瘂弦集句詩悼瘂弦

美好的日子，朋友了無顧忌。
而死亡並非括弧，
那是漂亮的男子R.G.

他曾聽到過歷史和笑

什麼是不朽呢？
……後來我們就哭泣了

後來他的名字便寫在風上，寫在旗上。

後來他便抛給我們

他吃剩下來的生活。

當一些顔面像蜥蜴般變色，激流怎能爲

倒影造像？當他們的眼珠粘在
歷史最黑的那幾頁上？

但要想鋪設可笑的文化

那得到凄涼的鐵路橋下

所以一到了晚上
四壁間種植著眼睛，
一種閃光的田畝。

于是那夜你便是我的
恰如一只昏眩于煤屑中的蝴蝶

所以一到了晚上
無人能挽救他於發電廠的後邊
於風，於妻，於晚餐的喋喋
於秋日長滿狗尾草的院子
無人能挽救他於下班之後

所以海呦，睡吧！
若是她突然哭了
若是她堅持說那樣子是不好的
若是她又提起早年與她表兄的事
你就睡吧，睡你的吧！
渾圓的海呦！

所以一到了晚上
有些女人在廊下有些女人在屋子裏
有些從未聽過任何關於她爹的事
有些說最好馬上出發有些說已經遲了

所以一到了晚上
此間總以一支小喇叭作為開始
霓虹燈咳嗽得很厲害
市聲跳進鏡子裏
無岸之川流吃角子老虎的啃嚙
在驚叫下在抖動中在敷粉的臉蛋上面
你要她多燦爛
她給你多燦爛

所以一到了晚上

……後來我們就哭泣了
當夕陽和葵錦花
一齊碎落在
北方古老的宅第

茫茫的書齋裡
有你茫茫的小雕像
永遠的傾聽
蛀蟲們訴說一些藏書的幽怨
永遠的凝視
窗紙上繪的松影
一如老祖母昔日羅杉上的淚痕

記得我那時尚在病中
頹坐在一隻年老的藤椅裏
為亡姊編一些悼念的詩句

書僮騎著驢子
把那些詩送給我的亡姊
落葉蕭蕭裏
火舌為她吟讀

直到那夜我發現有人
在梧桐樹上
用小刀刻上我的名字
又刻上她的名字
在同一顆心裏
-----原來就是去年夏天
在河邊遇見的那個濯足的女孩
……後來我們就哭泣了