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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06/16 12:29:59瀏覽734｜回應5｜推薦40 | |
| 烏鴉我兄弟 「哪裏來的一條大狗啊！」妻子的大驚小怪聲音，聽來像是從後門那邊傳來。 夏日，挺安靜的一個星期天下午，剛吃完中飯，她的驚惶失措叫聲，扯破了屋內的寧靜，也把客廳裏正看著報紙的我嚇了一跳。三腳作兩步的，報紙也來不及放下，我帶著直奔她的身旁；躲屋裏玩電動遊戲的小寶，從電腦前也衝了出來。通往後院的玻璃鋁門後，果然有隻黑褐色的大狗，那裏不知立了多久，正對著鋁拉門另邊的我們三個，不停地伸吐舌頭，猛「喝哧喝哧」的喘氣， 「這狗像個門神樣的擋著，我怎麼出去呀！」妻子焦躁地對我抱怨。挺怕狗的她，路上碰了隻人家牽在手裏的小吉娃娃，也避得八丈遠，何況不明來路的這樣一條大狗，一定讓她心慌意亂。 「小寶，是條洛威拿犬呢！對吧？」不識相地我沒有立即去執行妻子交代的任務，反倒沒把握的問起站在我身邊的兒子。小寶雖說只是個高三生，狗的知識可比我豐富的多。 「你快點把它給我趕走……」在這個節骨眼上的我的求知態度，加劇了妻子的急躁脾氣，「後頭曬得那幾床被子，我要去翻個面呢！」 「是誰忘了關上後籬笆門，讓狗進來的啊！」亂軍裏，妻子突然不辨事情輕重，改要抓出罪魁禍首。 「不是我，我一直在房裏，沒去過後院！」小寶倒機靈，推得乾乾淨淨。 我可沒這個把握，丟三落四的，近些日子更胡塗了，保不準就是我敞開了那籬笆門。避開了妻子轉過來的疑問眼神，我急忙拉著門把，抓了柄掃帚，推門想出去趕狗，順便混淆妻子追究禍首的心意。 「爹地，那隻狗眼睛紅紅，還流那麼多的口水：說不定得了狂犬症！」小寶又在那裏胡說，然而這幾句話倒是立即銷融了我趕狗的勇氣。 「嗯，連狗牌也沒有呢！」狗脖子上空蕩蕩的，是隻沒人要得野狗。有了這樣子的證據，我冠冕堂皇地更不肯出去了，「別睬牠……牠立在那裏沒趣，過會兒，一定會自己跑了。」 我將拉門拉拉緊，鎖上了撬拌：「你睡個小午覺起來，保證不在了。」這樣子哄騙了妻子，我回去繼續讀起我的報紙。 真正挺沒用的我們這一大家子，遇了事情畏手畏腳，辦不出來一個像樣子的成果。不要說對條莫名其妙跑來的大狗束手無策，就連平常吃肉這種輕鬆事，做得也挺失敗。一鍋紅燒肉，合煮的雞蛋、千仁結、豆乾都吃盡了，肉依舊在鍋裡動也不動。還有那盤肉絲炒青椒，總是＂青椒＂吃了，肉絲像個棄婦一樣，孤零零的仍留在盤內，看也沒人看她一眼，更不要說筷子向她伸上一伸，挾她一挾了！在我們家，這肉的歸宿，多半時候是廚房的那個大號塑膠垃圾桶裏。 雞肉、牛肉、豬肉，偶爾鴨子和魚，這樣讓我一塊塊、一碗碗、和一盆盆地掃進了垃圾桶，有天就使我起了點心慌；一天天過去，這慌張感覺漸漸濃郁起來，我開始了憂鬱情懷。 難解的這個題目，誰知無意間倒讓隻可憐的小動物給了答案。不太久前，有隻莽撞的松鼠上大街時，忘了左看右顧兩側的來車，不幸讓輛疾駛而過的街車輾得支離破碎。那個下午，我家不遠的街上，烏鴉們聚會在肇事的現場，安安靜靜地啄食那隻可憐小東西的血肉。間歇有車子過來，他們才不情願地呱呱啞啞叫著飛開，可是不一會兒，都又回來繼續他們的盛宴。我捧了杯檸檬蜂蜜茶，從窗子裡靜靜地望了他們一晌，陽光曬得人懶洋洋地，那時我就有了個主意。 我在後院找了個淺碟式的空花盆，用水馬虎的清洗了下，瓦盆底的舊泥痕暫不管它──烏鴉應該是不怕髒的，我心裏篤定地有這個把握。那晚，吃剩的一鍋紅燒牛肉就倒進了這個有些泥髒的淺盆裏；我將滿裝牛肉的盆子移在鋁拉門旁，那叢天堂鳥下面，拍拍手，我和我自己說，從今天起，這個隱密不礙眼的地方，將是烏鴉們的固定進餐食堂。 第二天一早，那鍋牛肉果真不翼而飛，烏鴉們吃了嗎？我卻也不十分把握。中午時，我用豬肉絲又做了回測試。烏鴉是精靈聰明又多疑的小東西，見了人的身影晃動，都要撲哧撲哧遠遠飛開；不好壞了他們進食的興致，我謹慎地躲在室內角落，偷偷摸摸偵伺下，確定了豬肉絲進了烏鴉肚裏。 