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因為作者的功力不好。凱倫是愛爾蘭裔的英國宗教學者,她曾親身擔任羅馬天主教修女達七年之久。她對三大一神教──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的深刻了解固不待言,她也對印度教與佛教的教義與歷史知之甚詳。
正因為如此寬廣的涉獵,導致她能以更高遠的角度,俯瞰人類精神生活的欠缺、需要、歡欣,甚至偏執。
就像這本書的重點,各宗教的「基本教義派」。為什麼講求慈愛、悲憫、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救世主張,會催化出偏執狂熱,兇悍嗜殺,以為除我之外別無真理,殉道殉聖到連婦孺都隨之陪葬的境地?
在此我無意重述作者的細膩研究。若試著以一個詞涵蓋作者的要義,那便是「恐懼」。
怕甚麼呢?
「首先很重要的一點是,我們要能體認到這類神學與意識形態 (按:基本教義派),其實都根植於恐懼。基本教義派人士定義教義、豎立障礙、設下邊界,並且將信仰者區隔在一處嚴守戒律之神聖孤土裡的欲望,都是源自於害怕遭滅絕的心理。」
誰會滅絕他們?
「他們相信,世俗主義者即將要對他們動手。這個令自由主義者極為興奮的現代世界,看在基本教義派人士眼裡,卻似了無神蹤、意義枯竭甚至邪惡。前千禧年主義觀點,就清楚昭示著許多新教基本教義派人士因現代發展,所激起的極度恐懼與失望。在此視野之下,現代社會裡某些極正面的建制,竟被他們說成窮凶極惡,甚至懷抱著對種族屠殺的憧憬,認為人類正投向一個恐怖終結。」
「由於過度緊繃備戰,這類企圖重新聖化社會的運動,遂變得歪扭而充滿侵略意味。它少了所有信仰都會強調的、宗教生活裡必不可少的悲憫胸懷。相反的,它竟宣揚起一種拒斥、仇恨甚至暴力的意識形態。
而「世俗主義」也有毛病:
「西方人早在其科學革命的初期階段,就已經嚐受過(虛無),巴斯卡因宇宙的浩瀚空虛而畏縮;笛卡兒則視人類為死氣沉沉的宇宙裡,唯一活著的住民,還有霍布斯想像神正在從這個世界隱退,而尼采甚至宣稱上帝已死,人類已經失落其前進的方向,並狠狠栽入無盡的虛無裡頭。」
世俗主義的終極恐懼在於:有朝一日,那些狂熱、愚執、狹隘、無知但自恃純潔無匹的人們,會顛覆所有所謂「現代化」的成果。
怎麼樣解決二派的歧異呢?作者只謙遜地提出了一些簡單的原則:
……我們並沒辦法用強制性手段,去理智地收伏這類恐懼,或試著將它根除。……沒辦法共享他們充滿恐懼的觀點,還是嘗試去理解這類神經病症的深度內涵。世俗主義者和基本教義派人士,有時候似乎都困在這種不斷升高的敵對、互責的惡性循環當中。
如果說基本教義派人士必須以更慈愛的眼光來看待敵人,以忠於其宗教傳統的話,那世俗主義者同樣也該更信守現代文化中講求博愛、寬容與尊重人性的美好一面,並且更設身處地去理解基本教義派人士的恐懼、焦慮和需求。(引文終)
我們只能祈求雙方能持續對話,互不否認對方生存的權利。那麼,假以時日 / 有朝一日 / 時機成熟 / 長此以往,或許…………
或許,就像凱因斯說的:長期來說,我們都死了。
P.S. 讀這本書時,感覺最過癮也最沉重的是:人類面對恐懼或是不可知事物的時候,反應竟是如此雷同。看著伊朗、埃及、以色列的過往,我腦海中竟浮起了似曾相識的感覺:二戰日本,納粹德國,共產中國,麥卡錫時代的美國,甚至,還有一點白色恐怖時代與現在的台灣。
歷史從來不曾重演;會重複的,是人性,是人這種動物的本能。
路人乙的看法也是對的,某些教派的確排他,更糟糕的是政教不分,過渡干預屬世事務,令人厭惡。
但請記住,那類神棍/法利賽人,並不代表所有信徒,更不能代言基督。
中國的天道與三位一體的上帝,其實是同一個概念。
內聚力和排外性是三大一神教的特性, 更特別的是他們的神是會干預人世. 他們的爭鬥都必呼神之名而戰
中國人的天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佛教是自性自渡 .
安心所言“神教”與佛教相悖,與“同為神教的印度教倒是有類同之處”。
這點值得商榷。一心向佛,與一心向神,無分軒輊,不同處在於,前者著像(早期無造像),後者去像。
婆羅門教式微,佛教填入,印度教取代,其神明系統大溶匯,族繁不及備載,這與“一神教”是大相逕庭的。
探討宗教演化,也得從地理與天候來分析。
一神教出自地瘠人貧的沙漠地帶,為了一口糧,一口井,部落間可以殺得死去活來。而佛思想來自熱帶沃土,不用搶,躺平用撿的,就可飽足。
由之而生的信仰,發展出對待天地萬物的態度自然就不同。前者在考驗極端人性後,所發展出的人文,重秩序,這也幫助了人類文明的大躍進。遺憾的是附帶作用也不小。
有識者當思如何調和各大宗教,截長補短,取中庸之道。
“聖經包含四樣東西:誡命、教義、威脅和應許。”一位七世紀的神學家這麽說,他同時也指出“"耶路撒冷是非物質存在的屬天知識;在它裡面,和平的願景可以被冥想。"--《慕善集》
也就是說,把屬天神國硬要套在某地上,並奉為聖地,這行為本身就是違悖神的旨意,怎可要耶和華或阿拉為此背書,揹黑鍋呢?
同源同根的三大一神教,兄弟鬩牆,宿仇難解,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出自其教義。懲惡揚善的誡命與教義是相通的,本身並不會產生問題,而是扭曲的人性,以神之名,放大投射神的威脅與應許,為的是鞏固自身的“地盤“與權力欲,以致污名化了神。
武力消長,更進一步強化了團結抗外的“基本教義“,弱勢的一方因面臨族裔滅絕,恐懼才益甚,當人的思想庫裝滿了抵抗與報復的惡念,就不可能有正信。
這帳怎能算在耶和華與阿拉頭上?
要矯正基本教義的偏邪,化解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的衝突,只有從改善民生經濟這點開始著手,強者得分杯羹,修正西方資本主義的贏者全拿,不虐待鄰舍。
世人不論族群與信仰,得保持腦子清明,不受強權的話語權術所洗腦,本諸良心良知,判斷是非,共同努力化解人類社會的衝突,而非藉操弄恐懼來引戰。
不管是否以神之名,恐懼的確是很有效的仇恨催化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