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場睡眠之間，被時間玩弄了。

時間肆無忌憚的加法，竟換來如此毫不容情的減法。』

--北村薰，《SKIP-快轉》。

必須承認，北村薰這本書我只讀了一半，但封面上刻意提及的句子，忽然有些感覺，在今天巧遇阿朗之後。

像是鐵口直斷的算命仙，邊推著圓滾滾的墨鏡，眼尾上飄地看著我，淡淡地一語戳中心底那個用華麗虛假外表掩飾的爛蘋果。

阿朗是大學同學，目前擔任水上波麗士，而且他的名牌真的將錯就錯寫了「朗」。穩定的工作與收入，育有兩個安靜時相當可愛的小男孩，標準勤儉持家型的客家老婆，雨都裏一間約30坪的公寓附車位，一輛狀況良好可以隨時往返島嶼各地的中古車。簡言之，是世人說的人生勝利組；相對於我的失敗。

（太宰治：世人就是你吧！？）

十年前，我們分別走向了不同的道路。彷彿在山巔三角點上用稚嫩的姿態留下合影後，各自從山峰的稜線下山；或許是像是小朋友坐在瓦楞紙上，疾速往下奔馳。從大學畢業那年開始，飛速地抵達今天。

偶爾不負責任地想，如果當初如何如何，我現在是否怎樣怎樣？在生命可及的範圍裡，究竟是時間對我起了什麼化學作用？或者是我任性地欺騙了時間，將之在生命裡恣意暫停，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可以貪玩無度不須承擔任何責任的傢伙？像用立可白抹去生死簿上的紀錄，卻一點也不乾不淨。

於是想起去年的年夜飯，父親的哥哥，那個在家族裡叱吒風雲喊水會結凍連祖父母也把他當神的大伯對著青春期堂弟的一番有前途的告誡；一個決定會影響你十年。

然後又想起，某日從南部北上時，物理系黑人博士引用作家小野的話；一個決定不會毀了你一輩子。

或許可以把兩句話加成，一個決定會影響你十年，但不至於毀了你一輩子。

那麼，是否該將檢視生命的視野拉長？在這一秒鐘前，這些刻巧妙出現的畫面，或許只是以自己為名的故事裡，某一個由上帝精心策劃的橋段。即便失敗又如何？在故事畫上句號前，仍保有無限從新開始的機會。

無論怎麼看都是在為自己找藉口；或者為這些年自己的選擇辯駁，還有這兩年的空白。

我在岔路上選擇了一條與阿朗不同的路，即使經常連絡，但方向總有差異。時間在阿朗的路上飛速前進，自給自足以外，還多了甜蜜的負擔；時間在我的路上彷彿停止，讓我可以持續拿著印著年輕照片的學生證招搖撞騙。

他迎向人群；我背對人群。

『在戀人們陸續離開之後，有一天他們回來看我，說，你怎麼還是老樣子。』--房慧真，《單向街》。

我應該是變了，除了帳戶裡的數字。但逐漸衰老的臉，仍無法停止任何世人眼底的愚蠢行徑的想望。

（太宰治：世人就是你吧！？）

可能要到了無法生活下去，才會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