法南下。堅守鎮江，則江浙清兵，就無法互通。再扼守蕪湖，則江西湖南的清兵援兵，也就無法到達南京。再分派兵力，扼守鄰近州縣的關口。如此一來，對滿夷而言，就像是手腳四肢都被斬斷。必然使其由內而外，全面崩潰。潘參軍所言，果然是上策！』兵部尚書張煌言，也讚同潘庚鐘與甘煇所言，即也進言說：『潘參軍與崇明伯，說的極是！江南城池廣闊，攻取不易。不如先固守瓜州與鎮江，扼此險要之地，斷滿夷的漕運江運糧道。一方面收拾民心，一方面派人前往西南，連絡永曆帝。命西南的陳定國，率大軍前來會師。這才是上策啊！』然而，延平王鄭成功，對於潘庚鍾、甘煇與張煌言的建言，卻頗不以為然。回說：
『南京乃是我大明太祖，開國的帝都。恢復南京，乃是恢復民心的關鍵。況且現下，我軍是反抗滿夷，入侵我大明。這與漢朝滅亡，群雄割據，袁紹曹操彼此爭勝，並不相同。畢竟我明朝，已有三百年歷史，對百姓的德澤已久。只是不幸發生了甲申之變，致亂民李自成攻陷北京，搞得天下大亂，天下百姓遭殃。加之庸臣盤剝百姓，鄉紳欺凌地方，這才使得四海鼎沸，民亂四起。而那滿夷，就趁著我朝危難，藉口入關勦滅李自成，竟鼠竊烏合，竊據我大明。而今我王師一到，恢復南京，民心思漢之下，那弧假虎威的滿夷，自然隨之瓦解。但倘若我軍太過遲疑，不敢進兵，早日恢復南京帝都。就怕時間等得太久，無法一鼓作氣，反將讓將士士氣低落。況且若是那滿夷，徵調各省兵馬，齊奔而來南京，對我們內外夾攻，首尾合擊。到時，我軍豈不勢單力薄？當年，太祖朱洪武，一得廖永忠與愈通海的水師大軍，立刻就乘勢奪取彩石磯，進佔金陵，開創我大明朝。正是貴在用兵神速，乘著大軍士氣高昂，方能摧枯拉朽！不是這樣嗎？所以我認為，我軍當立刻發兵，攻取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