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於封閉體制下生存,走過戰火摧殘的年代,懂得居安思危,也學會在物資貧脊的時候未雨綢繆防範未然,她說人都是平庸的,再如何強勢也強不過天,人別無所恃,唯有謹小慎微步步為營才能在人生這條道路上走得順。
由於我自己的爺爺奶奶早逝,外婆亦不得天年,可能由於缺少與嬤嬤的祖孫棲止依附關係強烈情感,故嫁入夫家後與奶奶特別親近,特別投緣。在這大家庭中她這長輩有足夠威望,也因威望關係致使年輕的兒孫與她之間構成一段距離,而我的加入卻扮演成他們之間的橋樑,對我而言,這是個意外,奶奶信任我的能力,有時候卻使我十分為難,尤其在婆婆當前更不自在,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我既走入了,那麼就得去圓滿這大大小小累世的因緣。
若說生命的浮雕是這些親屬人物的悲歡離合情感建構,那麼在生命重返重溫烙印在生命中的足跡,你是會蜻蜓點斜眼瞟視走馬看花的掠過?抑或用心傾聽內在世界探究生命底蘊?
奶奶平日寡言做事有原則,會將家庭內外收拾整潔井然有序的,一踏入家門你所感受到的是溫馨方正有規律,奶奶就像陽光下輕輕搖動的篩子,濾去不切實際臆想的殘渣。目所見,耳所聞,在如此薰陶之下,我對她的教誨不忘於心。
佛說怨憎會,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一個家庭的組合勢亦難免有八苦,有些是夫妻之間充滿刻骨仇恨,有些是婆媳之間強烈不和,這很難化解,也不是用膚淺的眼光就能評論誰是誰非,但只要奉守奶奶的金科玉律~一問三不知,一句不知,百般無代,依此則可明哲保身,我這凡夫俗骨今日的獨善其身應該來自於老人家當年的教條思想扭曲,不過不是她教錯了,是我自己謬解,就如同中國人的自掃門前雪正解是不掀他人隱私,卻被誤解為別多管閒事。
粗看她是個泛泛之輩,十分一般的老固執,與年輕一輩有鴻溝,在晚輩眼中是老古董,可是我卻在尋常中挖到寶。如何挖寶,容我來獻寶一下!
奶奶只會說台語,而我的台語不精光,平日通常以國語交談。嬤孫之間溝通卻無障礙,因為只要她說什麼我都點頭微笑說好,就算沒聽懂的,所以她認為我很乖順。可是有一回正好農忙,婆婆要去田裡,出門前交代我幫忙煮點心。新媳婦下廚著實心慌意亂手忙腳亂,奶奶深峻的眼光在後頭監督,看得我心情異加緊張甚而心跳加快,在某個環節上我反應遲鈍,奶奶可能看著埋頭苦幹卻笨拙的我不忍而不如既往待我,一如待其他家人跋扈口吻申斥該如何如何,突然其來的嚴厲指責令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之犢失控頂嘴,奶奶~我知道啦~你到旁邊去,我自己來,我的脾氣就很不好了,您的脾氣比我還差....結果..奶奶真的不發一語平靜的走到院外,她並沒有因為被忤逆而大發雷霆!而我等於是直接挑戰家族最高權威⋯
人真的不能以蠹測海,奶奶不動如山的沉著毫不費力地換招,讓我肯定有很多事情不能濫套。你覺得她生活呆板,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之上,以罵人為樂?那你就錯了。巧的是,過了兩天我犯了錯,她也不與我爭辯,卻眉開眼笑地問我~你不是說你會?要自己來?事發當下,能面不改色,沉著以對,等待時機,在順當的吐槽,好樣的,這是走過坎坷的世路的長者處事圓明澄貴,她了的寬容大度如金光燦燦的朝陽,如流瀉飛瀑,學校的老師對於青青子衿抱存期望,市井下有聰慧之人,就是揚眉吐氣之前也要先學會忍忍!忍為六度萬行其一,奶奶的智識超乎常人,誰說菩薩定是廟堂上巍巍端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