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雙胞胎兒子22歲生日，為娘的有些感觸，各寫了封信給兩兄弟---

親愛的長子：

    上週五你打電話給我，問我可以去參加5/27的畢業典禮嗎？我正好週三有課無法參加。晚上正在德國當交換生的弟弟上線，我跟你們聊起多拍些畢業照留念，我說：「我博士班的畢業典禮也沒空去參加，因為當天要上課，下班後還要趕回家帶你們，讓褓姆下班。」弟弟說：「媽咪，妳辛苦了。」我說：「不辛苦，很值得，我很愛你們。」

    韶光似箭，一晃眼，你們都要大學畢業了。

    我記得你剛上大一，發生了一件事，我發現你離家後一夜之間長大了。熱衷籃球的你，馬上加入系藍。有一次上體育課，班上幾個同學詢問教授是否可以讓你們先離開去練習，教授叫你們先去跑操場，你們以為跑完後就可以離開，沒想到被教授記了曠課，甚至期中考也不讓你們考試，其中一個同學和教授有了爭論。

    你打電話先是興奮地告訴我籃賽拿到了第四名，接著告訴我體育可能會被當掉。我說我聽你說你們有你們的委屈，可是如果聽教授說一定又有他的版本。我建議你可以去找導師問看看，畢竟是系上的活動。你說你會看著辦。但你還是照常去上課爭取可以補考；教授說：「你們不是很厲害，就不用考了啊！」儘管教授把你當空氣忽略你，你還是留下來幫忙收器材。

    當時我挺佩服你的，我想如果是我，我應該像你同學一樣放棄這門課，不會浪費時間讓自己難堪了。

    「媽咪，今天體育老師終於讓我考試了。」

    「哇！你終於感動他了。」

    「老師說他本來就沒有要找我們麻煩。就是妳說的，他覺得我們『態度』不好。」

    從這件事我發現你臉皮夠厚，不怕受傷，有治癒能力，也有解決事情的能力。這讓我能夠放心。

    每一次離別前的擁抱，我總不忘叮嚀：「媽咪生你們很辛苦，萬事都要小心。」有一次朋友在場，笑說我是「情感勒索」。這應該是我唯一的「情感勒索」吧！因為，我常告訴你們人生太美好，會越走越有趣好玩，前提是身體要健康，健康才是一切的根本。

    有一次女朋友跟你回台北，要回花蓮前，我又特別叮嚀騎車要注意安全。女友說：「阿姨，妳放心，他騎的很慢，有一次慢到我都跟他說：『你怎麼不超過前面的車？』結果他說：『前面是一對老夫妻，我怕突然超過他們，他們會嚇到，反正他們打燈要右轉了。』」

    我聽了很欣慰，你真的作到當初對我的承諾：「我騎車一定會小心，不用擔心。」我們都不愛聽人家說教，我記得我當時舉例告訴你，我曾有個學生載他女朋友打工結束回宿舍，結果被酒駕的車撞，他毫髮無傷，女朋友卻當場死亡。他傷心欲絕的不是女朋友的父母指責他害死了他們的女兒，而是拒絕他出席告別式。我說：「我不擔心你，我擔心的是路上不守規矩的人。」

    說起買這台機車，是在大一下學期，你跟我說「東華」很大，沒有機車真的很不方便；我藉口推拖：「考上駕照再說吧！」沒想到你在很短的時間先後把機車和汽車的駕照都拿到了，你說在花蓮考比台北便宜很多。最後你用一句「委曲」的話說服我買了機車：「我上次趕著要回台北，最後是讓『女生』載到車站耶！」你具有說服人的能力，這是你的強項。那時你還說你想搬出宿舍。剛上大學常跟著室友打遊戲，後來，認識愛健身的別系同學，就開始相約健身房。你固定早起運動一小時後，買早餐回去叫室友起床，有一次叫了三次，你就趕著去上早上第一節課，後來才知道他們全都遲到。你說你本來覺得自己很有自制力，可是有時還是不免會被他們和遊戲誘惑，所以，你想搬離宿舍。我毫無理由反對，答應你開始找房子。

    之後，你把你的「溝通」強項放到了跟房東的交流，也放到了實習工作上跟著老闆去談案子。

    從小我就一直在等你開竅，國中時導師打電話來擔心你的成績，我很感謝老師，但其實我也很想跟老師說，你只是需要時間找自己，成績也不是最重要的。事實證明我也等到你開竅了。

    送走大二，升上大三。你去上海交流、南京實習、在學校擔任助教、工研院實習，所有的經歷都成了你成長的養分。你是個認真善良的孩子，當家教除了課業，也關心學生被霸凌，所以，家教媽媽又幫你介紹了另一個家教生，這就是我告訴你的善的循環。好人才會遇到好人， 因此，你又遇到了好老闆不藏私的提攜，給你犯錯的機會，還鼓勵你。

    你是個善良的孩子，曾在去家教的路上撿到一隻小狗，後來送到警察局才知道是被棄養，警察說：「那麼小的狗，如果沒有人願意收養，送到相關機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你起了惻隱之心跟我討論想要收養他，我持反對意見：「養狗花費很高、還要照顧牠、陪伴牠，你們緣份不夠，在不對的時間相遇了。」

