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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23 20:32:15瀏覽1143|回應1|推薦42 | |
阿寬──走了,聽說這一天對於離開的人是個好日子,代表「平靜的解脫與對凡塵俗務的一種完成」。 在他住院後第二天,敏兒和我、大媽一同前往探視,找到病房,一進門裡面已經有一群人在,算算有五、六個人正在幫忙他上洗手間,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見他讓兩個彪形大漢給架著出來,我們一同對他打了一聲簡短的招呼,他一雙大眼睛張望著,看他只著短衣短褲,比起在三月初探望他時更憔悴一些,原來他已經不良於行了。 大家不約而同的、尊重地移開不忍的眼光,等他安定好,所有的人都來到床邊圍繞著他,一時無言,只見他大姊盯著他說:「終於會笑了。」我們才知道他忍了很久的腹部漲痛,剛剛才稍稍得到緩解,眾人也為他鬆口氣跟著笑了起來。 他疲倦得已經沒什麼力氣和大家說話了,斷斷續續而微弱的聲音,向身旁朋友問起不能前來的結拜兄弟,向我們三個老同學一個一個說話,很簡短,仍是不改幽默的口氣,甚至跟我們開起玩笑來。後來,我竟想不起說了什麼。 印象裡,他年輕壯碩的身影尚未模糊,喜運動、愛打棒球,談話語調憨厚但是愛說笑,待朋友忠心而熱情,喝起酒來豪氣萬千;多年記者生涯,為他廣置人脈,好結交三江四海,這酒也灌了不少下肚吧?傳說著:他喜歡把家裡的地板擦得乾乾淨淨的,如果夜半酒醉歸來,就地一躺,就是他的人間天堂。 喝酒的人很多,但是喝壞肝臟的偏偏是他,人生走到這裡,我們都還是社會的青壯中堅,不是才半途而已麼?他好不容易從越南娶回美嬌娘,也是不久以前的事,圓一個家的夢,正揚起進行曲前奏。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唱起黃昏之歌。 眼前的他,病得奄奄一息了。他身邊還是有著一團會動的毯子,和上回看到的一樣,那是他還來不及好好疼愛的小嬌妻藏身之處,她害羞到不肯跟人打招呼,當她冒出頭來時也只向著他撒嬌,要他不准白天睡去、怪他半夜睜著眼不睡覺,然後一溜煙的又跑到盥洗室去。阿寬溫柔的眼神跟著她…… 是病痛讓他夜裡不得安眠吧!大姊也不怪她不懂事,對弟媳總是十分慈愛。雖然只見過兩次,但是這位大姊的舉止,堪稱賢良典範,一句都不說自己辛苦,對人強展歡顏,一肩承擔所有瑣事,還要大家別帶東西來,她說:若是吃食,病人都沒吃到反倒是陪的人吃得肥滋滋的。俏皮的口吻,逗著大家笑。 見到絡繹不絕而來的朋友,大姊一迭聲的直說:「他真幸運,有這麼多好兄弟、好朋友幫忙照顧,而女同學們能夠來陪他聊聊天更是再好不過的了……」 其實,我們這些久未相逢的老同學是語塞的,既不忍讓他多耗力氣來說話,更不捨年歲正盛的昔日同儕纏綿病榻。印象中總是伶牙俐齒的大媽,變得十分內斂,眼裡滿滿的關懷,看著護士拔下阿寬的點滴針管時,還忍不住替他咬牙叫痛,那神情是多年累積的情誼才有的,她一定希望自己也替他分擔一些痛吧。 若不是敏兒熱心積極的召喚,我根本不會知道要去看他這麼兩趟;見過他或許少些遺憾,但多出了好多感嘆。 回憶會帶著心走:猶記得在初進校門不久時,有次和阿寬聊得極開心,還一同在學校附近小街上吃牛肉湯餃,正巧被別的同學──他的兄弟幫瞧見,當場還給嘲笑了一番,那時的青澀和彆扭,想來只覺得好笑,而那情感,淡淡的、輕煙似的。後來大家好像都是那樣一群群的在一塊兒。 這回和同學們相見是匆匆而不及敘舊的,十多年漫長歲月相隔的陌生,一時間不能輕易融化,暫時打不開的話匣子,大部分都只在簡短的問候裡戛然而止──在哪兒高就?結婚沒?幾個小孩?想說的話到不了嘴上。 我跟敏兒說,若是我病了,可不知能否像阿寬一般得到這麼多人的探視和關懷,敏兒哭笑不得、頓足要我別亂講──朋友有幾個就夠了。 我相信,心底柔軟處,我們珍惜著這份同窗之誼,因為我們在短短幾天就聚集起來,尤其是彼此見到面的那一剎那,似乎都懂了、明白了。 老同學能做的不多,依依不捨的送他一程,悄悄的將他放進記憶的收藏匣,還有,祝禱阿寬在天之靈永得平安喜樂。我的同學們也要多注重健康,老的時候有老伴、老朋友、更有──老同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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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