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委屈的國小老師的來信】

一位國小老師告訴我，他的一位十一歲學生，在考卷的造句練習寫下「想要結束人生」這類句子，引發他關心與輔導，後來因為持續這樣書寫，不得不請家長帶去就診身心科，沒想到初診那一天，醫生馬上開了一張診斷書，上頭寫著：「因為老師的管教壓力，而出現憂鬱與自殺意念。」家長一看到「因為老師的管教」這樣的字眼，不得了，馬上到學校興師問罪。

老師無奈地問我，身心科醫生可以憑著一次就診，就開出這樣的診斷書嗎？先前家長都沒有抱怨老師管教不當，怎麼現在這麼不滿？

是這樣：憂鬱與自殺意念的起因相當複雜，很難說因為某個壓力因素就導致情緒低落與不想活，尤其以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來說，學校與家庭、網路上的陌生人，或者鄰里與親友，都可能構成壓力來源。

當然也可能有體質因素，否則大家多少都有壓力，卻不是每個人都會產生憂鬱與自殺意念。

我個人從事精神醫療，從來不會寫什麼「因為XX導致OO」這樣的描述，因為精神疾病的成因難以完全明瞭，最好不要下一個因果關係的判斷。而是：描述時序先後便可，比如患者在考試失利之後，開始出現胃口、睡眠與情緒變差的症狀云云。

我沒說考試失利導致憂鬱，就只是描述時序先後。因為，因果關係難以判斷。

當家長看到「因老師管教而導致憂鬱與自殺意念」，即使原本對教學沒什麼意見，當然也會跳起來，因為白紙黑字都寫得這麼清楚了。

我建議可以請老師把該名學生在學校的生活狀況，以及老師的管教方式，向家長做一個說明，特別著重霸凌，因為這是最常見的校園壓力因素，並請學校的輔導老師，從學理角度，來跟家長說明憂鬱與自殺意念的多重成因，比如有人自我要求比較高，就容易把老師的要求看得很嚴重，而給自己帶來壓力，若能給予輔導，就有機會改變孩子的認知習慣。

老師也可以嘗試跟那位身心科醫生聯絡，了解看看做這樣的診斷與判斷，根據何在。

事實上這位老師能夠從學生的作業內容注意到憂鬱與自殺意念，是相當了不起的事，說不定就此避免了憾事的發生。須知台灣的國小學童自殺行為頗有增長的趨勢，十年內翻成三倍，而其中七成並未求助校內輔導資源。這類資訊若能提供給家長，應可讓他們知道老師是及早介入的助力，怎麼反而被當成壓力來源？

這事情凸顯了每一個學校都應該有自己長期合作的精神科醫生，才能跟老師保持溝通，並對學生的身心狀況有一個全面而深入的了解。

我講一個就好：那位開立診斷書的身心科醫生，有到教學現場觀看嗎？如何知道老師的管教狀況？

四個字：教學現場。這是任何兒童青少年情緒疾患的評估與介入必須著墨的領域。

兒童青少年的精神問題，相關專科是兒童青少年精神科，就診時可以注意一下醫生的學經歷與專長。

我雖然是老年精神科醫生，但我常到學校演講，有機會都會順便關心一下學校的輔導系統與轉介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