    過年前，在實習的你跟著老闆去「大農大富」談案子，離開時一隻三個月大的小貓扒著你的腿不放。當地人說那裡的狗都有狂犬病，這隻野貓若留在那裡鐵定活不下去。你考慮過後堅決要收養這隻橘貓－－「胖吉小王子」。你告訴我：你查過了貓咪比狗狗花費少很多，而且貓咪會自己處理自己。你一路堅定，帶著「胖吉小王子」去洗澡、學剪指甲，做好所有準備並告訴我：我不會麻煩妳。於是，過年期間你把「胖吉小王子」帶回台北陪我們創造了2020開春的難忘新年。

    我其實很怕貓，大學時曾被同學的貓咬過，留下陰影。但是「胖吉小王子」治療了我，也讓我體悟到兩件事：第一，不管人、事、物，我們都應該給予對方第二次機會，也許隨著時光流轉、環境轉變，你會迎接再次不一樣的互動。第二，人生不該自我設限，尤其是「心」，你以為自己辦不到，其實都是找藉口。放開手擁抱生活的給予，就能擴大視野和格局。

    只早弟弟兩分鐘來到這個世界的你，很有哥哥的樣子，時常在重要時刻提點弟弟，這是我要特別謝謝你的；感謝你自己很努力，大四下學期已經半工半讀開始存錢。看你忙得很充實，媽咪很為你開心，表示你找到了自己熱愛的領域。畢業後就要翻開人生嶄新的一頁，接下來的10年是很關鍵的階段，期待你繼續「愛你所愛，行你所行」展現生命的能量。

祝你生日快樂 畢業快樂                               

                                           永遠愛你的媽咪

                               2020.05.26

親愛的小兒子：

    雖然你現在遠在「德國」，但媽咪卻覺得和你很靠近。

    我用「旅行」記憶與你和哥哥的重要生命階段。每一次旅行都是我們的重要轉折。

    國中升高中那年，我跟你們說：「好好加油，考完帶你們去旅行。」你很努力，但是考運不佳。考完後，沮喪地問我：「還要去旅行嗎？」我說：「當然要去啊！旅行跟成績無關，你已經盡力了啊！」當我還在擔心你需要時間修復時，你已經開始在追劇了，你說：「我沒事了啊！反正已經考完了，高中再努力就好。」我欣喜於你的復原能力，也相信這會是未來你能在職場越挫越勇的特質之一。

    那一年克羅埃西亞加入歐盟，免簽證。我安排連同斯洛維尼亞和蒙特內哥羅三國的旅行。你問我：「為什麼不去法國？我說，第一：因為我去過了。第二：浪漫的法國回憶你要留給另一半。 」

    升高二的暑假，拼大學前短暫的放鬆。我帶你們去見識大上海的城市變化；也告訴你們：「補習費省下來，考上大學的暑假，就作為北歐的旅費。」當北歐五國的旅途劃下句點時，你告訴我：已整理規劃好大學四年了。

    這次的疫情想必對你有很大的啟發。

    你和我很像，都愛事先規劃。從小你知道自己考運不好，上了高中就努力拼「繁星」；上了大學，計劃申請研究所、申請獎學金到德國當交換生，所以，四年來在西子灣的美景相伴下戰戰兢兢，繳出了亮麗的成績單──籌備外文營、參加語言交換計畫和來自慕尼黑大學的德國學伴語言交換一年、接待來自上海同濟大學的交換生、參加台大舉辦的語料庫程式實務工作坊，啟發你申請科技部的研究計畫、擔任科技部計畫研究助理，以及教育部起飛計畫高中生免費課輔班英文科老師。從南京習實回國後，你很確定要留在國內讀研究所，也不負努力申請上台師大。

    過年前，你殷切期待除了到德國選修研究所的課程，也計劃要利用假期到歐洲各國壯遊。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疫情來得又猛又快，你第一時間全盤考慮後決定要繼續留在德國，我問你自己會不會覺得孤單？你說你有很多事情可以忙，叫我不用擔心。年輕時的我一定還需要一些時間埋怨和消化，但天性樂觀的你似乎很快就接受現狀。你陸續傳來去超市購物的照片、自己煮的食物、我愛的德國藍莓蛋糕；還告訴我之前修的德文通過考試可以被認定有一個學分、線上上課遇到不錯的教授提供你之前科技部的論文意見；當時招待到家裡住的德國交換生特別從慕尼黑開車到法蘭克福找你玩；昨天你傳了健身房的照片，說可以到健身房運動了，因為疫情的關係不用入會費，三個月只要95歐。

   「那很便宜啊！該花的錢不要省。也要買好一點的食材，自己煮已經很便宜了。」

    我突然想起你大二升大三的暑假到上海交通大學去上短期的選修課，利用課餘時間去「朱家角」小旅行。你傳了照片和訊息給我：「媽咪，謝謝妳讓我喜歡旅行。」

    當時我問你吃什麼？一樣提醒你吃進肚子的不要省。

    「學校很便宜，我吃蔥拌麵6塊，再帶一個抓餅6塊，沒到難吃，但台灣的食物好吃多了。」聽了有點捨不得，叫你去吃點好吃的。你卻告訴我：「不用啊，我不需要，我喜歡不用錢的美景。」

