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台灣斗笠軍古寧頭戰記（三）出征

 

   民國三十八年十月二十五日凌晨，六〇二團守備的觀音亭山一點紅陣地上，忽然如驟雨般落下密集的砲彈，驚醒了金門島上軍民的美夢。

    團部自傅伊仁以下的各級參謀人員一骨碌自牀上跳下來，迅速行裝，抱著相關資料，跟在傅伊仁的背後。

 

   傅伊仁仍穿著筆挺的軍服並，套上一件淺綠色的軍用夾克走出戶外，神情鎮定，朝著指揮所陣地前進。此時共軍射出的曳光彈，在夜空中拖曳著閃亮的光芒，密集的從我們頭頂及身邊「咻咻咻」穿過，但他與藍高參腰也不彎一下，依然挺直身子往前邁進。有他們這兩塊大盾牌在前面擋住，我們這些小跟班的膽子也隨著壯了起來。

 

我們於烟霧籠罩的隆隆炮聲中進入指揮所，在桌面上點亮蠟燭，擺開地圖時，電話鈴響了，是一點紅正面的第二營營長徐述（註 1）打來的。

「報告團長，敵人已經搶上灘頭，先頭部隊距我營陣地約一百公尺。」
   傅即回答說：「對準射擊，別浪費子彈。」

我軍的槍聲隨即響起，但很快地徐營長又來電話說，敵人的第二波部隊又登陸灘頭了，先頭的尖兵已推進到我軍五十公尺前面，傅的回答是正好全面射擊。

 

但是共軍全面整合後，聲勢很大，忽然擊鼓雷鳴、鐃鈸震天，加上號角吶喊，陣勢有如排山到海衝來，防守右翼陣地的第三營何營長在電話上緊急報告，密密層層的敵人已衝到他的指揮所前面；二營的徐營長更是叫著敵人已貼近他的碉堡了。於是傅伊仁同時告誡他們，命令所有屬下堅守陣地，所有輕重武器全面射擊，若有畏懼退卻者立即處決。

 

奇妙的是當團長下令傾全力保衛陣地的時刻，架在雙乳山的那座探照燈忽然居高臨下放射出一道強烈的光芒，照耀在敵陣上，（註 2）一片黑壓壓蠕動的人海暴露在眼前。訓練有素的青年軍立即使出了夜間防護射擊的絕技，將所有的輕重自動武器全對準那裡；於是「叮叮咚咚嘩嘩啦啦轟轟隆隆」的火力爆炸聲全交織成一塊。料想單是一粒步槍彈頭射出去後，就像串羊肉那樣殺傷好幾個人，而探照燈的定點每掃瞄到那裡，密集的火網就緊跟到那裡，共軍陣亡的慘烈簡直是無法形容，這種遭遇可說是自渡過長江以來空前未有的。

我軍的這個當頭棒喝，大大挫折了他們首波攻擊的銳氣。造勢囂囂的吶喊聲突然停止了，槍砲的射擊聲也漸漸稀疏了。

指揮所裡的傅伊仁這時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烟，遞給每人一支，點燃後吸了一口說：「這些王八蛋是捱打了。」

但藍高參研判說：「他們受到挫折後被迫退回去集結，待重新編隊後會發動第二波攻擊的。」

 

果然稍歇一陣子後又再度發動猛攻，指揮所的人雖然沒有直接看到外面的場面，但敵人的聲勢已不如上一波浩大了，可是我們守軍的猛烈火海依然是密集的，絲毫沒有遞減，相反的鬥志更高昂了。

敵人這一次的老套戰術不僅沒有進展，反而又折損不少兵力。退回後又如法炮製再攻擊時，以示欲振乏力，成為困獸之鬥了。

    我看得出來，這時候幾位長官的臉上，已不再那麼緊繃，且露出愉悅了。

當他們再抽第二支烟時，農戶的大雄雞正抖著金嗓子啼叫了。

這時候坐在一角的通信連吳班長正拿著他那具SCR-536無線電話機與友軍聯

絡。
「喂喂喂，大鼻子大鼻子，請回答請回答。」對方用密語呼叫。
「喂喂喂，聽到了聽到了。」

吳班長說：「我是大鼻子，請問你是那裡？」
「我們是裝甲兵營！」對方回答說：「我們的戰車已開到你們的陣地後面

了。」
傅即接過去說：「我是傅團長，我們正準備拂曉反攻，請你們一聽到我們

這裡吹起衝鋒號，即刻支援殺敵。」
對方也立即回答說：「知道了，我們會與你們並肩完成任務。……」

 

                               秋風掃落葉一舉殲滅敵人

 

旭日自東方升起，金色的光芒從雲縫中揮灑下來，給大地披上絢爛的彩衣，

好一個美好的錦繡前程。
傅伊仁很自信地拿起話筒，直接向所屬的三個營下達反攻令：「各位弟兄，

給我把握時機，衝出去吧！」

 

    於是團部那個曾參加過印緬遠征軍、創造過光榮戰績的老號長，站在觀音亭

山的制高點上迎著陽光，鼓足中氣吹響了軍號：「嘀嘀嘀地噠噠噠地——」
各營各連的小號兵也加以響應，紛紛吹起號角。

 