事情進行非常順利，不過偶爾就是要遭到妻子的一點阻擾。咖哩牛肉一定要在水龍頭下洗清了咖哩，方允我端了出去，她說：「辣牛肉不適合烏鴉的體質。」一盤炸丸子也沒有過關，她說：「烏鴉能吃油炸的東西嗎？」紅燒牛肉只讓我用上半鍋，她說：「這整鍋吃了下去，烏鴉會得了胃疼。」那碗五花肉得了最嚴厲的待遇，完全被擋了下來，她說：「那樣肥滋滋的，你要讓他們拉肚子嗎？」 我認為妻子有些小題大作，直到那天──趁著她正好不在──我將大塊的豬頸排骨拿出去慰勞烏鴉，才知覺自己可能做錯了點事。那麼大塊的骨頭，不知飛在天上的烏鴉抓不抓得牢靠；放下手中正做得事，我慌地走去瓦盆那裏，要將它們移開──骨頭們早已不見蹤跡，四處難尋。那天過後的幾個晚上，我坐在客廳中電視機前，怔忡地總覺得烏鴉們正編成了二戰時美軍的Ｂ－１７轟炸機群，不停的將豬頸骨頭轟炸在我無辜鄰居的頭上；那播放著的電視節目，因而完全忘了看上一眼。 烏鴉們漸漸習慣了這種例行生活，每個傍晚就在後院籬笆上方的輸電線路上等著，歪了頭，很有耐性的，好像和我有了生死的約定。有一兩次，我們湊巧將餐桌上的食物吃了精光，沒有好東西和烏鴉分享；生氣的烏鴉們就學上水滸裏魯提轄一搧子打垮了半山亭子的行為，將放在烤肉架下的垃圾桶踢去了院子的另邊，滿院子就全是從垃圾桶裏散飛開的垃圾。沒肉的日子，我曾試著花盆中放些馬鈴薯塊和紅蘿蔔條，烏鴉見了生氣，聒聒地好似說：「嘴裏淡出鳥來！」將馬鈴薯塊和紅蘿蔔條潑在我家門前──烏鴉果然不是吃素的，怪不簡單的腳色！ 「那條狗還在這裏呢！」仍是妻子的大驚小怪聲音。 這個安寧的夏日午後，就讓她的叫聲又扯裂了一次，也使我記起了後門有隻大狗的這檔子事情。我和小寶分別從客廳和他的臥室再次聚集到了她的身邊；那隻大狗或許已認識了我們，這回更熱情地發出了大的喝哧喝哧喘氣聲。 「天都要黑了，我怎麼收被子啊！」 妻子的小午覺，睡了兩個鐘頭，太陽是偏西了點，但離天黑還有好幾個時辰：她這句話也誇張了些。 然而我想不出好點子趕狗，只得嘻皮笑臉的和她胡混：「『貓來窮，狗來富！』這隻狗捨不得離開，看來，我們家一定要發達了！」 大狗愈發熱情了，前腳趴在門上，爪子將門玻璃抓得吱吱作響；妻子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撞在了我的身上。 「爹地，打１１Ｘ，讓抓野狗的來把它抓走了吧！」小寶出了主意。 興奮的大狗在門外開始轉起身子，一不小心卻踩翻了放在天堂鳥下的那個瓦花盆。事情突然就有了意想不到的戲劇性變化，老早就高高歇在電線上的烏鴉們，停止了冷眼旁觀的袖手姿態，不知誰下達的戰鬥命令，他們一隻接一隻的向大狗俯衝下來：這回是二戰時美軍的Ｐ－４７戰鬥機的攻擊陣勢了。烏鴉強大的空中優勢，又用上日軍＂虎！虎！虎！＂的偷襲方法，不等到第二波的進攻，被襲擊的大狗，就狼狽地奔出了後院子。漫天飛舞地烏鴉發出的驚人呱呱叫聲裏，我趁機趕緊出來關上了後籬笆門；妻子慌張地收起曬了一整天的棉被；小寶不做什麼，不聲不響地他繞了院子一圈──像是海巡署的軍艦遠航東沙群島宣示領土主權──就又進了屋裏。 天還亮著，太陽卻早下了山，我和妻子晚飯後散步回來，轉過一個街角，路口那間房子前頭，停了輛車身上刷有「ＸＸ市捕捉野狗中心」字樣的白色麵包車；我一眼正好看到他家大門前，一個男人的捕狗索死死扣在那隻流浪大狗的脖頸上，死拉活扯的把大狗往麵包車子那兒拽。 我家後院，烏鴉們這時正暢快的吃著一盆子辣子雞丁。 2010.06.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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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小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