    包括後來我們去杜拜旅行，在阿布達比我想找一家餐廳好好坐下來享用美食，你和哥哥卻覺得簡單買超市的東西吃，就有多一點的時間享用「不用錢的美景」。你們似乎已找到了東坡先生「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盡，用之不竭。」的旅行哲學。

    隨著你每一次的「出走」，生命的軌跡也一直在走，我們的情感聯繫更是緊密難捨。

    出國前我們曾為了一事意見相左。

    你剛上大一，興高采烈分享受到主任的照顧，還轉述主任所講的系上的人事紛爭，我告訴你：「每個教授都有他的專業，你要自己判斷，不要太快下定論。」後來，主任聘你擔任她的教學助理，有固定收入，你也感謝主任對你的器重。

    但你漸漸發現主任對其他教授的批評有她的偏見以及對於校園霸凌息事寧人。我才告訴你，當時我就覺得身為一個大學教授不該對一個大一新生去批評其他的同事。

    到了大四，你計劃申請台大或台師大，但主任希望成績優異的你繼續留校讀研究所。因為你還有主任的兩門課，你委婉拒絕，主任繼續說服，甚至提議南北兩邊跑，讀雙碩士。最後你只好找我出馬，我寫了信感謝主任，也說明三點理由，她只好回信同意也理解。但沒料到主任卻在答應給你的推薦信上一再延遲，且最後拿到的還只是很「一般」的推薦；後來你又臨時找到另一位教授立馬幫你寫好推薦信。讓你更沒料到的是主任在成績上找你麻煩，你沒有拿到應得的成績。平時表現比你差的同學拿到比你還要高的成績，都願意站出來幫你作證。

    我相信那段時間你很受傷，你說你想寫信給被主任批評的教授感謝也道歉，並且告訴他主任都在背後批評他。我勸你不需要，大人的世界很複雜，教授想必也知道主任在他背後搞鬼。只要好好感謝教授也從中學習經驗就好。這件事你聽進去了，但你卻執意要爭取你應得的成績。

    我知道你委屈，但你慢慢長大會發現人心是複雜的，還有人生本來就有很多不公平，也不可理喻。位高權重的國立大學系主任握有成績，她不會輕易認錯更動的。但我知道勢必要讓你走一遭，你才會從中有所收穫。我讀五專時，也曾拿著考卷跟一位老師爭取成績，最終也是沒有結果。

    你很有禮貌寫了信給學校、跟主任申請成績複查，中間遇到過年，我還提醒你要寫信跟主任拜年。結果是主任到了第三封信就沒回覆了。你出國在即，最後只好選擇放棄。

    我告訴你：我們往前看，開開心心出國，不要把快樂的鑰匙交在不值得的人手上。至少主任也在你大學前兩年給了你美好的回憶。

    碩士班畢業時，我曾在一所高職教書，當時我滿腔熱血，卻發現學校弊病重重，不顧學生權益，卻還能增班。五個月後，收到專科學校的聘書，我離開職校，卻遲遲拿不到應得的加班費。學務主任勸我說：「陳老師：沒關係啦！妳現在也找到更好的工作了，不要跟他們計較。」我說：「主任！這不是三、四百塊的問題，是原則問題。是我的，10塊錢都不能少給我；不是我的，你給我一百萬我都不會要。」

    我在《聯合報》和《中國時報》讀者投書，詳細敘述職校的弊端，報紙刊出標題──「督學視導，洗頭招待」（美容科主任交待老師不用上課，要為前來視導的督學洗頭）。當時的校長派秘書打電話給我，說校長自認他對我很好，安排了升學班的輔導課給我上。我說因為我教得好，在學生眼中我是認真的好老師。又說欠我的加班費已經匯入戶頭，還轉述校長說新學校若打電話來詢問，他也只有一個「好」字。當然這其中有威脅的味道。但我有實力，我毫無畏懼。  

    跟你舉這個例子，是要告訴你，在你還沒壯大自己之前，有些事情你沒有把握一出手就得勝，你就不得不忍，不得不暫時妥協於現實。你現在首要努力的是：增厚自己的實力，內心強大了，未來才能有發言權。唯有壯大自己後，才有能力繼續你的仗義和善良去助人。

    你和我很像，有一種固執和堅持，我完全可以理解。但希望如你所說你真的從這件事學到很多：要有自己的判斷力，不能人云亦云。

    謝謝你那麼優秀，已經可以幫我的學術論文翻譯英文摘要，而且又快又好。往後，還要繼續依賴你喔！

    行文至此，看了你在你給我的蘋果手機裡的「世界時鐘」所設定法蘭克福的時間正好是早上九點，你將要起床迎接你的生日和嶄新的一天，期許你再接再厲實現你環遊世界的夢想。

祝你生日快樂  畢業快樂                                

                                永遠愛你的媽咪

                                 2020.05.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