只見各個連隊的戰士自戰壕裡跳出來，槍尖上閃著雪亮的刺刀，在長官的領

頭下大喊著「殺呀！」
看著他們一個個奮不顧身向敵陣衝去，戰車群更是密切配合往前走，車上的

大炮「咚咚咚」發出了怒吼，機關槍「嘟嘟嘟」左右掃射；支援的預備隊118

師也緊跟在後，步戰協同有如秋風掃落葉般一舉殲滅敵人（註 3）。

圖片說明：青年軍二〇一師在台灣受訓期間亦兼海防守備任務，經常舉行攻防演習，
         本圖片為當年美國LIFE雜誌記者所攝，非攝於古寧頭戰役現場。

傅伊仁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嘴角上叼著一支烟，我們這些參謀人員緊跟在

他的後頭，這時候我聽到左翼的第一營第三連那邊有被俘的共軍哀叫：「同志，我們都投降了，你們怎麼還這樣對待我們？」

跟著又聽到該連的班長大喊：「把槍放在地上，統統把手舉起來，然後到這邊集合。」

就這樣，我們已看到單位將投降的俘虜整隊成群押著後送。

這時，我們的眼睛不敢再往前看了，原因是怕被滿地的屍體絆倒在地上，尤其有些被砲彈炸碎的肚腸外流，遭戰車碾壓成肉醬的更是慘不忍睹。……

 

聽到一個被俘的共軍幹部說，他們是陳毅（元帥）部隊中最精銳的，在中國抗日八年與國共內戰的四年中，從來沒有被打敗過，但是這次卻意想不到碰到你們這個硬部隊了，所以他們認栽了（註 4）。傅伊仁聽了禁不住得意得哈哈大笑。

 

六〇二團守備的戰區，在中午十一點以前結束了槍聲，十二點以前完成清掃戰場。

後送的傷患中，第二營營長徐述，因身先士卒衝入敵陣肉搏，受了重傷以致左眼失明；受重傷的還有第一營副營長舒繼國。陣亡的有第五連的鄭連長（厚廷）、迫擊砲連的李連長（衡超）、各連隊的很多排長（註 5），以及更多的班長戰士，他們是抱著滿腔熱血從軍獻身國家民族，忠勇殉職於沙場之上的，可謂捨生成仁也。

另有一部份漏網之殘敵，抱頭鼠竄逃往古寧頭方面六〇一團的戰區內去，由接替任務的一一八師繼續追剿。

續：台灣斗笠軍古寧頭戰記（五） 爭鋒 

 

 

 

註釋：

1.徐述營長失去一眼負傷不退，戰後榮獲復行視事的蔣中正總統召見。

2.探照燈由六〇二團第三營陳文述幹事操作（沈克勤編著  孫立人傳P.548）。

3.戰車營班長熊震球口述歷史http://blog.boxun.com/hero/201010/xsj1/23_2.shtml

   「我海岸守備青年軍第201師，戰鬥技能訓練的相當好，底子相當紮實。我打從心裡相當佩服，應驗了「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這句話！我在戰車裡面親眼見到他們發動逆襲搶奪第2、3線的子母碉堡時，在據點、交通壕裡，你爭我奪，與共軍拼戰的十分激烈；一個衝擊、一個砍劈、再一個上挑、這槍上的刺刀便從共軍的背後捅出，立刻噴出大量鮮紅色的血水，舉手投足間，無不展現出第四軍官訓練班紮實的訓練成果。20l師上下官兵將戰技發揮的淋漓盡緻，非常令人欽佩，此等真實的戰場景像，就是在現今中外拍攝的戰爭影片中，都沒有如此來得震懾人心！」

4. 解放軍空軍副政委、空軍中將、紀委書記劉亞洲：《金門戰役檢討》
金門戰役大事記

１０月２６日凌晨，孫云秀增援部隊突破敵海軍封鎖錢，順利登上金門島古寧頭，與劉天祥、徐博會合。孫云秀的到來，給了苦戰一天一夜的我軍官兵以極大鼓舞。孫云秀立即率部向敵發起攻擊。戰斗起初進行很順利，我軍又逼近  金門縣城。但守金門的敵二十二兵團死戰不退。孫云秀說：“青年軍怎么變得能打仗了？”后我軍一被俘干部在供詞中說：對二十二兵團如此頑強，“夢想不到”。二十二兵團師長鄭果（201師）說：“二十二兵團象一只小蜘蛛，在自己辛勤結成的八卦陣上，網住了一只比自身大十倍的螳螂。爾后十二兵團投入戰場，則變成了雄獅搏兔，勝敗已決。”天亮后，高魁元的十八軍鋪天蓋地而來，孫云秀們寡不敵眾，邊打邊撤。

 

5. 青年軍201師分批輪調台灣鳳山整訓時，孫立人將軍特別要求軍官的本職學能訓練，致使不少軍官混不下去，藉故他調或「請長假」（逃官）不到訓，所遺缺額於民國三十八年元旦，由孫將軍報准成立的「第四軍官訓練班」第十六期畢業生中，挑選七十位分發至基層連隊充當幹部；在年底的古寧頭戰場，他們身先士卒作戰英勇，將近有五十位把生命獻給了國家，埋骨於金門太武山公墓。（沈克勤編著  孫立人傳P.5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