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年齡的增長，總是以為自己能洞悉人心，看穿世故，然而，我錯了。

在相處不到一個月的短短時間裡，我們僅是偶而通通電話，偶而出來喝杯咖啡，私下罵一罵前雇主的不是。但在我心裡，我始終覺得你是個很有心機的年輕人，因為你在工作與私下的表現判若兩人。直到今天去到你家裡探視，我真的錯了。以前我總納悶，180公分高的你怎麼會那麼瘦，怎麼那麼會拍老闆馬屁，怎麼一直上映著一些我認為不該出現在你身上的感覺。才27歲的你，忍著腹痛也要去上班，原來，映入我眼簾的那一幕，是我以前的縮影。租來小小的幾坪空間，一個媽，一個不到一歲的女兒，一個妹妹，剎那間，我明白了一切。國中畢業的你，就因為要扛家計而不停工作，沒有太多喘息的空間。你說：「大哥，我覺得我人生最快樂的時間是當兵時，因為那時候我胖到90公斤，退伍完之後，我就一直只有50公斤。」我明白，現在的你正走著我曾經熬過的日子，只是我熬的比你更久，而你比我當時更年輕，差別在於，我明白你心裡的感受，也明白你為什麼不敢去看醫生，甚或說你沒時間生病，但現在你終於病了。我想起以前的自己，但依然告訴你，趕快去照胃鏡與大腸鏡吧！你沉默，我懂，因為我也跟你一樣這樣沉默過，同樣的撫著肚子，同樣的痛苦表情，我知道，真的很難過，但，卻仍然挨著身體的病痛，頂著不可抗拒的經濟壓力而苦撐。直到有一天，終於撐不住了。

是不是很可笑？是不是在說故事？是不是在演電視劇？怎會如此雷同？

也許，不曾經歷過的人，都會這麼認為吧！而當這種「感同」一產生，那種「身受」的感受更剝離，這世上有很多看不到的角落，都在上演著太多以為的「感同」，有些事即便說了也沒用，解釋了也沒用，惟有當親身體會時才會恍然大悟。

我心裡揣度著，聽聞街心正混著垃圾車的旋律，我覺得自己應該丟掉些甚麼東西，卻不知道該選擇甚麼樣的姿態比較優雅。下起了莫名的雨，南台灣少見的冬雨，你問著我說：「大哥，你眼睛好多了沒？有好工作一定要跟我說，我得趕快去上班。」我也沉默了，看不清楚的右眼掃過了屋子裡面的模糊樣貌，卻分不清究竟是真的如此模糊，還是我渴望是這樣的模糊！ 

離開前，我終究說了：「博勝，大哥欠你一句道歉，因為，以前我真的錯看了你，誤解了你。」你駝著瘦弱的軀體，微笑，我想，我能理解你的微笑，因為，我也曾經有過那樣的笑容。只是，我心裡揪滴著一種無聲，何苦跟錢過不去呢？是啊！何苦？我順道問了自己一句！ 

也許，男人如果夠誠實，能夠自省，就會發覺那些伴隨男子氣概而來的傷痕累累，得先治療過後，再戰勝另一個傷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