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90年代台灣小說的一大特色，便是出現許多以女性情欲、性別跨界及情色頹廢為題材的作品。其女性小說書寫的主流，包括：書寫女性情欲；呈現女性自戀而實際的慾望，對頹廢男性抱以輕蔑，出現了反異性戀情的傾向；女同志小說對愛欲的歌頌，及其自我追尋；女女情慾的惺惺相惜，對照出異性戀情的不足與貧乏；因著異性戀的社會壓力，同性戀所充滿的紛擾與糾纏。

90年代性別議題的討論，主要有兩條線索，分別是「女性論述」和「同志論述」。而這兩條線的發展，源自70年代以來的小說與性別議題探討的暗潮洶湧，這是沿著女性情慾的發展，漸漸鬆動過去僵化而傳統的情慾論述；而另一條是從家庭結構的變化出發，而糾扯出政治的性傾向和性別認同的議題。這兩條路線，水到渠成地到了90年代以後，在性別議題的反思上－－女性自覺的體認、性別流動－－發展出多種樣貌的小說作品。

本文所以以曹麗娟的小說作為研究對象，是因為曹麗娟的作品可以說是在「同志論述」中也涵括了「女性論述」的重點，而且有別於以往的同志小說的「創傷」，是以較為「光明」的勵志面來歌誦同志情愛的。而本文則以其代表作《童女之舞》作為研究範圍。

本文擬從曹麗娟的創作技巧與風格特色深入研究，從而分析小說文本中同志的養成背景，同志的拒絕同化、渴望認同到自我認同的吶喊與掙扎。

二、正統道德裡的暗流洶湧

（一）性別探索：女女‧男男‧男女

十六、七歲，正是奔放的青春期，出現第二性徵，此時的性格較不穩定，可能已經意識到生理的變化，但心理上卻還未能適應，並且認同於兩性分別的社會約制，因此，很容易產生性別的迷惑。

在〈童女之舞〉中的兩個女生相識在十六歲；十八歲那年一起去游泳，鍾沅為童素心抹防曬油，第一次除了媽媽和妹妹外，有人碰觸童素心裸露的肌膚，童素心感到「一股不知來自何處的熱流貫穿全身，像是要將我引沸、融穿一般。」[1]

青少年時期開始對於性別產生好奇，於是鍾沅沒有拒絕男生的求歡，她和童素心有了這樣的對話－－

     「因為我很好奇，我不知道男生和女生有什麼不一樣……做了以後我才

     曉得做愛很簡單，不過可能還有一些別的什麼吧。」

「什麼？」

「比方說－－」鐘沅把菸扔到地上踩熄，然後跳上堤防坐在我身邊，

抓起我冰涼的手指頭一根一根玩。「比方說，我在想，兩個女生能不

能做愛。如果我是男生我就一定要跟妳做愛。」[2]

鍾沅在兩性之間探索著，呈現出性別認同間的弔詭性格，所以進入大學後平均半學期換新戀人，對象男女有之。

小米是鍾沅第三任女友，交往最久，但鍾沅還是離開了她，她懷著自殺的念頭去找童素心，童素心憤怒地對她說：「鍾沅那個人妳還不懂嗎？要跟她在一起就要有她那種本事！就算跟她一直下去又怎樣？妳想過沒有？做一輩子Lesbian啊？妳不苦不累不怕？別傻了，鍾沅的新歡可是個男的！」[3]一口氣說完後，童素心驚覺自己何時蘊積了這麼多不平之詞？小米抹去眼淚，恍然說：「我的天！童素心妳比我還慘。」

童素心從十六歲起就曾天真得想要和鍾沅相伴到老，然而童素心想：「說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不如說我們是兩個同樣的人－－同樣是女人－－這恐怕才是我真正不能擺平的罷！」[4]

二十八歲那年鍾沅要到國外去，童素心也要和交往多年的男友結婚了。

童素心經過探索，選擇了異性戀，在當時那是一條比較好走的路；至於鍾沅未來的性別抉擇，一直到小說結尾還未知，作者安排她到國外去，也許因為開放的環境，讓她更有機會去思考或游移自己的性別取向，於是，成為異性戀或同性戀都有可能。

曹麗娟筆下的女女之愛都是女主角自我追尋的一部份，然而因為同性戀的社會壓力，愛情在苦難中掙扎浮沉，許多女女關係也充滿了紛擾與糾纏，不論是純粹柏拉圖式的精神至上，或者是無所遁逃、掩藏的洪荒情慾。

〈關於她的白髮及其他 〉阿寶認為費文最有本錢去誘拐未成年少女。費文寬肩、平胸、窄臀、長腿、高額、線條俐落，最重要的一點是，完全對失戀症候群免疫，她缺心少肝，但離開她的人還能留有處女之身好嫁人。

她的Tomboy的養成過程簡直是天時地利人和－－母親在她六歲時便和一個「女人」跑了，她從小由父親和三個哥哥帶大，她撿哥哥的衣服穿，一樣去理髮廳，一起幹架、泡妞、抽煙、看黃色刊物、初吻獻給她大哥的波覇女友阿霞。國中前後那一兩年，她居然也有幾次想拿童軍繩上吊自殺，後來大徹大悟自已的生理結構是不同於哥哥們的。

國三那年，她無計可施只好找阿霞給她講習關於「月經」的種種狀況，臨走阿霞交給她一袋生理褲衛生棉。

有一次，費文生平第一遭赤裸裸地藉由鏡子仔仔細細觀察自己的身體，才發現這個與她相處了三十幾年的肉體，居然那樣隔閡那樣遙遠。感覺自己逐漸枯萎的費文，她「一點都不想要像她老爸老娘她大哥二哥三哥，她誰都不要像。她甚至也不要『像』一個Tomboy。」[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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